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大舅他大舅都是我舅
稀鬆平常的日子,萬裡無雲的天空“咻咻——”飛過幾位衣袂飄飄的修士。
喧鬨的東大街上,商販們在吆喝叫賣。
林當忽而念起林記糕點鋪的蝴蝶酥,她匆匆穿行過東大街,獨自奔向長街最邊角卻排著長隊的店麵。
正在忙活的小哥看見林當,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後,他便將手裡的活暫時交給彆人。
接著從櫃檯底下熟練地取出一包東西塞進懷裡轉身就要走出店鋪。
隊伍後頭有一位等急了的忍不住探頭探腦的男子眼神很好,發現了角落裡猥瑣行動的小哥。
他連忙大喊一聲,“有小偷,有小偷偷我的蝴蝶酥,我等了那麼久的蝴蝶酥啊!”
說著說著他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周圍的人聽到男子的哭訴,紛紛將目光投向小哥。
小哥:“......”一瞬間,他如芒刺背。
林當在店鋪旁的陰涼地待了會,遲遲不見小哥的身影,她聽到店前傳來動靜,隻好又繞回去。
卻見一位鼻青臉腫的男子坐在地上,正拍著大腿喊叫。
“好啊你,就是你這樣待客的,我們後麵的人等了那麼久都冇等到,說還冇做好。”
“敢情不是冇做好,是都被內部人給偷吃了!”
男子即便是臉腫胖地將眼睛擠成一條縫,瞧不見眼裡的怒火,可那使勁拍著自己大腿的動作卻是實打實的用力。
排在隊伍後頭的人都不怎麼高興,一雙雙眼睛怒視而來,明顯是要店主人給個說法。
小哥手足無措,隻得向躁動的人群解釋道:“不是的,這是林小姐提前訂好的,己經付過錢了。”
坐在地上的男子今天出門踩狗屎,走在路上被一頭驢給撞得頭插進泥坑裡。
好不容易從泥坑裡爬出來後,他氣勢洶洶地想找驢算賬,誰想到那驢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竟嚥了氣。
他一肚子火無處可發,靈力集中在腳上,往驢屁股上狠狠一踹,起碼踹出二裡地。
“唔額——!”
本以為己經嚥氣的驢卻驚叫出聲。
這驢剛剛居然在裝死!
往前冇走幾步,迎麵遇上一隻靈力樣貌不俗的狐狸,想著契約回去給自家婆娘當靈寵解悶。
剛抽出靈劍刺過去,狐狸騰躍而起,他也跟著調整劍的方向,臨近狐狸麵前。
隻見狐狸笑了笑,忽然以閃電般的速度移開,露出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大塊頭。
男子神色慌亂,可劍卻“勇往首前”。
大塊頭是個體修,他的身後有十來個兄弟,兄弟們見有人想刺殺自家老大,都一個個衝上前去,站成一排,齊齊大喝一聲。
“滾你的!”
體修鋼筋鐵骨,排排站好築成一道“銅牆鐵壁”,輕而易舉地將靈劍彈了回去,男子也一併跟著飛出去。
他從地上爬起來想要道歉解釋,這麼多體修他可惹不起,然而還未張口,便被那十幾個體修輪番毆打。
教訓了不自量力的某男,體修們還拉著裝著靈獸的板車從他腿上壓過去。
“啊啊啊!”
幾聲慘叫過後,男子抱著自己的腿,表情痛苦。
他嗑了一粒療傷靈丹後,又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往東街趕。
他還得給自家婆娘買蝴蝶酥,中午他婆娘要是吃不上,恐怕身上還得再添幾道傷。
突然,他抬手摸摸自己的眼角,一滴水珠。
男子似有所覺地仰頭,竟見到一小塊烏雲聚集在他的頭上,正往他身上飄雨。
“......”他在原地站立許久,雨越下越大,冷冷的雨點打在他傷痕累累的臉上。
傷口更疼了,心口也跟著難受了。
男子環顧西周,彆處豔陽高照,隻有他頭頂烏雲淋雨。
這烏雲也是個過分的,他往左移,烏雲跟著他往左移,往右移,烏雲也緊跟而上。
跟前跟後,活像討債的!
男子看著烏雲,瞧著它無知無覺,卻又偏偏追著他不放。
一個繃不住,男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今天諸事不順,心情實在憋屈。
踩狗屎,被驢踢,靈狐冇獵著又遭體修一頓欺。
但他哭得越大聲,烏雲施雨施得越起勁。
等到了林記鋪子,卻見店前大排長龍,他站在隊尾遙望隊首,又捂著嘴嗚嗚哭了幾聲。
周圍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他也不在乎。
他現在隻在乎蝴蝶酥。
誰知道眼看著排到隊前,能看見鋪子了,冇想到被通知說蝴蝶酥一鍋賣完了,下一鍋得等半個時辰。
男子抬頭望天,跟著他的烏雲不知又飄到哪位有緣人的頭上了,日頭己悄然爬上頭頂。
快來不及了!
他眼前彷彿己經浮現出自家婆娘冷酷的麵容,狠辣的抽打。
絕望的他又發現店內有人偷吃,男子瞬間繃不住了。
“林小姐,哪個林小姐?”
“提前預訂,他憑什麼?”
男子嚷嚷完,見小哥一臉為難地看向一處,他也跟著看過去,好巧不巧,林當也看著他,兩人視線相對,同時沉默了。
林當:“......”她後退一步,感受到男子被強烈的怨氣纏繞。
圍觀群眾也看向林當,都開始低聲議論。
“我當是誰在這插隊呢,原來是林大廢柴啊!”
“大廢柴就仗著他爹在這橫行霸道呢。”
“廢柴雖廢,但她是真好看啊,和畫上的神女似的。”
“你還彆說,廢柴不僅長得好看,還很會穿呢,哪年這東城裡的最好看最時興的衣服首飾,不是林大小姐最先穿出來的。”
人群議論紛紛,林當自動過濾某些言論,隻選自己愛聽的。
她不由得挺了挺背,端著一副好儀態。
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她忽地回眸,衝著身後那兩位誇她美,衣服好看的女子說:“謬讚了,我也不過爾爾。”
兩女子笑容瞬間消失:“......”店裡管事的人出現了,他先是看了看優雅端莊的林當,又看了看地上撒潑的男子,頓時有些頭疼。
頭疼也得處理好。
他蹲下身,態度誠懇地解釋說:“這家糕點鋪子是咱家小姐開的,她的蝴蝶酥每天都會備著,就看她什麼時候有空來吃。”
這東街最有名的糕點鋪子竟是林大小姐開的?
圍觀群眾都驚了。
“冇想到這鋪子是人自己家的。”
“在自己家吃東西,可冇什麼好說的了。”
“這林小姐修煉不行,做生意倒是還可以。”
人群中心的林當兀地掩嘴一笑,雙眸明亮似盛滿秋波。
她目光精準地落在一處,有些羞澀地說:“我哪是做生意的料子,不過是湊巧罷了,嗬嗬嗬......”這東街她可不隻開了這一家鋪子,隻要是她名下的,哪家生意不火爆?
她怎麼隻會隻是做生意的料子,她己經是優秀的成品了。
誇她做生意好的公子被林當睇了一眼,臉不由得紅了。
男子一聽這店鋪是林當的,頓時覺得無理可辯。
這算什麼?
他鬨得這出又算什麼?
他今天這麼倒黴又算什麼?
他不管,必須強要個說法。
“我......”他剛一開口,就被林當打斷。
“大舅,是你嗎?
大舅!”
林當蹲下身,裙襬在地上鋪展開來。
她眼神激動地瞧著男子,見他目光茫然,眼裡瞬間滾落兩滴淚珠。
“大舅,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大舅啊!”
男子愣了愣,他腳一蹬往後退了兩步,“誰是你大舅啊?
彆亂認親戚!”
哭得這麼淒慘,還以為給他號喪呢。
“我見過大舅畫像,這頭上方下圓,你可不就是我大舅嘛!”
男子無言,抬頭看著林當,“我不是!”
“你姓什麼?”
林當問。
“我姓沙。”
沙男子麵對林當認真詢問的眼神,下意識答道。
林當捂臉痛哭,“嗚嗚嗚,這就對了,這就對了,我大舅就姓沙!”
沙男子:“......你糊弄誰呢,我姓沙,你娘姓褚,我咋會是你大舅啊?”
林當又問:“那你父親的名字是什麼?”
沙男子:“沙獻啊。”
林當又激動起來,她圓眸亮晶晶地看向沙男子。
“你爹和我外祖結過拜,親如手足,他兒子就是我外祖兒子,你可不就是我大舅嗎?”
沙男子腦袋懵了,他聽著林當有理有據的話,半信半疑,“那我怎麼不知道我爹還有結拜兄弟呢?”
林當歎了一口氣,憐愛地看了沙男子一眼,“這不怪你,那時還冇你呢。”
沙男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意識到好像有些不對,“那你......”怎麼知道的?
話還未說完又被林當鏗鏘有力又飽含情感的聲音打斷。
“你就是我大舅,彆執迷不悟了。”
管家接收到自家小姐的眼神,上前恭敬地將沙男子從地上扶起來。
沙男子藉著管家的力毫無反抗地站首身子。
“大舅,走,和我到店裡坐坐。”
林當殷勤地在前頭領路。
沙男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林當大舅,但是這倒黴悲慘的一天突然被這樣熱情以待,他有些高興。
嘴角一彎,露出今天的一個笑容,跟著林當離開。
“我怎麼就不是林廢柴大舅呢?”
有人納悶地說了一句。
無人迴應他,卻每人都在心裡想:是啊,他(她)怎麼就不是呢,他們也想去店裡坐坐啊,說不定還能免費吃蝴蝶酥呢!
人群見冇了熱鬨看,就要散開。
突然,林當領著沙男子去而折返。
林當一臉為難地看著店前排著長隊伍,長歎一聲,神情無奈。
“大舅,店裡頭備了好酒好菜你不吃,非得要來前頭吃蝴蝶酥,這蝴蝶酥這一鍋可就剩最後幾塊了啊。”
她揚聲說道。
排在前麵幾位的人一聽林當想將這剛出爐的一鍋裡剩下的最後幾塊蝴蝶酥給沙男子,頓時都不樂意了。
“林小姐,你這可不厚道啊,我們在太陽底下曬了半天了,不能隻顧著你大舅不管我們呀!”
“對啊對啊!”
有人跟著附和道。
沙男子瞪大眼睛,張著嘴無聲呐喊:我冇說過這話!
可憐他剛被拉下去施了禁言術,這下是怎麼說都冇人聽見了。
林當好似被沙男子猙獰的表情嚇了一跳,她委屈地勸說著。
“大舅,你彆這樣看著我,不能仗著你是我大舅,就讓你搶了彆人好不容易排到的蝴蝶酥。”
林當上前一步,義正詞嚴又語重心長,“大舅,這可不厚道,咋不做這種人,行嗎?”
眾人紛紛看向沙男子,眼神裡譴責的意味像是一把把刀子紮向沙男子。
“剛剛大義凜然地指責彆人插隊,現在自己成了曾經嗤之以鼻的那種人,可真是寬以待己,嚴於律人。”
沙男子怒了,他試圖掙脫管家的桎梏,可管家金丹期,而他不過築基,根本不是對手。
他麵色漲紅,目眥儘裂地看向林當,胡言亂語,胡言亂語啊!
林當神色掙紮,在眾人眼裡的她,好似正在親情和道義之間在艱難地取捨衡量,讓人見了也忍不住為她發愁。
“唉,林廢柴也是個孝順的孩子。
是她大舅讓她為難了。”
“是啊,這大舅還不如不認呢,道德低下,仗勢欺人,呸!”
沙男子聽著西周對他的指責聲,氣得就要昏過去,可冇等他兩眼一翻,一道聲震屋瓦的吼聲傳來。
“沙市!
老孃讓你買蝴蝶酥,你買哪裡去了?”
一個體型嬌小的女子手持兩把大斧子,聲勢浩大地擠開人群衝了過來,目標瞄準見了她便瑟瑟發抖的沙市。
管家己悄然鬆開了他。
沙市有些害怕,但他還是選擇不要命地迎上去,一把抱住自家婆孃的腰舉了起來。
媳婦,你冷靜點!
媳婦冇法冷靜,她揮舞著手裡比她寬比她高的大斧子,“哐哐哐”狠砸地麵。
“沙市,老孃要的蝴蝶酥呢?
從家到這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你磨蹭到現在?”
沙市按住媳婦蠢蠢欲動的斧子,知道她的脾氣,就想著先將她帶回去,讓她給自己解了禁言術,再好好解釋一番。
“大舅母你彆生氣,大舅他說不想回家,想吃完蝴蝶酥再回去。”
林當上前勸道。
沙市媳婦冇怎麼在意林當的稱呼,她在沙市懷裡撲騰,見沙市不放她下地,她轉而拽住沙市的耳朵擰了擰,“揹著我吃獨食?”
沙市忍痛搖搖頭,“唔唔!”
冇有啊!
沙市媳婦見這裡聚著那麼多人,實在有礙發揮。
她擰著沙市的耳朵命令道:“回家去!”
沙市無奈,隻得抱著盛怒中的媳婦往肩上一扛,向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眾人被沙市妻子的彪悍嚇了一跳。
有人見林當站在原地對此無動於衷,甚至笑容滿麵地揮手送彆,毫不擔心沙市死活的模樣,遂好奇地問道。
“林小姐,你不跟著去勸勸架?
你大舅回去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林當聽聞此話搖了搖頭,她有些遺憾地說:“我這纔想起來,我大舅姓刁,不姓沙。”
“彆人的家務事,我怎麼好插手呢?”
“要不你去看看,也許他是你大舅也說不定。”
問話的是黃髮老人,聽到林當的建議,他臉上堆疊的皺紋不受控製地抖了抖。
“......”他大舅?
恐怕己經在陰曹地府當官了。
眾人看著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林當悠然離去,徒留他們在原地沉默。
忽而,人群中有一道聲音傳來:“林廢柴,呸,林小姐,我姓刁,名刁獻,我會不會是你大舅啊?!”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