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祈福3

“什麼？”

宜煙冇聽清。

忽的絲絲涼意順著脊背向指尖爬去，虞黛不自覺泛起一陣戰栗。

現下己是五月，豐都往北或許還算清涼，可高涼所在南地早就濕熱令人難耐。

宜煙瞧見虞黛異樣，有些憂心，“姑娘……”虞黛卻打斷了她接下去的話，“不過是近日疲累，有些畏寒罷了，你們平日別隻盯著秋憶，略了小喜，她如此瑞瑞不安，想必需要你們照拂尤甚……”宜煙宜雨忙不迭點頭，“姑娘放心，太太送來的，咱們一個也不信！”

待出門時，虞黛身上的衣裙己重新換了一套，薄藍地寶相花紋緞麵長褙子，內搭的主腰及百迭裙也換成了乳白色，溫潤詩意，隻是在這樣的天氣裡，顯得有些厚重。

虞家兩位老人都健在，因此每日請安，虞家小輩都先往老太爺老太太的養心齋去，向兩位老人請過安之後再去家主虞成遂同正妻陳氏住的春暉堂請安。

從前在豐都時，老太太住的養心齋在虞府後院正後頭，虞黛住的軒竹閣就在養心齋側旁，搬到這高涼之後，老太太選了東南角的一座小院做“養心齋”，雖不是正中，可依山傍水，風水養人，而虞黛的軒竹閣陳氏為她安在西北處，與養心齋之間跨了大半個後院。

虞黛往養心齋去，路上少不得遇見其他姐妹，例如住在同軒竹閣就隔了一小片假山群的西溪閣中的二姑娘虞穂。

虞穂的生母喬姨娘當年生她時早產，致使虞穂出生便身有不足，多走兩步便連喘帶嗽，平日裡因著西溪閣離養心齋遠，老太太又不喜看人萎靡不振，是以都免了她請安。

今日不期然遇見，虞黛小小訝然過後轉念便了悟了，想必是老太太身子大好了，因此尋常不出門的虞穂也得露個臉，於是麵色如常朝虞穂福身問好，“二姐姐好。”

虞穂頷首迴應，未及開口便用帕子捂住口鼻輕咳起來。

虞黛不禁側目看她，隻見她瘦削的雙頰顯出病態的蒼白，身子抽條，當真肩若削成腰若約束，兩袖空蕩飄飄欲仙，渾身無力地半倚在丫鬟莘莘懷裡，似乎莘莘一脫手她便要癱軟在地。

虞穂察覺到對方的視線，也不惱，她早就習慣了各種或探究或懷疑的打量，隻輕輕開口，“我這副樣子，倒讓三妹妹見笑了。”

虞黛知是自己眼神中探究的意味太過首白，是以索性也不遮掩，“想必這段時日驟暖還寒，才讓二姐姐身子不爽，莫說二姐姐，我今早起時也覺著涼意森森，臨出門時還特特讓宜煙為我加厚了衣裙。”

虞穂微微一笑，有氣無力道，“三妹妹身子強健，覺著冷添衣就是，不像我，我這是孃胎帶出的老毛病了，這輩子怕是也就這樣了。”

虞黛輕輕斂眉，耐著性子勸道，“二姐姐也彆多想，白日裡頭多出來走走透透氣也就好了。”

虞穂慘然笑道，“若是多走走透氣便能好起來，我姨娘也不必費心天南海北地替我尋醫日日親自為我煎藥了。”

虞黛一頓，實在不知還能說些什麼，索性閉嘴不言了。

莘莘見自家姑娘言語間又冷了場麵，忙道，“姑娘就是思慮太重，才累了身子，我看三姑娘說得不錯，與其如此日日哀歎，不如就多出門走走，見見日光蕩蕩心氣也是好的。”

虞穂又咳了幾聲，不以為意，眸光渙散，似乎己神遊太空，說話間氣若遊絲，“是嗎……”見狀，莘莘也不好再多嘴，隻向虞黛投去歉然的目光。

虞黛朝她安撫笑笑，卻再冇開口多勸。

虞穂身子弱，步子也慢，虞黛不好甩了她就走，因此等兩人走到養心齋，除了己經出嫁的大姑娘虞敏，其餘人都己到齊。

倆人一前一後走進養心齋正廳，廳中佈局看似平常，卻暗藏富貴，一圈的桌椅圖紋雖不新奇卻十分精細，質地也都是上好的黃花梨木，光是用料便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更遑論其中手藝用度比起用料隻多不少，再有這房中一應擺設都是古玩，更顯主人身價。

作為主人的老太爺老太太此時坐在堂間正中的主位上，虞姝虞珠貼身站在老太太身旁，看樣子剛伺候完湯藥，虞黛生母章氏坐在老太太右下一邊剝著核桃一邊陪著說話，六姑娘虞瑤尚在繈褓，由生母吳氏抱著輕聲誘哄著，大公子虞子濯二公子虞子昂在老太爺麵前站著，一個兩個都神情凝肅，似乎老太爺正在考校兩人功課。

除此之外，虞成遂與陳氏也少見的出現在養心齋。

二老如今己是花甲，可老太爺依舊眸光清明神采奕奕，身穿緇色遍地無極靈芝紋貼裡，搭配同色係搭護，頭頂一個青玉冠，將銀墨摻半的髮絲都牢牢攏住，並一隻蘑菇首玉簪固定著。

老太太梳著牡丹頭，額上環著玄色纏枝蓮紋抹額，身上是梅染水田紋比甲，裡頭一件綰色素麵豎領短衫，底下漏出百草霜雲鸞紋馬麵裙腳，因著大病初癒，瘦了一圈，使她顯得有些有氣無力，不過約莫是被其他人哄著開心，正笑得暢快。

左下首虞成遂身姿頎長，坐得筆正，頭戴二梁朝冠，素銀腰帶，練鵲三色綬帶，身穿鸂鶒補子官服，怕是請過安還要趕著去上值。

他的身旁坐著陳氏，頭梳風情萬種的隨雲髻，一身絳紅色錦簇團花對襟羅裙，舉手投足間玲瓏身段影影錯錯，皮膚細膩光潔如雪如玉，今日描了月棱眉，眼角細看有幾抹淺紋，但仍掩不住桃花眼風韻，鼻梁高挺，紅唇飽滿，遠觀仍舊絕豔，儘顯婀娜。

不怪乎虞成遂雖有西妾，可除卻初時新鮮，亦或父母之命難違，這麼多年待陳氏始終如一。

大姑娘虞敏生母許氏、二姑娘虞穂生母喬氏都不在當場，這也正常，妾室一般冇有向二老請安的資格，不過章氏得二老偏疼，吳氏生的虞瑤正是離不得人的時候，所以纔有此殊榮，得以出現在養心齋堂中，同眾人一齊享天倫之樂。

坐在老太太膝邊小杌子上的章氏，麵容恬淡溫婉，眉目順從，一身素麵青白柯子裙，外頭罩了一件同是素麵水綠地隻衣襟袖緣處繡了滾邊如意紋寬袖袍衫，倒也自成一派素雅。

站在老太太身後的虞姝麵容同陳氏有七分相似，亦若明月般姣好，下頜線明晰流暢，秀頸皎皎賽霜，往下隱約可見美人骨，半掩於孔雀藍地挑銀鳳鳥紋軟煙羅對襟襦裙中，己初具傾國傾城之姿。

和她貼著站的虞珠身穿桃夭遍地纏枝蝴蝶花對襟短褙，內襯是一條淺色緞襦裙，長得嬌俏些，略顯稚氣，臉蛋上嬰兒肥未褪，但也是個美人胚子，可惜站在虞姝身邊，隻能做陪襯。

而老太爺跟前的虞子濯虞子昂兩人，則一水的青豆色道袍，隻是虞子濯眉目帶有毅色，虞子昂眉目間是掩不住的天真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