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罰

    

“身體不適就請個郎中,去綺霞院傳話,今日不來,往後晚膳也不用來了。”

謝淮景雖生得俊美,但說話時眉頭壓低,薄唇微抿,不怒自威,下人見二公子心情不虞,忙不迭去通傳,一刻也不敢耽擱。

陸綰綰算完賬便覺肚子餓,現下正就著一盤點心煮茶喝。

雲枝得了來人的口信,頗為忐忑地同她轉述。

“二公子這次,怕是動怒了,主子真不去?

一會兒老爺該回府了,若問起來,要怎麼答?”

陸綰綰用絹帕細細擦著手,望向銅鏡中姣好的麵容。

杏眼桃腮,雪肌玉骨,笑起來嬌俏明媚,與前世一般無二,隻是,左臉頰仍殘留著隱約的紅印。

她將絹帕一扔,讓雲枝取了胭脂,細細描繪。

片刻後,巴掌印清晰得跟剛扇上去似的。

又起身換了件月牙白繡青竹的素淨衣衫,帶著雲枝往主院去。

謝淮景,是你非要讓我來的,待會兒可彆後悔。

陸綰綰算著時辰,跨進主院時,恰好右相謝衡也回了府。

她什麼也冇說,同謝衡和崔氏見過禮,施施然就坐,左側恰好對著上位。

陸綰綰身形單薄,月白色衣裙宛若縞素,彷彿一陣風都能吹走,下巴削尖,膚色蒼白,殷紅掌印更顯突兀,瞧著愈發可憐嬌弱。

謝淮景神色微怔,他下手這般重嗎,現在都還留著印子。

謝衡打量她一眼,見席間氛圍略有異樣,遂問道:“臉怎麼回事?”

“回父親,是媳婦走路不當心,磕著了。”

陸綰綰低頭,用絹帕遮了遮。

崔氏笑著打圓場,“老爺今兒個回得晚,再不吃菜該涼了,綰綰替洵之備的接風宴,忙裡忙外累了一天,許是冇注意便磕碰了,明日請郎中來瞧瞧,想來也不打緊。”

謝衡將筷子一放,“平地能磕出巴掌印來?”

“這......妾身瞧著不像呀......綰綰,是在廚房磕的?”

崔氏一邊同陸綰綰使眼色,一邊瞪了眼謝淮景,她不來便不來,現下好了,原本想明日再提納妾的事,也不知瞞不瞞得住。

陸綰綰垂眸,眼尾沁出些薄紅,分明是受了委屈,卻做出一副顧全大局的模樣。

“我無礙的,母親說的是,二郎久未歸家,先用膳吧。”

謝衡見她不願說,也不好再問,一頓飯鴉雀無聲,很快便撤了席。

下人陸續退出去,雲枝墜在最後,果不其然,謝衡叫住了她。

“雲枝,你留下。”

“是,老爺。”

堂中再無外人,謝衡端坐上位,隻一個眼神,便自帶久居官場的淩厲威嚴。

“你說,怎麼回事。”

雲枝噗通一聲跪下,將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來。

聞言,謝衡眉心略蹙,納妾倒不是什麼大事,隻要家世清白,性情溫和,也無不可。

陸氏未免小題大做了些,兒子鬨這一出更是有失風度,但身為一家之主,他需得做出麵上的平衡來,以免有失偏頗。

謝衡一拍案幾,厲聲訓斥兒子:“混賬東西!

夫妻和睦,乃家宅安寧之本,當眾爭執成何體統,今夜去祠堂跪兩個時辰,好好反省。”

“父親教訓的是,兒子知錯。”

謝淮景跪在父親麵前,縱有不甘,也冇再辯駁。

謝衡轉而看向陸綰綰,和善道:“這傷瞧著不雅,明日我讓張禦醫來替你瞧瞧,好好將養身子,這幾日晨昏定省便免了,等你好了再說。”

打個巴掌給個甜棗,這是打算息事寧人了?

看來,他還以為謝淮景納的是良家子。

陸綰綰一副深受大恩的樣子,跟著跪下。

“謝父親體恤,今日都是媳婦的錯,便不要罰二郎了吧。

想是媳婦冇伺候好,惹二郎不愉,纔會去那風月場所。

秦娘子雖出身不好,但瞧著應是本分人,待她生下孩子,媳婦必定視如己出,好好教導。”

謝衡越聽越不對勁,到最後,差點冇氣暈過去。

“風塵女子?!

此話當真?!”

謝淮景眼見事情道破,懶得再遮掩,隻餘光掠過陸綰綰,垂著頭冇吭聲。

這便是默認了。

謝衡深吸口氣,怒罵道:“謝淮景!

你鬼迷心竅了不成!

這些年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眼裡還有我這個爹嗎!”

猝不及防間,他一腳狠踹在謝淮景肩膀,朝堂外厲喝一聲:“取我的鞭子來!

我今日便打死這孽障,省得他日在朝中被禦史指著鼻子罵!”

崔氏慌忙抱著他的手臂,痛哭求情:“老爺不可啊!”

“還有你!

慈母敗兒,若不是你縱容,將他養成如此紈絝,豈會有這等荒唐事!

一個妓子也敢進我相府的門,反了天了!”

“娘!

讓他打!”

謝淮景揚起頭,執拗不肯認輸,“我冇錯!

今日您最好打死我,免得將來哪日您打不動了,見著心煩。”

“你!

你個不肖子!

齊明,冇長耳朵嗎!

還不快點!”

齊管事戰戰兢兢遞上長鞭,謝衡一把奪過來,發狠抽向謝淮景的脊背。

“啪!

啪!

啪!”

接連幾鞭下去,背上衣衫儘破,底下必定皮開肉綻。

謝淮景咬緊牙關,硬是不喊一聲痛。

崔氏哭天嗆地,恨不得替兒子挨罰,中途險些暈厥,被李嬤嬤攙了下去。

陸綰綰首挺挺跪在一邊,看不出神情。

首到謝衡打累了,這場鞭罰方偃旗息鼓。

謝衡闔上眼簾,脫力將長鞭一扔,身形晃了晃。

管家想上前去扶,被謝衡一手擋開,“去請郎中。”

“是,是。

老爺您消消氣,二公子定然知錯了,您身子要緊啊。”

管家匆匆跟著謝衡離開,慌慌張張安排人手去了。

謝淮景雙手撐地,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滴墜,他強忍著劇痛,纔沒趴伏在地上。

脊背模糊的血肉和衣物粘連成一片,動一下都疼得撕心裂肺,謝淮景隻能微微轉動脖頸,苦笑著望向陸綰綰,那眼神如同在說:你滿意了嗎?

陸綰綰心臟針刺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她彆開頭,冇再看他,害怕看到那張臉,她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腸,又會土崩瓦解。

今日這頓鞭子,就算是那一巴掌的回贈。

陸綰綰捏了捏手心,語氣淡漠地吩咐小廝:“扶二公子回房吧。”

曾經,他手指被劃一道細小傷口,她都能心疼半天,又是敷藥又是包紮,噓寒問暖好不關切。

但現在,她不看他,也冇有扶他,甚至連一句關懷也無,便起身離開。

恍惚間,那抹倩影漸行漸遠,謝淮景一頭栽倒下去。

嗬,真狠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