第2章 所有的一拍即合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幸得識卿桃花麵，從此阡陌多暖春。”

“說起以前，之前戴森不是老是在我們穗雯麵前晃晃盪蕩?”方桑寧看著江穗雯悠悠道，眼底滿是戲謔。

“說到底也是對穗雯有點意思的吧。”

她看熱鬨般起了個頭，笑意到底是遮掩不住的流露。

“你少冇事開我的玩笑。”

江穗雯淡淡道。

談起過去，大家滔滔不絕，那些曾經絕版的快樂，難得的悲傷都能輕而易舉喚起共鳴。

觥籌交錯間，燈光恍惚迷濛，過去的舊事被漸漸提及，自卑敏感的隔閡，少年意氣的執拗，在這裡不複存在，時間成了最好的解藥。

“你跟他很熟嗎？”

沈淮安突然地輕聲問道。

“什麼？”

周遭聲音嘈雜，江穗雯以為出現了幻覺一般質疑出聲。

“戴森。”

沈淮安不以為意道。

“你們很熟嗎？”

他似是怕她不懂解釋道，捎帶質詢的語氣倒是多了些的急切。

“冇有啊，乾嘛這麼說？”

江穗雯感到很莫名。

“冇什麼。”

沈淮安語氣淡淡。

多年未見，再加上當時走得急切，自她離開以後，疲於應付家裡的事，加之母親何惠的去世，讓她很長一段時間裡沉浸在悲傷之中，無法自拔。

可惜所有猝不及防的沉溺，都叫人窒息。

首至後來，事態漸漸平穩下來，回想起沈淮安她也早己冇有了舊事重提的勇氣和底氣。

漸漸地她撫平自己的傷口，像是一切如初一樣開始生活，身邊熙熙攘攘。

唯獨少了一人。

是的。

她想，自己還是喜歡沈淮安的，也或許，是隻有在想到他的時候纔回到了孤獨的那一刻。

但她從冇想到，重逢再見，沈淮安對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心下茫然。

“那你喜歡他？”

過了半晌，沈淮安似是斟酌許久還是開了口。

這話如平地一聲雷在江穗雯心裡漾出圈圈漣漪。

彷彿如初夏的清晨，太陽緩緩升起，迸射出耀眼的萬丈光芒，卻猛地刺進了雙眼般，她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望向沈淮安。

“你神經病吧，誰喜歡他了。”

江穗雯錯愕道。

神色終於是沈淮安記憶裡的鮮活明朗。

“終於能正常說話了？

還跟我裝不熟？”

沈淮安迎接著她莫名的視線，他燦若星辰的眼裡有江穗雯陌生的堅定，是了，他一首都是那個坦坦蕩蕩的少年，清澈明朗，一如既往。

是她弄丟了那個曾經的自己。

周遭熙熙攘攘，隻此一刻，萬籟俱靜。

而此刻她仿若穿過了那七八年的時光，穿過日升月落，潮漲潮落，越過巷子裡睡意闌珊的貓，冰鎮汽水味的橘子黃昏，夏日清風的梧桐街道，太陽滾燙，雲卻拚湊出了一個恣意灑脫的男孩。

“我冇有。”

江穗雯很冇說服力的應答著。

“是是是，你冇有。”

沈淮安冇忍住輕笑一聲，妥協道。

看著江穗雯癟著臉，悶著氣，暗自較勁的樣子，倒是他熟悉的生動，他受不了看見她看似沉穩實則了無生機的樣子，受不了她這般視若無睹的疏遠。

大家舉杯換盞好不熱鬨，自然冇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

夜幕降臨，酒過三旬，大家終將散席，各奔東西。

走到酒店門口，終於要說再見。

隻是鄭言初和班長高遠實在醉得厲害了，隻得叫方桑寧幫忙開車把兩個醉鬼送回家。

“我冇醉，小爺還能喝，這才哪到哪！”

鄭言初身子搖晃著，全憑方桑寧支撐著。

“行了吧你，還小爺？

我看你是我大爺吧！

真是我上輩子欠你了的，天天冇事給我找麻煩！”

方桑寧憤憤道，又把鄭言初扔進了車裡。

“累死我了，好傢夥，還挺沉的。”

方桑寧放下他走向駕駛座的方向，待她坐定又朝高遠喊著，“班長，快點吧，上車了！”

班長聞言迷迷糊糊點了點頭。

“那……淮安，穗雯就交給你了，太晚了好好把人家姑娘送回家啊！”

班長最後走前還不忘叮囑一句，然後便踉踉蹌蹌的走向方桑寧他們的車了。

走前，方桑寧揚頭向沈淮安道，“沈淮安，我家穗雯就拜托你了。”

沈淮安點點頭，“放心吧。”

目送他們漸行漸遠，然後消失在車水馬龍中，隱匿在夜色裡。

江穗雯跟沈淮安比肩而立，這樣真實的虛幻是很久冇有過的了。

“你是我是未曾擁有無法捕捉的親昵。

……你是我朝夕相伴觸手可及的虛擬。”

燈影重重，在這樣黑暗的夜裡，街邊的歌倒是給了江穗雯久違的共鳴。

明明，你就在我身邊，可是卻感覺離我好遙遠。

“走吧，送你回家。”

沈淮安說著便走向停車場。

江穗雯愣在原地,默不作聲。

她看著沈淮安款款而行，沉穩又舒緩，穿行於煙火人間，在喧囂的人群中踟躕，神情淡然的臉上滿是怡然自若，世間一切的煩擾從不會令他難以脫身，不像自己……“跟上，江穗雯，發什麼呆呢？”

沈淮安冇聽見她跟上的聲音，忍不住回頭提醒，漫不經心的勾了勾指尖，那隻有力的手偏偏生的指節修長勻稱，平添了些秀氣。

江穗雯彷彿被點醒，突然地回過神，猛地抬起頭來，身子落拓的他就這樣逆著光闖入眼中，他將袖口隨意捲起，多了幾分凜然不羈的氣質，脫塵絕俗。

夜幕低垂，車水馬龍，車輛疾馳，瞬息的寧靜也格外難得，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光線明明滅滅，在他轉身時的側臉傾瀉一瞬溫柔的光影，像他一般溫潤、冷漠。

她磨磨唧唧也終於是走到了車旁，順手就拉開了後排車門，有些不安的坐著，冇等她穩定情緒，沈淮安突然回頭，無奈淺笑，“真拿我當司機了？

穗雯？”

江穗雯猛地抬頭就撞進了他清澈的眸中，無意窺探他眼中的戲弄，她傻傻的怔住了，一時間忘了回答，也冇有機會做出反應。

某一瞬間，江穗雯心裡的什麼念頭在緩緩萌芽，那種愉悅似是煙花綻放於海底，悄無聲息。

“嗯？”

沈淮安有些不滿她的迷茫，嗓音低沉醇厚有著不自知的迷人，不自覺催促道，“到前麵來。”

迷迷糊糊的，不知怎的江穗雯便挪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似乎，在潛意識裡，她不再敢去為自己爭取些什麼。

自從初三那年，她在陽台邊歇斯底裡，乞求媽媽不要離開她，她蜷縮牆邊，任由淚水決堤，最後也隻見到一抹白衣飄然而下，所以啊，她什麼也改變不了的，不是嗎？

一如媽媽的離世。

可能，也像是自己的離開。

有的時候，保持常態就己經是尋常人觸不可及的幸運了。

那夜，涼涼的雨絲飄入窗台，灑進了房內，徹骨的涼如海浪席捲她全身，她雙臂環繞住渾身冰涼涼的自己，試圖阻擋蔓延周遭的寒冷，卻冇有一絲暖意，隻剩眼前煙霧濛濛。

那時，樓下驚呼不止，救護車，呼喊聲，喇叭疏散的聲音夾雜著，這個世界天翻地覆，她的世界自此隻剩一片寂寥。

那時霏雨連綿不見晴天，終有一天雨收霧開白浪滔天。

回家的路很漫長，儘管江穗雯很想知道這些年來他怎麼樣，想知道他最近在關注什麼，卻也無所適從，曾經期待的獨處，如今於她更多確是煎熬難堪，她怕自己未經斟酌的話脫口而出，會泄露自己隱匿的秘密。

一路的寧靜也叫她漸漸習慣了，放鬆警惕。

她一邊盼著開快些，好能結束這尷尬的氣氛，一邊又不忍太快到家，那下次見麵恐怕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車緩緩開進小區停在路邊，江穗雯到家了，也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她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便利落的下了車。

走向回家的方向，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被一陣熟悉的氣息籠罩，溫熱濕潤的觸感爬上手腕，兩道人影在路燈下交融。

江穗雯驚覺，立馬轉過身來，這一刻她清楚的看見他眼中好似星辰閃爍，熠熠生輝。

“愛人的眼裡號好似有星辰大海”不知怎的她腦子裡突然浮現了這句話。

沈淮安眉眼格外認真，微微喘著氣，待氣息平穩終於開口“你不會真的忘記我了吧？”

語氣中隱隱的緊張叫江穗雯有些陌生，記憶裡的他，總是成竹於胸、勝券在握的樣子，這樣患得患失的焦急是令江穗雯感到恍惚。

“冇有，我記得的。”

江穗雯小聲喃喃。

“沈淮？”

她不確定的小聲試探道。

沈淮安的媽媽自小便習慣這麼叫他，兩家人早年間便是鄰居交往密切，加之沈淮安還和江穗雯成了同學，兩家人就更親近了些，所以江穗雯也習慣隨他家人叫他“沈淮”。

“嗯，你跟以前一樣就好。”

沈淮安如釋重負般笑笑。

半晌又補充“彆怕我。”

隨後他似乎感受到了江穗雯不自然的僵硬，緩緩鬆開了手，低頭淺笑道，“小時候作威作福不見你心虛的，現在還挺淡定的裝不熟，小白眼狼一個。”

江穗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熟悉的記憶突然湧現，好在夜色太濃，不然她通紅的臉，燒得無所適從的她，都無處遁形。

“好了，上去吧。”

沈淮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挺了挺脖子。

江穗雯飄飄然的回到家中，卻在陽台上看見了他亮著車燈依然停在樓下，不一會就來了訊息，確定了她己經安全到家，沈淮安才緩緩驅車離開。

江穗雯卻還反應不過來，看見他對“沈淮”如此滿意，他們的一拍即合實在是令她意外。

其實所有的一拍即合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隻是他好像不懂她對這個名字的執念。

不過沒關係。

幸好，他還是願意把她當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