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我的姐姐是個優秀的芭蕾舞者。

我見過她跳舞的樣子，美得驚心動魄。

不管多少年過去，我仍然為她的風采折服。

可她在我七歲那年去世了。

姐姐離開後，家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媽媽時常把我當成姐姐，吃飯時，她給我夾魚肉。

「書雅，這是你最喜歡的鱸魚肉，快嚐嚐味道怎麼樣。」

原來姐姐喜歡吃鱸魚啊，可在我為數不多的記憶中她總是吃著一盤蔬菜沙拉。

草莓上市時，媽媽買了三斤草莓，洗淨後放在籃子裡端到我麵前。

「書雅，這是你最喜歡的草莓，媽媽買了好多，你慢慢吃不著急哈。」

我突然覺得諷刺。

喜歡吃草莓的一直都是我。

姐姐她，對草莓過敏。

那是我為數不多害怕的時刻，因著草莓吃多膩了，媽媽便把草莓切成丁和蔬菜沙拉拌在一起，姐姐冇注意，將那一盤都給吃完後，渾身起了紅疹子，身子抽搐得厲害。

幸好及時送醫才撿回一條命。

可媽媽此時竟然說姐姐喜歡吃草莓？

或許是想給已經離開的姐姐爭些什麼，我直直看著媽：「姐姐對草莓過敏。」

媽媽渾濁的雙眼頓住，恢複清明，而後笑了起來。

「瞧媽這記性，是啊，書雅對草莓過敏，是我們的小清寧喜歡吃草莓。」

「你看媽媽買了這麼多，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我緊抿唇瓣，媽媽是愛我的，我也很愛很愛她。

可是對姐姐的愧疚，和對媽媽的感情交織在一起，彷彿要將我整個人撕裂開。

所以我選擇了逃避。

我用姐姐留給我的錢出國留學。

整整三年的時間，我隻有過年纔回家。

我不敢辜負姐姐的期望，學成歸國後，我成了美術界的後起之秀。

我的畫裡時常會出現一個女人的背影。

看畫的人會問我這是誰。

我便驕傲地抬頭：「我的姐姐，一個厲害的芭蕾舞者。」

直到後來我在一次畫展上遇到季獻。

我才知道，原來姐姐那麼喜歡畫畫。

也是那時我才知道，跳芭蕾舞的姐姐一點也不快樂。

知道真相的我無外乎是迷茫的，這些年我總將姐姐和芭蕾舞聯絡在一起，竟是我做錯了？

我又一次陷入了自責。

可是季獻勸我，他說：「書雅不止一次和我提起你，她很愛你，比起芭蕾舞，你對她的思念和愛便足以讓她幸福了。」

「她不會怪你的。」

後來，再有人問，我就說：「這是我姐姐，一個喜歡畫畫的芭蕾舞者。」

是啊，我的姐姐是一個優秀的芭蕾舞者，這不可否認。

我並不需要因此而自責。

或許是心境的改變，季獻讚賞我的畫多了些韻味。

隨著年齡的增長，媽媽經常會看著我出神。

她說姐姐如果還活著，想必和我一樣出色。

她開始逢人便誇，除了誇我，也誇姐姐。

她說：「我那大女兒可厲害了，冇有人的芭蕾舞能跳得比她好，她什麼比賽都拿的第一，不知道多讓我驕傲。」

「你大女兒在哪裡，我們怎麼都冇見過？」

媽媽身子一僵，嘴巴支支吾吾，雙眼一會兒清明一會兒混沌。

她邁著步子離開，一邊走一邊唸叨：「是啊，我的書雅呢……」

我不再逃避了。

我追上媽媽，扶著她走向爸爸。

姐姐冇有離開，她一直都活在這個家裡。

活在媽媽的自責內疚裡。

活在爸爸的遺憾裡。

也活在我的思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