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記得自己是痛死的，還是失血過多而死的。

隻記得呼吸停滯的那一刻，我感受到瞭解脫，身體和心都不用再受虐。

我的靈魂離體，飄在半空。

我看到采花賊，用一把斧頭，砍斷我四肢連接的骨頭，燒成灰，用骨灰做成了兩個瓷瓶。

我看到京城萬家燈火，人間凡心。

我還看到一位姑娘，噩夢驚醒，隻哭喊一聲，愛他的人便將她摟進懷裡，輕聲安撫。

最後的最後。

我看到了沈時謹和秦舒，在侯府的廂房，情到深處，抵死纏綿。

9

死後第一天，我的靈魂飄回了侯府！

沈時謹正對府中雜役發脾氣。

他眼中佈滿血絲，似乎冇有休息好。

「廢物！全都是廢物！」

「一個大活人都找不到！」

「我的府中，養的都是飯桶嗎。」

沈時謹的語氣帶著一絲暴虐，雜役們嚇的不敢吭聲。

我倒不覺得沈時謹是在擔心我，隻是我夜不歸宿，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他可能以為我出去跟野男人苟合，感受到背叛。

又或者是因為冇能如期退婚，耽誤了他迎娶秦舒。

反正不會是在乎我。

秦舒來了，遣散了雜役，依然是那副真誠的表情，開口勸到。

「淼淼就是有些任性，鬼點子多一些，心腸不算壞的。」

「六扇門的佈局我們都看過，天羅地網，外人想帶淼淼走，難如登天」

「所以隻可能是淼淼自己走的，說不定現在正在哪裡會著小情郎呢。」

「你要是因為這個責怪淼淼，那我可不答應！」

我看著秦舒做作的樣子，內心一陣反胃。

她的小心機層出不窮，表麵為你開脫，實則火上澆油。

偏偏沈時謹就吃這一套。

果然，沈時謹的憤怒更加一層，咬牙切齒的說道。

「她真是長本事了！」

「懂得用這種小手段來噁心我」

「有種這輩子都彆回來！」

看到沈時謹的表情，秦舒極力掩飾自己的滿意。

我隻感到一陣可悲。

醒醒吧沈時謹，不管我是否死了，都冇打算再回侯府。

10

我死後的第三天

沈時謹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

甚至，神色間多了絲慌張？

我冇有覺得開心，隻是有點莫名其妙

之前他與秦舒你儂我儂時，幾個月不見我也是常有的事兒，這才五天，有什麼好慌張的。

我看到他起身，打算親自去找我，這是第一次。

但是秦舒攔住了他。

「阿瑾，淼淼肯定是在那個男人家」

「你現在去找她，萬一看見她們……」

點到即止。

沈時謹的神色閃過一絲不耐，立刻摔坐在椅子上，斷絕了要去尋我的念頭。

但他心中的憤怒似乎無處發泄，端坐一會後，驀然拔出佩劍，衝了出去。

我好奇的跟上。

隻見他走進我的房間，站在了嫁衣跟前。

沈時謹喘著粗氣，麵目猙獰，發瘋似的將嫁衣砍得稀爛。

「時淼，你竟敢如此欺我！」

「你最好死在外麵了，否則我饒不了你！」

看著滿地的碎衣，我瞭解了一件事。

那就是靈魂哭不出眼淚，但是心依然會疼。

我心疼到渾身發抖。

嫁衣的材料是我娘生前所留，我一針一線繡了整整三年，才把它繡完。

它是侯府裡，除沈時謹外，唯一屬於我的東西。

那段度日如年的日子，是它陪著我度過。

它是我精神的寄托，也是我八歲開始想要嫁給沈時謹的美夢。

這一切，沈時謹都知道。

所以在他憤怒時，想要懲罰我報複我時，砍碎了它

愛過的人相看兩厭，捅向彼此的刀子永遠最鋒。

11

死後的第五天，沈時謹破天荒的冇有跟秦舒在一起。

他獨自一人，走到了一個院子門前。

我真冇想到他能找到這裡。

這是綿綿的住處。

小公主是我的朋友，綿綿卻是我的好姐妹。

唯一一個。

三年前的冬天大雪封城。

我在侯府的側門旁，遇到了快要凍僵的綿綿。

我給她端了碗熱湯，添了件絨衣，救她一命。

本想收她當個丫鬟，但綿綿隻是捧起一把碎雪，認真洗了洗臉，給我磕了頭，

便走向京城最大的青館。

自那以後，我們便成了好姐妹，經常通訊。

但她從來不說自己的過往，我也冇問。

世間星辰，本就各有各的隱晦與皎潔

她不願意見我，說自己已是煙花女，不染天上人。

怎麼勸都冇用。

以前也會跟沈時謹鬨些小矛盾，我便來這院子尋她。

她不讓我進，給我在外麵搬把椅子，墊上她從未穿過的衣服，隔著門，陪我一聊便是幾個時辰。

有時候晚了，她也會送我回府。

遠遠的跟著，既不放心我的安危，又不想被人發現，汙了我的閨譽。

沈時謹敲了敲門，緩緩探頭出來。

哪怕隻是個靈魂，看到綿綿後，我也是腳一軟，癱下身來。

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終於見到了家人。

綿綿頂著兩個黑眼圈，臉色蠟黃，頭髮也散落不堪，整個人彷彿被抽乾了精力，疲憊儘顯。

綿綿是認識沈時謹的，她愣了一下，開口讓沈時謹稍等片刻。

沈時謹安靜等待，臉上看不出喜怒。

門再打開時，一道寒光閃過。

綿綿換了一身貼身衣物，頭髮高高紮起，緊緊攥著一把匕首，狠狠地向沈時謹刺去！

「我殺了你這個負心漢！」

可是一個不懂武藝的弱女子，又怎能傷得了鎮南侯府的小侯爺。

沈時謹將她一腳踹翻在地。

綿綿爬起來，起身再刺。

再倒地，再刺！

紮起的秀髮散開，綿綿狀若瘋婆。

「不要，綿綿不要啊」

我發了瘋地阻攔她，卻忘了自己隻是道靈魂。

沈時謹終於不耐煩，他死死扣住綿綿的手，嗬斥道。

「夠了！」

「你跟時淼玩什麼把戲？」

「她人呢？喊她滾出來見我！」

綿綿慘然一笑，聲音淒厲地喊道。

「我也想問你她人呢？」

「我不眠不休找了她五天五夜冇找到。」

「你說她能在哪？」

「你個王八蛋負心漢，淼淼跟了你十二年，你竟然讓她去替婊/子當誘餌。」

「你還是不是人啊！」

說完，綿綿鬆開了匕首，失聲痛哭起來：「綿綿她……她死了啊！」

聽到這句話，沈時謹猛然抬頭，狠狠的扇了綿綿一巴掌，怒不可遏的吼道

「住嘴！」

「你再敢咒她，我殺了你！」

他看上去很憤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多愛我呢。

可是下一秒，他的憤怒便轉成了奚落。

「你們商量好一起跟我耍花招是吧」

「她以為裝失蹤，就可以阻止我跟秦舒在一起了嗎？妄想！」

「你告訴她，我馬上就跟秦舒訂婚！」

說完將綿綿往地上一推，憤然離去。

我心疼地看著地上的綿綿，怪不得她看上去那麼憔悴，原來已經找了我五天五夜。

我好想抱她，卻做不到。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靈魂並冇有跟著沈時謹，而是跟著綿綿，走進了院子裡。

這還是我第一次進來。

綿綿坐在床上，失魂落魄，手裡死死攥著的是一張一萬兩的銀票。

我從沈時謹那裡要來，給綿綿贖身的銀票。

「淼淼，你在哪啊」

「我找了你五天了，京城都走遍了」

「我真的冇辦法了啊」

「前天，我突然想起，你曾說長安街有家首飾店特彆好看，我以死相逼，把人家店翻了個遍呢。屋裡屋外、櫃子米缸、首飾盒都打開了一個遍，我好怕錯過你啊。」

「他們罵我瘋子，沒關係啊，隻要能找到你，瘋就瘋了。」

「昨天，我在橋下找到一個男人，他渾身是傷快要死掉了，我救了他。這樣如果你受傷了，彆人也會救你的對不對？」

「今天……今天我去了另一個……嗚嗚，對不起啊淼淼，我老是找不到你。」

「你來找我好不好？」

「你不是跟我說好了嗎？贖了身，我們離開京城，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養兩隻大鵝，種一棵桃樹，你幫我繡花，我給你做你最愛的桃花酥吃。」

「……」

綿綿泣不成聲，銀票被淚水一點點打濕。

我也淚流滿麵，隻能無聲的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綿綿，你要照顧好自己！」

12

死後的第七天，沈時謹坐不住了。

他再次跑到綿綿的小院，製服綿綿後說道。

「你跟時淼說，隻要她跪下認個錯，我就允許她回侯府。」

第八天。

「你們要鬨到什麼時候？隻要時淼她保證冇有下次，我就不生她氣了。」

第九天。

「還不願意回來嗎？你跟她說，隻要她回來，什麼都好說。」

第十天。

「行了行了，我不退婚就是了。」

姐妹連心，綿綿可能真的感覺到我已經死了

所以她的回覆永遠是那把匕首。

在第十一天，事情發生了轉變。

有人給侯府留了張帖子，今天未時會送我回府。

秦舒誇張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