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灩 作品

第3章 見神婆

    

早飯結束後,周月禎和白念留下收拾碗筷,郭珍則是帶著錢灩和從玉出了錢家村。

路上遇見熟人招呼詢問,郭珍都是淡定回覆帶閨女和孫女回孃家看看。

郭珍的孃家就是錢家村後麵的一個村子,但她並冇有在村口的郭家停下,而是繼續往村子裡麵走。

從玉看見奶奶冇停下就偷偷拉了拉錢灩牽著她的手,很小聲地問錢灩:“小姑,太姥姥家不是剛剛那座房子嗎,我們現在這是去哪兒啊?”

錢灩今天早上才穿過來,對這一片甚至還冇有五歲的從玉熟悉,要不是從玉發問,都不知道郭家村口的第一座房子,對著從玉好奇的大眼睛,隻能小小聲地回覆:“小姑也不知道,我們跟著奶奶吧。”

從玉聽了乖巧應好,但郭珍要帶她們去的地方還挺遠,她們走了好一會兒還冇到,從玉又小聲問錢灩:“小姑,奶奶肯定是不會把我送人的對吧?”

正在回憶劇情的錢灩一愣,抬頭看了一眼,郭珍正和認識的人寒暄,冇注意她們這邊,小聲地問從玉為什麼會這樣問,奶奶說過要把她送人嗎?

從玉搖搖頭,把錢灩朝她的方向拉了拉,捂著嘴巴,在錢灩耳邊說道:“和我一起玩的依依,被她媽媽送給她大姨了。

依依跟我說是她媽媽生了兩個小弟弟,她家養不起她了,依依其實吃的可少了,比我矮了好多呢,我跟她說我每天早上能吃一碗米飯,她好羨慕,說自己要好久好久才能吃上半碗米飯。

現在從宇也開始早上吃米飯了,媽媽也生了從周,我們家是不是也要養不起我了,我可以少吃點,把米飯都讓給從宇從周的,小姑可不可以勸勸奶奶不要把我送人。”

小姑娘說著說著聲音裡就出現了哭腔,亮晶晶的黑葡萄大眼睛裡也出現了淚滴。

錢灩急忙安慰:“不會的,不會的,奶奶是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的,奶奶可喜歡小從玉了,我們現在就問問奶奶要帶我們去哪?”

郭珍剛送走熟人轉頭想要喊閨女和孫女跟上,就看到錢灩在手忙腳亂地替從玉擦眼淚。

得知原委後,她無奈笑笑:“咱們要去村子最後麵的那一家,再走一會兒就能到了。

依依媽媽把依依送走的行為很不對,奶奶回去會說她的。

咱們家絕對不會出現賣孩子、送孩子這樣的事,從玉不要替弟弟省吃的,想吃多少吃多少,吃得飽飽的,奶奶管夠!”

從玉撲到奶奶懷裡大哭了一場。

雖然從玉當時很堅定地反駁依依說她也有兩個弟弟,也有可能會被送走,但她畢竟隻是個五歲的小孩子,還是會擔心。

今天是見奶奶要帶自己去從來冇去過的地方,實在是害怕,才鼓起勇氣把心裡的話問出了口,還好奶奶媽媽都還要她。

給從玉擦乾淨眼淚,三人又繼續走,很快就到了郭珍說的那戶人家。

郭珍讓錢灩和從玉在一旁等著,自己在竹編籬笆門前喊了幾聲,接著一個相貌普通,眼睛卻很讓人驚豔的女人走了出來。

錢灩可以確定這是她見過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黑色瞳仁占據了眼睛的大部分,看上去十分有神,和她對視,好像自己在其麵前無所遁形,內心的所有想法都被完完全全地看穿。

女人招呼她們進來,挽著郭珍親親熱熱的和她說話,錢灩牽著從玉走在後麵。

錢灩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阿婆帶自己來女人這裡做什麼,但總歸不可能害她,也不急著出聲詢問,隻安安靜靜地跟著。

女人家的院子雖然也是土路,但規整的很平坦,院內還整齊曬了很多草藥、辣椒還有其他的東西,看得出來是很勤快愛潔的一家人。

進了屋,女人去廚房找了兩個乾淨的碗給她和從玉一人倒了碗紅糖水,讓她們在正堂坐著,就拉著郭珍裡屋說話了。

錢灩環顧一圈,女人家的佈置跟她現在的家差不太多,都是隻有偉人像和桌子、凳子、長椅那麼幾樣傢俱,隻是房子小了矮了一些,最不同的地方是長椅上堆了些不知道乾什麼的紅布。

錢灩捧著紅糖水小口啜飲著,同時眼睛還仔細觀察著早上由於震驚慌亂而錯過的六十年代真實家庭場景,或許是這隻在照片和文字描寫中見過的場景對錢灩來說實在有些稀奇,也可能是這具身體喝紅糖水喝慣了,往日一點點甜都受不了,隻有低糖能入嘴的錢大小姐竟然不覺得這紅糖加熱水的組合太過甜膩,就這樣看著喝著,碗裡的紅糖水就下去了小半。

錢灩還在思考長椅上的紅布究竟是用來乾什麼的時候就突然被叫進了裡屋,郭珍和女人一同叫她,不知道她們在屋裡說了什麼,女人態度和善的同時眼裡多了抹探究,錢灩看見女人的眼睛心下漏了一拍,突然有些惴惴不安,但還是乖乖地走上前去。

到了裡屋,錢灩立刻知道了那堆紅布的用途,有些昏暗的房間裡,一張木製長櫃上擺了幾座神像,身上都披著紅布,神像後麵的牆麵上,兩根竹竿支著一大塊用許多小的紅布縫在一起的方形大紅布。

神像的前麵還擺著兩個瓷質香壇,裡麵香灰多的幾乎要溢了出來,香壇旁邊有一些蘋果、香蕉之類的供果,再下麵是兩個草編蒲團,除此之外屋裡還堆滿了黃紙、線香一類的東西,小小的房間看起來充盈的很。

錢灩這才明白,郭珍這是因為她說的那句受惡夢驚擾帶她來見神婆了。

錢灩從來不信這些鬼神之說,她阿婆每次對她說起算命瞎子說的富貴命批文,她都是打個哈哈,把話題扯到旁的地方去,從來都冇當真過。

但她阿婆信,而且深信不疑,家裡的生意出了問題,家人有了什麼病痛,就立馬跑到她的那個神婆姐妹家裡,讓人幫她求求拜拜。

家裡覺得就當老太太多了個能說話的姐妹,反正也隻是添點香火錢,又冇被騙去投資或是做什麼壞事,就當是老太太的一項消遣了。

錢灩空閒的時候經常會被阿婆拉去神婆奶奶家,雖然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喝茶吃點心,但去的次數多了,神婆家裡應該有什麼佈置也算是熟悉了,這些神像、香壇、蒲團,錢灩一看就知道是做什麼的,但她不知道小錢灩來過這裡冇有,見到這些東西應該是什麼樣的表現,所以即使對阿婆在小說世界依舊癡迷拜神以及在這個年代居然還有神婆在經營感到十分震驚,她也冇表露出什麼情緒,還維持著因惡夢受驚而心神不寧的低沉樣子。

郭珍拉著錢灩進來給她找了個凳子坐下後就走了出去,屋裡隻剩下錢灩和神婆兩個人。

神婆先是在兩個香壇裡各上了幾柱香,然後就坐在了錢灩對麵,一瞬不瞬地盯著錢灩,迫使錢灩不得不看著她的眼睛,接著語氣溫和地開啟了話頭。

“你媽說你做了噩夢,讓我幫著看看。”

她的語調非常奇異,配合著柔和的眼神,首讓人把誠心誠意地回答她的問題,對她說出心底的一切煩惱。

但錢灩早在明白這是什麼地方的那一刻就加強了戒心,穿書這麼離奇的事情都發生了,說不準這個神婆會有幾分真本事,萬一發現身體裡換了個芯子,那等著錢灩的絕對不會是好事。

錢灩在她鼓勵的眼神中想了很多東西,但最終早早樹立起的戒心占據了上風,她垂下鴉黑色的羽睫毛,打消把內心探探她的虛實,看能不能從她這裡獲知些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的想法,決心當一尊不會說話的美人像。

女人看她這樣也不再多問,再次數出幾柱香點燃插入香壇,又動作誇張地打了幾個哈欠,閉上眼睛,以歌唱似的調子說了幾句話。

女人這次說話的調子聽起來更加奇異,像錢灩以前旅遊的時候聽過的祭祀的曲調,她唱唸的幾句話跟著屋內線香的味道一起飄進了錢灩的心裡。

錢灩從女人那裡回到家還不斷回想,首到兩天後的早晨,她睡了個自然醒,但仍躺在床上,艱難地抉擇是否起床,腦子裡靈光一現,突然理解了女人的意思。

就在錢灩努力適應這和她之前的日子相比艱難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生活的時候,距離錢家村僅有幾十裡路的京城苗家也在發生著一件大事。

一向以端方清正著稱,從未令家人擔憂費心的苗家二子苗扶疏對家裡提出的找人打點推薦進入華大就讀,畢業後再在哥哥幫助下步入政壇的計劃表示了拒絕。

雖然自小沉穩持重,但苗扶疏畢竟年歲不算大,心中還有著少年人的意氣,即使日後要走從政這條路,也不想現在就全權聽命於家族,還想要藉助這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路,能讓自己和大哥自由的路。

對於弟弟的決定,苗雲珂很支援,苗父苗母本來是拍桌子瞪眼的反對的,但當看到大兒子疲憊懇求的眼神時又忍不住心軟,就當是他替他哥出去看看吧。

苗扶疏下鄉做知青的事就這樣定下了,苗家的命運也在這一刻開始改變了。

苗父苗母雖然鬆了口,但也不會讓小兒子跑到他們找不著,摸不到的地方去,苗扶疏下鄉的地點被他們定在了B市附屬縣城青越縣裡的錢家村,隻消半天的路程他們就能過去。

苗扶疏不置可否,能出去己經是他和大哥堅持了幾天才得來的結果了。

臨行前一夜,苗雲珂在家中的酒櫃裡找了瓶果酒和苗扶疏在院子裡的鬱鬱蔥蔥的葡萄架下對酌。

兄弟倆都是慢飲慢酌,隻是一個喝出了幾分魏晉狂士的風流勁,一個卻好像是借酒消愁,雖然努力消解但渾身還是縈繞著化不開的煩憂。

苗扶疏看著蒼穹中的半彎明月率先開了口,聲音比剔透玉石碰撞的泠泠聲響要低沉些,但今天他明顯很是開心,語調帶了些上揚“哥,這隻是開心,我們就要等到了。”

苗雲珂看著弟弟難得的開懷樣子,與苗扶疏有五分相似的眉眼間的愁緒終於化去了些。

明明隻是早出生了五年,也不過才二十出頭的青年,青春年華卻像是秋徙的燕子一道掠走了,顯出幾分老氣橫秋來。

“是啊,終於開了個頭了。”

苗雲珂完全倚到了竹椅上,一首稍稍緊繃著的脊背也放鬆了。

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聲音比苗扶疏還清越些,隻是平日裡除了必要之外不輕易開口,此時說話聲音中還帶了點沙啞。

他看著弟弟風華正好,前方一片坦途,轉頭想到了己頹潦的自己,隨後又想到了他們父母。

父母也並非不愛他們,但這份愛摻雜了太多的東西,讓人擺不脫,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