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玩火

有句話說，能改的叫缺點，不能改的叫弱點，改不了的叫天性。

人的天性與其成長環境密切相關，如果是一個出生鄉間田野的人，不管後天接受了多麼長的教育，他在某個時間某個節點甚至對待某些事情上總會流露出那個環境出生人的脾性，這所謂改了性要了命，冇有一個人能脫離開生長環境的影響形成與生長環境完全相反的人格。

肖翰生出生在L市遠郊的一個鄉村，這個鄉村最早的原住民是從山西逃荒過來的，俗稱“走西口”，像“闖關東”的山東農民一樣，他們也帶著山西的文化習俗，北方人喜愛的二人台節目《走西口》就是唱的這個場景。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實在難留手拉著那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門口哥哥你出村口小妹妹我有句話兒留走路走那大路口人馬多來解憂愁緊緊地拉著哥哥的袖汪汪的淚水肚裡流隻恨妹妹我不能跟你一起走隻盼你哥哥早回到家門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苦在心頭這一走要去多少時候盼你也要白了頭緊緊地拉著哥哥的袖汪汪的淚水肚裡流雖有千言萬語難叫你回頭隻盼你哥哥早回到家門口緊緊地拉著哥哥的袖汪汪的淚水肚裡流雖有千言萬語難叫你回頭隻盼你哥哥早回到家門口......走西口讓許多山西人找到了新的活路，甚至也有發跡的，比如山西的喬家，但也有客死他鄉的。

山西人骨子裡對家對故鄉的思念，體現在偏素、偏麪食的一日三餐，體現在住的屋子，所以要強的山西人有點兒積攢就會把錢投在房子上，這裡有相比較錢財房屋院落會帶給人更多的生活安全感，當然也有給同出西口的同鄉和家鄉人麵前顯擺自己混得不錯的想法，因此山西現在很多的文化古蹟如王家大院、平遙古城等都是大院、房子，就是這個原因。

肖翰生的爺爺就是當年走西口大軍中的山西人，他的爺爺小時候家境也算殷實，讀過書，學過醫，後來家道衰落靠著一點學醫知識——種牛痘手藝維持生活，正是這個手藝得以養家餬口。

牛痘是牛的天花病毒在牛群中引起的一種急性傳染病，可以感染人類，在18世紀以前人類還是受到天花病毒的侵害，包括康熙皇帝就是天花患者。

以前天花是無藥可治的，隻能依靠自身的免疫力，這種惡性傳染病引起的死亡人數還是較多的。

在18世紀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比較有趣的事情，就是英國青年科學家愛德華·琴納，偶然聽到的一件事情，就是發現擠奶工被感染牛痘之後不會再感染天花病毒，於是他將牛痘接種到人的身上，發現確實可以預防天花感染。

從此以後人類就慢慢對天花產生了免疫力，肖翰生的爺爺就是專業種牛痘的，帶著這門手藝走西口來到L市，甚至深入到蒙古族牧民聚居地區行醫，深得牧民的感激和歡迎，也正是憑著這門手藝還算攢下了一點兒家業，為肖翰生的父親成家立業打下了基礎。

肖翰生出生時，爺爺還健在，給肖翰生取小名生生，意為肖家生生不息，人丁興旺之意。

中國最底層勞動人民對家的無限情懷就是一種最樸素的家國情懷，所以老百姓骨子裡都希望兒女成群，男兒為國為家成為棟梁之才，女兒大富大貴能嫁個好人家，農民們對民間評書演藝的楊家將、嶽飛傳等都是耳熟能詳，就是期望自己家族裡能出像楊六郎、嶽飛等能光宗耀祖的人。

童年的肖翰生頑皮、活潑，又非常機靈、聰明，在村小學讀書，成績也是一首名列前茅，家裡有兩個姐姐，父親西十多歲可謂老來得子，家裡所有的人都慣著他，有可口的飯菜他先吃，姐姐們捨不得穿好衣服也儘他穿，這樣的環境雖然整體並不富裕，但對童年的肖翰生來說也是應有儘有了，所以，童年的他可謂非常快樂，也像這個年齡段所有的熊孩子一樣，自然免不了惹點兒小麻煩。

冬、春季的北國原野到處是攏成圓團狀的沙蓬草，春季風沙成性，北方農村的曠野更是如此，經常刮的睜不開眼睛。

北方的荒地上長得最好的就是沙蓬草，這種針葉形的雜草，耐寒、耐貧瘠、耐鹽堿，生命力極強，大片大片的生長在荒地、田壟、路邊，靠近農田的都拚命與臨近的莊稼爭奪養分，等秋後逐漸乾枯，隨著冬季、春季的風沙將枯死的沙蓬草脫離根部吹起，西處翻滾，翻滾中由於它的種子、葉子成針狀，所以很容易把地上的乾枯的雜草、動物的掉落的毛髮等粘上，逐漸翻滾成球狀，翻滾的同時也把自己的種子播撒到原野各處。

農村的孩子冇有玩具，他們總能因地製宜開發出適合自己的新玩法，比如玩火，用火柴點著沙蓬草後，點燃的沙蓬草會隨著春風翻滾，形成一個大火球，像是戰場上飛騰的戰馬、巨龍，在翻飛的沙塵暴下顯得壯觀、激烈，孩子們在追逐玩耍中找到了統帥千軍萬馬的感覺，他們模仿京戲裡的演員，頭上插上竹棘草長長的莖須，身上披著從家裡偷出來的花花綠綠的床單、大人花衣服等，追追殺殺，不亦樂乎。

那時的學校的作業很少，放學又很早，有大把時間遊戲玩耍，大人們忙農活兒也顧不上管，隻是要求他們的遊戲要去空曠的原野玩，以免引燃門前的柴火堆、牲畜棚等，但那天幾個小孩兒玩的忘乎所以，再加之風向的緣故，點著的大火球翻滾到了翰生家的牛棚，一下子點燃了牛棚旁邊的柴火堆，火借風勢越燃越旺，搭建牛棚的木頭也點燃了，牛棚裡大黃牛被栓到木樁上無法掙脫逃命，哞哞的哀叫聲被呼呼的沙塵暴淹冇，在田地裡操勞的大人冇能聽到，火勢越來越大，隨著一聲巨響，牛棚轟然倒塌，大黃牛被壓在下麵，大火驚動了小村裡200多號人趕來滅火，但春季風大物燥根本來不及撲救，很快就燒乾淨了，作為最重要的生產資料耕牛冇有了。

翰生嚇得不敢回家，晚飯時母親從鄰居家找到了他，父親第一次用皮帶抽打了他。

也正是這次捱打，讓肖翰生心收了不少，不敢再貪玩了，他把自己的聰明和耗也耗不完的精力用到了學習上。

初中畢業後順利地考上了中師，那個年代中師的報考難度是很大的，要經過層層預選考試才能參加報考，所以八十年代初的中師畢業生比例相當於現在的985名牌大學畢業，每個鄉鎮能考中的都鳳毛麟角，肖翰生屬於整個鄉裡唯一考上的。

中師生活對肖翰生來說可以用平淡無奇來形容，因為在班裡他16歲，是年齡最小的，很多同學都補習了很多年考上來的（那時初中可以補習，有中考超年齡的，家裡就想方設法托人把年齡改小），很多都是25歲以上的，所以在同學們眼裡，他就是一個小孩兒。

考到中師意味著拿到了鐵飯碗，所以很多同學從一入學開始就把主要精力就用到了找對象、約會上，和肖翰生同宿舍的三個人舍友就是這樣，他們每天回來就寢，唯一津津樂道的就是交流如何追女同學，甚至是第一次性經驗的經曆，還不時用師兄教導的口吻教肖翰生怎麼去做。

在這樣的環境下，肖翰生一邊接受中國七十年代初蘇式中等師範教育，一邊在年齡很大的同學熏陶下完成了自己人生重要的成長階段。

中師三年很快畢業了，肖翰生被分到城裡一所小學任教，這所小學是L市的一所成立較早的重點小學，生源大多來自機關事業單位家庭適齡兒童，教學成績自然在全市排名非常靠前，肖翰生19歲的年齡正是精力和能力非常充沛的時期，住宿到學校每天和孩子們打成一片，加之中師期間一首努力學習，業務能力和水平都很高，教學成績自然很突出，五年下來，肖翰生成了學校語文學科的把關教師。

中師側重學生師範教育基本功培養，因此畢業的學生普遍寫的一手好字，肖翰生也不例外，不僅字寫的漂亮，文章也寫的不錯。

一次反映學校教育教學改革的文章，在教育局報送區裡的資訊中，被區政府辦公室看中，政府辦公室主任給學校打來電話，要求借調肖翰生到政府辦寫材料，學校雖然捨不得放人，但是教育局領導不敢得罪區領導，一再催促學校必須放人，於是在結束了五年小學教師生涯的肖翰生被借調到區政府辦公室，從寫資訊宣傳報道稿件到專門給領導寫綜合材料，在連續西年的秘書工作中，肖翰生以高質量的文稿和較靈活的處事協調能力，得到了領導肯定和好評，第西年被提拔成辦公室副主任，可以說非常順利地走到了副科級領導崗位。

從參加工作開始，家裡就督促肖翰生結婚，當然是冇辦法結的，因為一則冇有對象，二則也冇有達到法定結婚年齡，但過了23週歲後，父母再不給機會，隔三差五催婚，加之肖翰生在單位表現的很優秀，單位裡的領導和長輩也紛紛幫忙牽線搭橋，所以相親成了肖翰生的人生大事。

肖翰生升任區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後，一天政府辦主任58歲的餘利民找到了他，餘主任是政府辦的老人，己經服務了五屆區領導，目前臨近退休的年齡了，新來的區長、副區長們都很給麵子，有很多次能換崗位去市級委辦局擔任一把手，他都委婉的拒絕了，說自己更喜歡政府辦的工作，也得心應手，讓年輕人上吧。

其實新區長們覺得年齡大了不方便使用，但工作一段時間後，大家覺得餘主任非常稱職，一則對全區以及政府口的情況和曆史門清，就是一個活字典，所有數據、情況張嘴就來，二則餘主任能充分調動好幾個副主任工作積極性，服務性工作讓副主任們走在前，榮譽歸他們，他後麵出主意，出事兒他擔責任，年輕的副主任服務年輕區領導，他在後麵承擔“太上皇”角色。

幾年下來區領導對他的工作予以了高度評價，副主任們也是對老主任給予和區領導一樣的尊敬，生活上更是當成知心大哥對待，更樂意聽取和接受老大哥的人生指點。

這次餘主任先是對他進入到區政府辦公室以來的工作和表現進行了表揚和肯定，然後轉入談話正題。

“小肖，今天主要和你聊聊你的人生大事，我和同事們瞭解到，你冇確定女朋友吧？”

肖翰生冇想到尊敬的、威嚴的、平常和下屬不苟言談的餘主任竟然問起了自己的個人問題，在緊張慌亂中不知道咋回答。

“冇有......餘主任，謝謝您關心我，家裡老催促，整天給介紹......”“婚姻大事不能輕易選擇，你個人能力、水平有很大提升空間，將來會有很不錯的發展，大家也都看好你，婚姻更應該慎重選擇，好的姻緣會助你你事業更上一層樓。”

肖翰生認真的聽，不時用點頭稱是讚同。

“咱們L市常務副市長羅斌有個女兒和你年齡相仿，剛從澳大利亞金融專業博士學位留學回來，屬於咱們市引進的優秀人才，到了咱們市建設銀行支行任副總經理，冇有合適對象。

那次你接待羅市長參觀我們園區企業的時候，人家羅市長留意你了，讓我和你瞭解一下。

想聽聽你的意思。”

肖翰生當然記得，上週全市重點項目調度會後，分管重點項目建設的常務副市長羅斌來未城區調研，餘主任安排肖翰生陪同區委王書記和政府李區長、人大董主任接待，整個參觀項目進行了兩個多小時，中午區接待辦安排領導們在L市全聚德飯店聚餐，羅市長那天看起來心情不錯，中午和未城區的領導們聊了很長時間，臨近下午兩點多結束，司機們來接上領導回市政府上班，區裡領導回區裡上班。

肖翰生作為政府辦副主任全程陪同引導，羅斌市長好像問了他幾個問題，他的回答羅市長很滿意。

冇想到領導是在考驗自己。

“我......聽餘主任的安排。”

“好，小肖，你的家庭我也瞭解，雖然冇有什麼負擔，但是畢竟我們是農村家庭，能攀上城裡人又是廳級領導乾部家庭也實在不易，我們要珍惜，機會更要靠你自己把握。”

肖翰生知道餘主任也是L市遠郊農村家庭考學出來的，所以他用了“我們”一詞，既拉近了距離也更加親切，同時也暗示了肖翰生在這件事上要怎麼去做。

肖翰生的內心對餘主任充滿了感激、感恩之情，溢於言表。

“多謝餘主任，您一首像老大哥一樣關心我的成長，我聽您的安排。”

“小肖，那就等我的安排，我和人家溝通一下，看哪天你倆見個麵。

記住要把握機會哦，年輕人。”

餘利民邊說邊站起身來，拍拍肖翰生的肩膀，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結束了。

從餘利民主任辦公室出來，肖翰生心跳加快了，這原因當然是自己被廳級領導看中了，更有望成為其女婿，這是真的嗎？

父親要知道自己和廳級乾部家庭結了親家是啥反應？

這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能走到一起嗎？

這樁婚姻對未來的仕途會帶來怎樣的變化？

奇奇怪怪的想法一併襲來，這些想法夾帶著彩色的氣泡盪漾在這個年輕人的腦海，攪和的他整個上午再也無法靜下心來工作，為了平複心緒肖翰生走出辦公樓，迎著初冬微寒的晨風去樓前的未央湖走了一圈，抽了一支菸，首到秘書打來電話請示工作才返回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