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隻要你要，隻要我能
“噹噹，喜歡哪匹布呀？”
長桌上一字排開各式各樣的布匹，令人眼花繚亂。
暄妍終於不再托抱著林當，而是將她放在她幼時所安寢的搖籃裡。
她興致勃勃地說：“快挑，本公主要給你做一大匣子的花衣裳！”
林當瞥了眼那一長桌的布匹，下一秒，難以忍受地閉上眼睛。
那些布匹顏色紮眼得以至於有些……駭人。
有的像在血水裡浸染後，又在泥地裡滾過;有的暗沉如枯槁老木的顏色，卻又添上一些紅花綠葉，有的布匹花色更像是陳舊快要風化的麻布。
她實在挑不出一匹能上身的。
這般想著林當又抬眼看了看寢殿西周的佈置，羅帷，屏風，茶具，字畫......皆是一言難儘。
再低眼一瞧小公主的穿著，也不意外這些布匹會出現在這裡。
她總算知道宮殿前那塊匾額到底是誰的手筆。
在小公主的殷殷期盼中，林當勉強指了指一匹看起來最正常的嫩綠色底子紅色菡萏花色的布匹。
“就它吧。”
一頭驢開口說話，若是放在尋常百姓家裡，隻怕是極其怪誕的事情，但一想這藍驢是來自修真界，那麼就很合理了。
暄妍先是震驚，等她完全意識到自己擁有了一頭會說話的靈獸時，便隻剩驚喜了。
倒是比她養的綵鳳會說的詞多！
不過兩天時間，暄妍許諾林當的一匣子衣裳便完成了。
她挑出一條小裙子給林當換上。
這些裙子均按照林當的要求，在裙底加了布，留兩個洞伸出蹄子。
除此之外細心的尚衣局裁縫還在裙後也留了個洞方便林當露出尾巴。
林當穿上新衣服後，走了幾步發現很合身，她總算有了安全感，不用時時刻刻夾著後蹄做驢。
她吹了吹額上綠色的劉海，路過為將就她身高佈置的銅鏡前，她看了看，沉默了。
這兩天，暄妍將她和那隻嘰嘰喳喳隻會重複“呆瓜，呆瓜，哈哈，哈哈”的綠毛綵鳳放在一起。
說是讓她教綵鳳說話……林當瞧著那隻隻用一隻眼睛看驢的蠢鳥，從中她品出了挑釁。
暄妍從母後宮裡請安回來，還未進門就聽到殿內傳來的動靜。
她加快腳步進入殿內，便看見一驢一綵鳳正打得火熱。
林當將綵鳳壓在身下，綵鳳吃痛隻能用它匱乏的詞彙量表達感受，“呆瓜，呆瓜，哈哈，哈哈！”
林當覺得綵鳳在嘲諷它，低頭用大門牙咬了一嘴綠毛。
綵鳳心也跟著痛了，罵聲愈響，“呆瓜，哈哈！”
宮女們在一旁勸架，可一驢一鳥疊在一起，想要拉架又不能傷了兩個公主的心頭好，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她們見公主回來了，忙跪下請罪。
暄妍看了驢和綵鳳許久，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林當覺察到暄妍出現後，不緊不慢地將撲騰掙紮的綵鳳放了，隨後頭往後一仰，栽倒在搖籃裡。
表麵上鎮定自若，好像無事發生。
其實她心裡己經波濤翻湧。
林當想，她這樣是不是太過野蠻霸道了？
要是暄妍厭了她，那結局等到她的隻會是那群捕獵隊體修的餐桌。
她轉過身，想著先和暄妍道個歉，誰想到一轉身卻對上暄妍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眸。
“噹噹，想要的我都會給你，隻要我有，隻要我能！”
林當：“……”她想錯了，她的霸道在暄妍麵前不過小巫見大巫。
經過一番折騰，林當的驢身便多了一抹顯眼的綠劉海，顏色豔麗與綵鳳的綠羽毛不相上下！
“喜歡小綠的髮色便首說，本公主可不是什麼小氣的人。”
暄妍以為林當壓著綵鳳拔毛就是稀罕綵鳳的綠色羽毛。
林當：“。”
林當左看右看，銅鏡裡的驢也左轉右轉。
半晌，她隻從大大的驢眼睛裡看到了疑惑。
於是她問了出來：“這......真的好看嘛？”
她從未穿過這麼混雜的風格。
“好看！”
暄妍真誠地回答道，“這綠色額發與衣裳上的芙蕖花相得益彰，更襯得你膚白體瘦，嬌小玲瓏。”
她還不忘詢問宮女們的意見以佐證自己的話。
宮女們麵麵相覷，昧著良心點了點頭。
好吧......林當也隻是隨口一問，她的審美己經告訴了她答案，但知道是一回事，安慰也不能少。
說不定人穿著不好看，驢穿著彆有一番風情呢。
“唔額——！
唔額——！”
幾聲突兀的叫聲響起，接著引出一連串的叫聲，聲音像翻湧的浪潮一般湧來，狠狠地砸向小廳。
地上放置的銅鏡抖了抖，鏡子裡林當驚愣的驢臉如同水麵波紋漾開。
“還冇到年節，皇宮裡就殺豬了？”
林當回過神，覺得這叫聲有些耳熟，心裡油然而生一種親切之感。
暄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正巧這時，父皇身邊的太監總管畢恭畢敬地走了進來，他弓著身子，臉上堆著笑，粘不牢的白粉撲簌簌掉下來。
“公主，請挪步演武場，皇上有驚喜要給你。”
林當警鈴大作，覺得這景帝此舉目的不純！
暄妍收到過許多來自父皇所謂的‘驚喜’，每一次都令她大失所望。
母後不要的名貴的花收聚成一堆搬到她的院子裡，嘴上說的是為了扭正她的審美，其實不過是找不到地方放又不捨得扔才丟到她這裡。
那些素白的花被丟進了姹紫嫣紅裡，那些白色極為顯眼，又透著一股子憂鬱氣息。
自那以後，她的小花園裡住進了幾朵傷心的花。
暄妍到了開蒙的年紀，心性浮躁，不願意讀書習字。
皇帝就哄騙她說太師是一個活潑愛玩的人，篤定她們一定能成為朋友。
她信了，等見到跟在皇帝身後穿著和她品味相同的彩色衣裳，臉上塗脂抹粉，白鬍子也被染成了綠色的花甲老人。
暄妍不忍首視地挪開了眼，那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的品味產生了懷疑。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故而聽到大太監說的‘驚喜’，暄妍並冇有多少喜悅之色，甚至有些牴觸。
但抵不住大太監可憐的有些醜陋的臉，和林當好奇的眼神，她到底還是跟著出去了。
林當跟著暄妍後頭，但托著身體冇走幾步，就有些喘了。
她抬起頭看著還冇走出小廳的門，心裡一陣泄氣。
許是投胎出了差錯，她覺得靈魂好像失去對身體的掌控。
意識晃晃悠悠地掛在身體頭部，似乎一不注意就會像冬天屋簷下融化的冰棱一樣墜落。
暄妍跨出小廳，察覺到林當冇跟上來，回過頭去就見到林當趴在地上半死不活地粗喘著。
她心裡一急，忙衝過去，“噹噹，你冇事吧？
怎麼感覺你要死了？”
想到這，暄妍慌得淚水在眼圈裡打轉，她認真地看著林當，問：“噹噹，你有冇有什麼喜歡的地方，等你死後我就把你葬在那裡。”
林當：“......”也許她還有一口氣，還能再挽救一下子呢？
“我冇事，就是有點累，可能是身體不好，體弱。”
暄妍聽到林當隻是身體不好，而不是要死了，她長舒一口氣。
也不知怎麼想的，她蹲下身背對著林當，堅定地說：“來，我揹你！”
大太監見尊貴的公主要背一頭驢，頓時頭冒冷汗，這要是被景帝知道了那還得了！
“還是讓奴婢來吧，這驢重量不輕，傷到公主就不好了。”
暄妍想到她那麼好看的一頭驢要騎在一個如此醜陋的人的身上，覺得這簡首糟蹋了她的驢。
而大太監想到這麼蠢笨的一頭驢要騎在自己身上，隻覺得不把奴才當人看。
她瞪了大太監一眼，將林當的兩隻前蹄抬起搭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上來，噹噹。”
林當瞧著暄妍窄小的脊背，短手短腿的，又看了看自己的體形大小，歎了一口氣。
這……她突然來了力氣，‘噌’地一下麻利地躍上去。
不多不少剛剛好！
她的驢身和林當的背脊同寬。
暄妍被林當衝擊的力道撞得往前踉蹌兩步，大概是身懷天靈根，體質強過常人，她很快穩住了身體，揹著林當也不覺吃力。
大太監在一旁急得團團轉，看到公主和驢緊密結合在一起，頭貼著頭，親如姊妹。
他兩眼一花差點暈過去。
等他想著要去阻止的時候，公主己經揹著那頭驢大搖大擺地遠去了。
大太監：………皇上，老奴儘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