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鄉故知——薑雲懷

    

乾德十八年春,冬雪消融,萬物復甦。

在大豊的輿圖上,鄔桐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城鎮,青蓮寺位於鄔桐鎮城郊雀兒山半山腰,更是偏僻,鮮有香火,儼然是個避世的絕佳去處。

山中多喬木,混有雪鬆。

李玉辭逃了早課,百無聊賴,跑到下山的青石路旁,利落地爬上一棵喬木,伏在枝椏間,含一顆布袋裡的飴糖,目光很快被不遠處兩隻鬆鼠搬鬆果的畫麵吸引。

忽然聞聽一陣腳步聲浩浩蕩蕩往山上來,為首的人一襲紅袍,腰間墜著一個腰牌,紅色穗子,頭戴三山帽,左臂靠著一根拂塵,右手托著一個卷軸樣明黃色物件。

那人身後幾步遠跟著一頂西人抬的轎子,隻一眼便知是極好的雕工。

李玉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悄悄地走了捷徑溜回寺中,收拾收拾自己方纔可能沾上的泥土,枝葉等汙漬,乾乾淨淨地溜進早課,幸好她的蒲團待在角落不起眼,不曾有人發現。

不多時,外麵便傳來喧嘩聲,李玉辭悄悄拭去眼角因睏倦沾染的淚花,又摸了摸胸口的話本子,才踏實下來。

話本子是兩天前她醒來時雲懷塞給她的。

彼時天還未大亮,微弱的光線從窗外探進來,她睡眼惺忪間,一個大活人突然映入眼間,她心裡一咯噔,抱著被子往後退了退,縮成一團。

那人輕笑一聲,後退兩步,雙手在胸前環臂,低頭彎腰行了一禮,恍惚間,李玉辭彷彿看到了當年和兄長在茶樓裡,莫腓初見薑雲懷的畫麵:“在下姓薑,名雲懷,見過姑娘。”

這後麵應該有一句少年人清脆嗓音吐出的“阿腓,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救了我一命的薑雲懷,雲懷是有大才的人……”再伴有幾句爽朗笑聲。

但現在,李玉辭耳畔除了幾聲啾啾鳥鳴,便隻有風走過留下的沙沙聲。

“雲,雲懷?”

李玉辭狐疑地試探道。

“將軍,是我。”

話音剛落,李玉辭抄起枕頭砸了過去,枕頭是木製的,地板也是,雲懷穩穩地接住枕頭,出乎意料的是這丫頭的力氣怎麼這樣大,他唇齒微張,輕嘶了一聲。

莫腓滿臉戒備,銀白的長槍映出鮮紅,裹挾著黃沙,在敵軍麵前閉眼之後,她再睜眼便來了這麼個世界,起初她以為就像雲懷給她看過的話本子一樣,她會帶著一世重來的記憶,從頭開始,改寫命運,首到她從硬邦邦的木床上爬起來,打量著這個房間,滿眼陌生。

再後來,她有了另一個人由生到死的全部記憶,她叫李玉辭,後來的京唐公主,也是燕平侯夫人。

她想了十二年也想不通,首到今天,她見到了第一個熟人,薑雲懷。

李玉辭眯起雙眼,戒備地看著他:“你是故意接近我兄長的。”

雲懷笑道:“將軍一如既往,果真聰慧無雙,膽識過人啊。”

他邊說著,邊挪到床邊,撩了衣袍,坐在床沿上,活脫脫一個登徒子。

李玉辭握緊了睡前壓在枕頭下的木簪子,木簪是她親手所做,斷口鋒利,是她在這個未知的地方不引人生疑而又有力自保的最好武器了。

“欸,彆怕啊,人生西喜之他鄉遇故知,我也不求你淚眼汪汪,你又何必視我為豺狼虎豹……”雲懷搖了搖手中摺扇,繼而彆在腰間,從衣袖裡摸出一個話本子扔給李玉辭:“或許,你可以叫我一聲統子哥……”李玉辭又逃了次早課看完了話本子,在腦海裡快速思量了一下目前局勢。

“為什麼是我?”

李玉辭合上書,冷不丁來了一句。

雲懷靠在床頭小憩,乍然被搭理,驚地“啊”了一下,並從床頭登地坐起來,摺扇“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李玉辭比我更熟悉這一切,也比我更仇恨這一切不是嗎?

要我一個旁觀者以身入局,你,薑雲懷,要拿什麼來挾製我一步步按照你的想法走?”

薑雲懷一愣,似乎冇想到我會有此一問,古往今來,他所遇到的宿主無一不因為有這難得的“重生”機會而對他感恩戴德:“如果我說,我能還你一個兄長呢?”

李玉辭冷笑道:“吾兄忠烈,為國捐軀,死得其所,先生此舉,是在侮辱他,還是在侮辱我?”

薑雲懷看著李玉辭嚴肅的神情,低笑道:“你看,這就是原因,因為對你來說,這裡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成為你的羈絆,你夠決絕,就像我曾說的那樣,你是我在這麼多時空中所尋找到的最最堅毅果敢之人,”雲懷話鋒一轉,“而且最重要的是,除了我,還冇有任何係統發現你這塊璞玉。”

“至於要如何挾製你,說實話,我從來冇有這麼想過。”

雲懷彎腰撿起摺扇,娓娓道來:“你不喜歡爾虞我詐,那你要逃嗎?

你生母、你胞姐,要你生,又要你受儘屈辱,而你,不會琴棋書畫,不會女工刺繡,要靠什麼在這異世存活呢?”

“啊,讓我想想,你會什麼呢,舞刀弄槍?

是了,可你覺得,你,和一個健壯的青年男人,誰更能取信於人呢?

或者去一個富家小姐身邊,做個貼身丫頭?”

說罷,雲懷打量了下李玉辭,帶著極其戲謔的表情。

李玉辭很想反駁他,但找不到任何破綻,女兒身己於科舉無望,她姣好容顏也於奔走不便,以她的脾氣秉性,惹上人命官司怕也是早晚,無巧不成書,對簿公堂遇到什麼人什麼事,可就不是她能控製的了。

“可你不逃,就隻能麵對你,哦不,李玉辭本來的命運,”旋即,雲懷便對李玉辭下了最後通牒,“皇帝的旨意可不遠了哦。”

“你需要我做什麼?”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要李玉鄢下場淒慘,同時,我要你攻略沈惕庭。”

“沈,惕,庭,”李玉辭腦中浮現了一些關於這個男人不太好的畫麵,玩味道,“你能給我什麼呢?”

“八卦,”雲懷頓了頓,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神色,“我能掌握附近所有的八卦秘辛。”

李玉辭白了他一眼,他的話本子裡這個身懷絕世法器不傳之秘,那個能洞察人心言出法隨,到他這,啊???

雲懷看出她的無語,匆忙解釋道:“欸,這個,還是很有用的,另外啊,你剛來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是不是要有我這麼一個心腹?

你放心,我辦事,絕對靠譜。”

李玉辭皺了皺眉,大腦高速運轉,可笑的人啊,佈局騙我來,倒又落入了彆人的局,亦或者,實在愚蠢,弄錯了?

李玉辭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人同昔日相處之人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