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清寧，姐姐也愛你。」我湊在妹妹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她的眼睛逐漸亮起，彎曲得像月牙。

「姐姐我也愛你！」

真誠的話語無疑是最觸動人心的。

「宿主，時間到了。」久違的機械聲響起，我分外不捨地仔細看了看妹妹，想著她長大後的模樣，想著她成為大畫家的風采。

我靠在車座後背上，望著媽媽的後腦勺輕聲道：「媽媽，再見了。」

我不知道她有冇有聽到，總歸我已經陷入了黑暗。

再一次聽到他們的聲音是在醫院。

我變成魂魄飄在半空。

「書雅你怎麼還不醒過來，我們不是約好要去迪士尼嗎，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白雪公主，看灰姑娘，玩海盜船嗎，隻要你醒過來我就帶你去看好不好……」

媽媽握住我的手 喃喃自語，幾日不見她顯得有些憔悴。

可原來她還記得曾經和我的約定啊。

市芭蕾舞比賽前的承諾並不是第一次，隻是她推了一次又一次。

爸爸去世的那一天，他和媽媽說要帶我去迪士尼，爸爸說：「我們去和白雪公主、灰姑娘還有唐老鴨他們握手拍照，然後一家人在再拍張合影，走的時候我們買幾隻草莓熊，聽說它們的屁股是草莓味的，爸爸還冇聞過哈哈哈……」

記憶永遠定格在那一天，我想去迪士尼的願望一年比一年強烈，幾乎成了執念，可也冇能實現。

媽媽，你現在再說這個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懶得再聽她遲來的後悔剖白。

繼父牽著妹妹進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茫然。

「書雅比賽前委托了律師，隻要她拿到冠軍，那一百萬獎金就作為讚助清寧學畫畫的資金。」

這無疑是一顆石子落入水裡濺起一片水花。

媽媽驚訝出聲，和繼父確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律師親口承認時，媽媽纔不得不認清事實：我早就做好離開的準備。

她的模樣是我迄今十八年冇有見過的，悲痛後悔還有夾雜其中的自責懊惱。

太亂了。

我不想理清，遲來的愛比草輕。

我在醫院待了兩天，直到我被醫生確認死亡，我才得以離開。

我的身體被裝進棺材，家裡設了靈堂。

來祭拜的人居然不少。

「書雅是我帶過最省心的孩子，她有天賦還肯努力，如果不是生命短暫，她的成就不止如此。」

「我教過很多孩子，他們都覺得我嚴厲，對我又敬又怕，可書雅不一樣，這孩子很惹人心疼，她有一次居然說我像她夢裡的媽媽。」

「我一直都隻有季獻一個孩子，書雅說了之後我還真有認她做乾女兒的衝動，可是你知道這孩子說什麼嗎？」

「她說她活著容易拖累彆人，她說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她懂事得讓人心疼，她說不想再多一個人為她操心……」

「其實我有時候真的想不通，書雅的芭蕾跳得很好，那次雪天我讓她不用來，她感冒發燒的時候我也說了不讓她來，可你還是趕她來了。」

「學姐，她真是你的孩子嗎？你真的愛這個孩子嗎？」

我懵了，原來何老師是媽媽的學妹啊。

媽媽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她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哭得撕心裂肺。

可之前她不是恨透了我嗎？

「你一直覺得書雅害你丟了首席芭蕾舞者的位置，可那不是你自己的決定嗎，如果你覺得夢想和事業更重要，為什麼要生下書雅？」

媽媽茫然地站在原地捂臉，對著我的黑白照片一遍遍地說對不起。

季獻將我之前的畫裱起來封在相框裡。

「阿姨，書雅很喜歡畫畫，這是她畫的第二幅畫。」

媽媽捧著，手指頭緊緊捏著邊緣，指尖泛白。

她咬住下唇伸手細細撫摸，低聲細語。

「原來書雅畫得這麼好……」

那個省芭蕾舞比賽的亞軍也來了。

媽媽或許也猜到了，她撲上去狠狠甩了那女孩兩巴掌，拳打腳踢也不解氣。

繼父拉住她，卻也不歡迎女孩的到來。

她紅著眼，跪在我的靈堂前，磕了三個響頭。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這麼做，可是我爸媽說如果我冇拿到冠軍，他們就不再讓我跳芭蕾了，我熱愛芭蕾，不想被他們安排為了我弟弟奉獻一切。」

「你的芭蕾跳得很好，不管你相不相信，你那天的舞蹈給了我巨大的勇氣。」

那個女孩自首了，她承認在我的舞鞋裡放鋼針的舉動，被關進了警局。

她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她是可憐，卻也不該成為傷害我的理由。

但幸好，她知錯了。

我湊在她耳邊：「我原諒你了哦。」

她猛地抬頭看向我的方向，眼中茫然驚愕。

我笑了。

我親眼看著自己的屍體被燒成灰燼，裝進小小的罐子裡。

身體一輕，身後響起了爸爸的聲音。

他在喊我呢。

我飛撲到爸爸懷裡，甜甜地笑。

「爸爸，你終於來接我了。」

「我好想你啊爸爸。」

「爸爸，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