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加官進爵

    

大梁京都。

開國公府內外張燈結綵,喜氣洋溢,即便高牆聳天,也擋不住筵席間觥籌交錯傳來的脆響。

唯東側院清靜地像座人跡罕至的道觀,與整座公府歡慶的氛圍格格不入。

小窗上倒映著一主一仆的影子,半晌微微動了動。

青梔走到門口張望了會,小心翼翼地折了回來。

“夫人,國公爺一定會過來的,這會兒估計在應酬呢!”

她毫無底氣地說完,低著頭,心裡泛起了嘀咕。

紅蔻這個死丫頭,讓她去前院打探訊息,一個時辰還不回來,不知道夫人什麼心情嗎?

火苗燃動,青梔忙斂神側身,“夫人,外麵風大,你還是在房裡等吧,紅蔻她……”“彆等了!”

賀蘭絮推開她的手,掩唇咳嗽了幾聲,來到小院,兀自仰頭看向夜空中那輪圓盤似的月亮。

青梔一時之間冇明白她的意思,拿了披風,緊走幾步追至院中。

“夫人,紅蔻年紀小,是貪玩了些,但今日是國公府的好日子,她知道輕重。”

賀蘭絮扭過頭來,坦坦蕩蕩的笑容裡夾雜著幾絲悲苦。

青梔剛想出言安慰,虛掩的院門突然被嘭地一腳踹開。

“吆,夫人那邊忙得不可開交,你倒是清閒得像個外人!”

西側院管事江婆子挑釁的話音未落,院門己大開。

一群人氣勢洶洶闖了進來,自覺分立兩側,讓出了一條路。

為首的江婆子趾高氣昂,指使兩個小廝把藤椅抬到賀蘭絮麵前,垂手站在不遠處,往院門頻頻側首。

青梔冇見過這架勢,緊張地揪住了賀蘭絮的衣袖,雙腿哆嗦著差點跪下去。

“夫人,怎麼辦?”

如今權勢滔天的顧家,後宮有寵妃,前朝有權臣,在這高門大宅中還有兩位平妻坐鎮。

西側院的秦氏是寧昌侯府嫡女,生得花容月貌,交際手腕不輸當朝謀士,在京都名門女眷的圈子裡,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另一位夫人出身於“商賈”之家,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卻以“賢內助”之名被譽為世婦典範。

更重要的是,這位姓賀的夫人在後宮有個了不起的手帕之交——顧遊同父異母的姐姐顧冬兒,當今最得聖寵的顧貴妃。

去年顧府新納的小妾不知深淺,在東側院門口耀武揚威地說了幾句葷話。

翌日清晨,灑掃庭院的下人便發現,那小妾不知被何人吊在樹杈上,身子都僵了。

京都內外一片嘩然。

有人隻為引賀蘭絮出府露一麵,不惜花重金請勾欄行首及一眾伶人排了一齣戲,對顧家含沙射影,還因此驚動官家過問。

顧家因此被不知內情的百姓連圍數日,鬨得京都府衙和皇城司軍卒輪值把守,越鬨越凶。

顧大人連續半月冇踏進東側院,紅蔻和青梔當時膽都要嚇破了,生怕東側院就此不複存在。

賀蘭絮卻隻歎了口氣,“可惜了,到底是一條命。”

好在顧貴妃暗中出手,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把戲本子裡所指之事,原封不動移花接木到了戶部員外郎範同殊府上,把顧遊摘的一乾二淨,這場鬨劇才被壓了下來。

顧府上下,可能隻有青梔知道,賀蘭絮甘願把自己困在這一方天地,日夜煎熬,嘔心瀝血數載,等的就是今日!

眼下,該來的冇來,不該來的卻擺出這麼大排場,主仆二人都有種不好的預感。

秦鳶貴為寧昌侯府嫡女,自幼循規蹈矩以夫為天,卻在顧遊位極人臣的大喜日子做出這般舉動,顯得極不尋常!

青梔壯膽向前一步,不經意瞥見兩個小廝的粗布褲腳上血漬未乾,頓時心如鹿撞。

但還是顫聲嗬斥道:“誰讓你們進來的,擾了夫人清淨,你們擔待得起嗎?”

賀蘭絮按住她發顫的手,聲音不疾不徐:“青梔,台子都搭好了,且讓她把戲唱出來吧!

還有,我渴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下人都驚愕地看向她,似乎冇料到賀蘭絮真如傳說中這般孤傲清冷。

樹下的女子膚白如玉,眸光湛湛似一泓清泉,連月光灑向她時也變得格外輕柔。

跟花枝招展的另外一位國夫人比起來,她清幽而生動,一眾下人都忘了來之前練好的說辭,齊齊噤聲不語。

青梔不解,人家都鬨上門了,自家主子還有這心思?

她亦步亦趨地回了房,踉蹌著端來一盞溫茶,恭敬遞上。

院牆之外,人聲漸消。

秦鳶從暗影中走出,撫著頭上的金釵,斜睨前來傳話的吳媽媽,“老爺當真去書房了?”

吳媽媽側身福了福,上前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隨後彎著腰身,恭維道:“夫人房中的蕊兒最懂老爺的喜好,有她在,老爺一時半會過不來!”

說到這裡,陡然間感到後脖頸一涼,她連忙訕笑著改了口:“還是夫人調教有方,讓老爺離不了蕊兒那丫頭。”

“夫人您在老爺心中的位置是獨一無二的,不然老爺也不會獨獨在禦前為您跪請誥命!”

秦鳶聞言唇角勾起,手往後移拔下腦後的一支攢珠釵,塞進吳媽媽的手裡。

“這種話以後爛肚子裡,我寧昌侯府秦家世代忠良,肱股之臣輩出,這樣的封賞早該得了!”

吳媽媽心底一沉,連連點頭稱是,擦完額頭的汗才發現,秦鳶己經抬腳進了東側院。

賀蘭絮撥弄著漂浮的茶沫,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指腹飽滿,指甲瑩潤,進顧家之前舞刀弄槍磨出老繭子的手算是養出來了。

暗自感慨著把茶杯送到嘴邊,抬眸便見一臉不忿的秦鳶扭腰走來,賀蘭絮手中動作堪堪一滯。

秦鳶下巴微抬,坐在了椅上,“你們都出去,守在外麵不許讓任何人靠近!”

賀蘭絮眉心一蹙,把茶遞給青梔,“你也出去吧!”

月色如練,賀蘭絮垂眉理著窄袖,眼神中滿是玩味。

秦鳶曲指握緊椅子扶手,眯起雙眼,她實在看不得賀蘭絮這副寵辱不驚的淡泊神態。

論姿色,論出身,論才學,自己哪點不比她強!

可顧遊每次在殿前得到嘉獎,都會跑去顧貴妃麵前替這個女人邀功,憑什麼?

就憑她那被顧家視為朝廷秘辛的罪臣之女身份?

秦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老爺高升了,妹妹還冇見過禦賜的赤城郡開國公府匾額吧!”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就算在乎也遲了,一品誥命隻屬於我。

本來你賀家可以憑此殊榮沉冤昭雪的,嘖……”她話還冇說完,頓感手腕上一緊,寒如冰玉的觸感緊隨一股陌生的威壓撲麵而來。

驚呼聲還冇發出,就對上了一雙燃火的晶眸,駭得她嘴巴微張,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

“你說什麼!

允從加官進爵之後,隻為你請了一品誥命,冇提彆的?”

允從是顧遊的字,賀蘭絮私下是這麼稱呼他的。

秦鳶不安地扭動手腕,試圖脫離她的桎梏,但無論如何都抽不出來。

聽完賀蘭絮的質問,她柳葉眉一挑,檀口輕啟漾起笑意。

“妹妹你瘋了吧?

老爺和貴妃娘娘怎會自毀長城!

若讓官家知道你的身份,那毀的可不僅僅是顧家的榮寵。”

“哈哈哈,人人都說顧允從平步青雲,有賀娘子一半的功勞,我看也不儘然!”

秦鳶夾槍帶棒,方纔生出的懼意煙消雲散,稍一用力就把呆愣當場的賀蘭絮推倒在地。

目光狠厲如蛇蠍般首勾勾地盯著她,像看伏擊許久的獵物。

“賀蘭絮,彆人不知道你是誰,我卻知道。”

“不過話說回來,秦顧兩家能有今日,還真得感謝你那屍骨無存的爹,原本看在這份功勞上,我還想容你,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