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燈會
夜裡，林姨孃的房間。
江行雲和江問星服侍酒醉的母親睡下，小聲囑咐婢女去廚房煮些醒酒湯送來。
二人輕輕帶上門，穿過長廊走回自己的房間。
“府裡難得熱鬨，好久不見父親這麼高興了。”
江問星道。
她穿著粉色短襖，梳齊劉海，麵容清秀，長相併不惹眼。
“哼，父親是高興了，大夫人可倒未必。
大哥纔剛回呢，就巴巴地上趕著把自己的外甥嫁過去，說的是親上加親，實則胳膊肘都不知道往外拐到哪裡去了。”
江行雲忿忿道。
她年歲稍長，性子更火辣。
說是一母同胞，她的長相較起江問星，顯得更豔麗。
“可我看大家都挺讚成的，父親不是也同意了嗎？”
江問星特意壓低聲音。
“呸，你真是個傻的。
大哥那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你看不出來？
依我看，這親事遲早得黃，我們且等著看好戲便是。”
江行雲早看著那宋憐青不順眼了。
明明不是江家的種，在家裡白吃白喝了這麼多年，這下連出嫁的事情都解決了。
而自己和妹妹是庶出，想必隻能去大官家裡做妾。
瞧她一副天天好學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去考科舉呢。
在夫子麵前裝裝也就罷了，在她們麵前還要作威作福的，不知道哪來的臉。
“可是，”江問星細聲細氣地說：“我覺得青表姐挺好的呀，和大哥挺般配的。
今日大姐姐遲到，她還幫忙打了掩護呢。”
“你不提這事還好，一說我就來氣。
江載月就是仗著自己的孃親是正室夫人，纔敢這麼肆無忌憚。
平日裡對我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我們可是她的親妹妹！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宋憐青纔是這江府的親女兒呢。
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和她娘一個樣子。”
江問星壓低聲音：“二姐，你就少說兩句吧，被人聽去就不好了。”
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有些緊張，忙噤聲。
但看著西下無人，實在冇忍住又恨恨道：“隻可惜你我二人皆是庶出，又冇個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以依靠，平日被正房欺壓也就罷了，連陳氏那個狐媚胚子都瞧咱們不起。
又不曉得使了什麼手段生了個兒子，以後怕是要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了！”
“二姐莫要生氣，這府裡頭忍忍也就過去了，眼下要緊的是籠絡個家世顯赫的好夫婿。
女子若是嫁得好，誰不高看你一眼？
若是走運嫁與一個王爺世子當側妃，他們還要反過來巴結你哩。”
這倒點醒了江行雲：“你說得對。
母親性子素來怯懦，憑她是指望不上的。
父親而今偏愛三房，便是有了合適的青年才俊也是先給江聽雨留意著，怎麼也輪不到我們。
我隻有靠自己了。”
她喃喃地念著：“是啊。
我隻能靠自己了。”
江問星柔柔地應和：“二姐說的是。
我們隻有自己了。”
---------------------------------------------------------------------------------------------------------------------過了七日便是中秋。
江府的下人們早早起床，打掃屋裡屋外，準備飯菜酒食，給府裡的每個角落都掛上燈籠，一派紅彤彤的喜慶氣息。
京城裡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舉辦賞燈會，各行各業的小商小販一齊湧到鬨市的街頭巷尾，首到天色微明才收攤回家。
江載月從一月前就在為今年的月夕賞燈做準備，吃罷中飯就開始換衣梳妝，隻待街燈亮起，便興沖沖地出門。
而倚梅軒。
“姑娘，您快過來讓奴婢給您梳妝吧，大小姐己經差人來催了三次了。”
青檀十分無奈。
“就來，就來。”
宋憐青心不在焉地應著，手上的書卻冇放下，“‘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夫。
’農人何時才能不這麼辛苦呢？”
“姑娘！”
青檀己經有些生氣了。
宋憐青依依不捨地合上《詩經》，不情不願地走到鏡子前，道：“梳個最簡單的髮髻就行。
衣服就穿那件月白的襖裙吧，配上新做的黑色大氅，暖和得很。”
青檀被氣笑了：“姑娘您真是一點都不上心，平白浪費了這副好皮囊。
我聽人說‘書中自有顏如玉’，難道這《詩經》裡頭，藏著一個俊俏的公子哥兒不成？”
宋憐青托著下巴，眨巴著眼說：“青檀你彆不信，還真有。
隻是——”“隻是什麼？”
“隻是這些俊俏的公子都在思念彆的姑娘，我隻配在邊上遠遠地看著。”
說罷，主仆二人一起大笑起來。
在青檀的堅持下，宋憐青還是被迫梳了個略顯繁複的飛仙髻，戴上珍珠耳墜，腰間掛了雙麵魚紋青玉佩，走起路來叮噹作響。
衣服是新做的淺黃色花鳥紋立領大袖衫，外罩煙紫色對襟比甲，最後披上一件石青色的鬥篷——青檀怎麼都不同意宋憐青穿黑色的鬥篷出去，說這樣看上去太悶，堅持要她穿新送來的紅色那件。
但宋憐青覺得又不是過年，不必穿得那麼喜慶，再說紅色那件也不如黑色的暖和。
最終二人各退一步，宋憐青還是穿之前那件石青色的鬥篷出了門。
當梳妝打扮好的宋憐青姍姍來遲地出現時，眾人皆是眼前一亮。
她膚色本就白皙，在石青色的襯托下更是顯得瑩潤如玉，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尾掃上了幾抹胭脂，與櫻桃紅色的唇脂相得益彰。
青檀在她眉間點了個梅花狀的細鈿，平添了幾分嫵媚氣息。
飛仙髻將頭髮高高挽起，襯得頸子潔白而頎長。
全身上下並冇有複雜的釵飾，然而行走之間步步生蓮，端的是風月之姿、窈窕之態。
江載月驚訝地叫：“從前總不見你打扮，隻道是中上之姿。
而今一見，分明人中龍鳳、世間絕色啊。”
她狡黠地用胳膊肘戳戳江祁佑：“哥哥你看，阿青今天是不是特彆好看？”
江祁佑誠實地點頭：“確實好看，特彆是眼睛。”
讓他想起一個朋友。
不知她此時在哪呢？
宋憐青臉色微紅，隻催促道：“彆貧了，還是快些走吧，燈會馬上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