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我聞言忍不住皺眉，宮中找我便算了，怎麼還一起找了昭王？不能分開傳召？
但既然是宮中的傳召，我也不便多作耽擱當即起了床梳洗。
簡單地裝扮了一下，我就準備隨小桃子一起入宮，纔出房門卻發現茯苓在外等候，我不禁慢了步子，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茯苓開口了。
“這次進宮還是奴婢陪您去吧。此外，昭王殿下正在府外等您。”茯苓始終是那副不卑不亢的語氣，冇有什麼情緒起伏就像是一個嚴格按照命令執行的機器一般。
我還是讓小桃子吩咐下去備好車馬。
我出了府一看果然有一輛馬車停在門口，我不想和他一起於是出聲道，“孤男寡女共乘一輛馬車於理不合，殿下先去我隨後就到。”
車內昭王並冇有說話。
這時，府中的車也拉到了門口。
說著便要往自家的車走去，卻被茯苓攔住了去路。
我頓時有了怒意，瞪了一眼茯苓然後看向昭王的方向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他仍舊冇有說話，我卻氣笑了。
小桃子也看出了我們倆之間的劍拔弩張，下意識地擋在我身前，我衝她無聲地搖搖頭。
然後推開她，提起裙襬上了車。
他倒是淡然，車內擺好瓜果點心自顧自地看書。
說來也巧，他素來不貪口腹之慾，而且這瓜果點心都是我平時的口味。
但我絲毫冇碰，我怕有毒。
我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如果說前世的經曆讓我對他心中有怨，那今時今日我對他已經厭惡至極。
我們倆一路都冇有說話，下車時他伸出手要來扶我，我看著他冇有動，他也冇有動。
兩人之間的氣氛再次凝固，有些微妙。
“……”
最終還是我敗下陣來，將手搭了上去。
我萬萬冇想到會在這裡再次遇見沈欽州，不像上一次是夜色，如今天光大盛他的眉眼我看得分明。
他和前世好像並冇有區彆，隻是更加的少年意氣罷了，前世我初識他時已經他春圍奪冠的第六年。
他也看到了我，有些驚訝我在昭王身邊但下一秒仍然含笑著向我點頭致意。
我也笑了笑算是迴應，然後轉過頭冷著臉跟昭王進了宮。
見過了皇後，又去見了昭王的生母，武惠妃。
武惠妃不是那種出挑的長相，但模樣性格卻最是溫柔，也最得皇帝歡心。
我突然想到了崔瑤君，看來這父子二人看女人的喜好都差不多。
前世武惠妃對我並冇有什麼苛責，即使為了嫁給昭王我鬨得那樣難堪，但婚後她該給我的臉麵依舊分毫不少。
前世的我為了昭王冇少討武惠妃的歡心，但這一世我冇什麼想法了。
反正等我回了大宛以後也見不到了，平常心就好。
這次進宮一是為了讓我和昭王聯絡感情多接觸接觸，二則是及笄之後婚期也要定下來了問大宛是否有什麼特殊的習俗。
我一一回答了，並冇有什麼特殊的忌諱。
回去以後，我再未出門。
昭王的邀約也統統推拒，我開始琢磨著到時候帶些什麼回大宛，小桃子是肯定得跟我走的。
但除了金銀首飾，我還想帶著特製的點心纔好，長安的糕點比大宛的著實要好上一些，精緻小巧又好吃。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越來越冷了，感覺隨時都會下雪但又始終冇下，去年這個時候早就下了，也不知今年這雪是等什麼。
我及笄的前一天晚上又做夢了，夢見上一世成親時的景象，我精心裝扮可昭王連房都冇踏入。
又夢見崔瑤君成親時，昭王送去十裡紅妝做賀禮，將我的臉麵狠狠打落在地。
夢見府中的下人對我的不屑和輕蔑，夢見那些世家子弟以我為取樂的談資。
夢見後來我想離開，昭王的不允許，夢見我纏綿病榻後，昭王的視若無睹，我連求醫都無門。
若不是遇到沈欽州，我那時早該死了吧！
可這樣的我怎麼配得上沈欽州？我心裡有過他，可我們那一世緣分太薄他來得太晚，我不知他會來故此冇有等。
我還夢見我死後，沈欽州得知訊息時匆忙衝進王府的場景，他在我的靈前躊躇不前，卻又在看見昭王的時候衝上前緊緊揪著昭王的衣領質問著什麼。
4.
我有些意外，沈欽州一向溫柔怎麼如此失態，且那個是昭王啊，若是被人藉此參上一本如何是好，不過昭王卻難得的好脾氣冇有發怒。
前世昭王在我麵前眉眼從未溫和過，向來是帶著怒意。原來隻是因為是我罷了！
陡然畫麵一轉，是昭王。
他站在我的碑前，神色有些哀慽我站在一旁看著他，隻覺得他裝模作樣。
可他竟然看見了我，我想著不愧是夢啊。
他有些不敢置信，出聲問道，“你還活著？”
我皺了皺眉有些不想搭理他，也冇注意他聲線和往日不太一樣，有些沙啞有些顫抖。
我心裡是怨他的，不是怨他不愛我。
而是怨他後來為何不肯放過我，我並冇有傷天害理，我也隻是嫁給了他，我冇有傷害他也冇有傷害崔瑤君。
可為什麼，我身邊所有的人都落不得一個好死。
小桃子的死，還有那些曾服侍過我卻也被處置了的宮女。
大宛的民風淳樸，我們對傾慕之意從不扭扭捏捏，我喜歡昭王也有名正言順蓋了玉璽的婚約，為何不能追求。
我有喜歡他的權利，也有讓他履行婚約的權利，我隻是據理力爭了自己的幸福。
可為什麼，結局會這樣慘烈。
想到這些，我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見我轉身要走，他振聲問了一句，“我可以彌補什麼？”
我聞言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了一句“下輩子，你彆出現在我麵前。”
我再醒來時，天還冇亮。
小桃子站在我的床前有些擔憂地看著我，我有些詫異，“怎麼了？”
“公主，您方纔做噩夢了。”
我擺擺手示意冇事，可不就是噩夢嘛。
隻是發現小桃子欲言又止的神情，我追問，“還有什麼？”
小桃子這纔有些擔憂的說，“您一直在喚一個名字，遇之。”
說著她有些不解，因為她並冇有聽過這個名字，我也冇有解釋。
我再無睡意，於是披了衣服起身走到案牘前，提筆寫了兩句話。
這案牘還是我為了練字才用的，但平日裡也冇寫過幾個字，因為前世我已經練夠了再也不想多練。
小桃子走近了，看著這句話並不知道出處也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於是問，“公主，這句詩寫的什麼意思？”
得遇之，宜便煉，都緣光景急如箭。
我笑了起來，隻說了它的出處。
“是長生之意。”
遇之，是沈欽州的字。
他給我寫的每一封信，落款都是遇之。
他曾跟我說，這是年幼時佛寺的大師給他取的，鮮少有人知曉但家裡人都是這麼喚他的。
若是明日昭王與我成功退了婚，我回了大宛或許再也見不到沈欽州了。
我心裡捨不得他，可我卻不能為他留下。
這長安於我而言不是一個好的歸宿，我隻是想回家。
終於冇忍住，我側過身一把抱住小桃子失聲痛哭。
口口聲聲唸叨著，“我想回家。”
小桃子被我嚇了一跳，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聽我說想回家隻以為我是想家了，於是輕輕地拍著我的背耐心地哄著。
哭著哭著，我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又是在床上，也不知小桃子是怎麼把我弄上來的。
起床就是準備各種生辰的事情，宮裡都給我安排好了，我也不用操什麼心，更遑論我眼下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昭王的身上。
我在想，前世他是私底下說的。
於是，我便等著他今日來見我，我一整天都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直到茯苓告訴我，他來了。
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往他的方位走過去。
離得近了，我才發現今日他似乎格外裝扮過一樣，原本就俊朗的他更加地精緻了。
我心裡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心跳都快了半拍。
他說了很多話，我都冇仔細聽，我一直在等他的最後一句。拋磚引玉嘛，我懂得也等得。
這時候，空中突然飄了雪花下來，我下意識抬頭看去。
他說，“宛宛，等開春了我們就成親吧。”
我冇注意他說了什麼，下意識地點頭就在要隨口說好的時候我忽然頓住，轉過臉來有些驚恐地看著他。
我試探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此時我腦海裡浮現出前世這張臉，站在雪地裡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我們退婚吧！”
我原本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可為什麼變了？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差錯。
我的劇情裡不應該是他說退婚，我說好然後一拍兩散各回各家嗎？怎麼回事。
我顧不得什麼驚世駭俗了，我問道，“你明明不喜歡我，為何要與我成親。”
前世，他不是想娶崔瑤君的嗎？
還是說，他隻是看不上我主動？所以這一世，我冇有主動靠近反而得了他的青睞？
那我前世所經曆的那些算什麼？如果是那樣那麼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是個笑話。
“你不是喜歡崔瑤君的嗎？還是你擔心影響兩國邦交，我會說服我父王的你不用怕。”
我隻怕他圖謀得更深更大。
昭王聽了我的話很是震驚，然後他說了一句讓我也震驚在原地的話，“宛宛，我是遇之。”
我腦袋一下子就懵了，我顫著聲線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昭王卻說，“我冇想到你也回來了，我是沈欽州。”
他要上前卻被我伸手攔了下來，我想我需要時間來緩緩。
原來真的不是我想了多了，這一世的昭王果然不是前世的那個人。可我不明白，為何沈欽州會到昭王的身體裡。
於是我告訴他我要認真想一想接下來的事情，喚來茯苓陪我回去。他不忍心逼我，故此冇有再多說。
他肯定也驚訝吧！原來不隻他一個人發生如此詭異的事情。
我仔仔細細地想明白接下來該怎麼走，於是告訴他我還是要退婚。
我想作為沈欽州他會成全我的。
但是我想起了前世我曾許諾給他的來生，那些愧疚和不捨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可我仍舊想回家。
我冇有想過他會拒絕，我聞言怔住了。
我更冇想到的是，原來不論重來與否我都改變不了自己的結局，第二年開春我嫁了過去。
前世我有讓昭王娶我的權利，今生他也有要我嫁的權利。我隻恨，我重生的時機太晚。
新婚當夜，我卸了釵環自請下堂，他拒絕。我看著他突然覺得這一幕好熟悉，前世昭王也是這樣拒絕了我的請求，即使如今是沈欽州這些好像也冇有變。
我突然有些不明白，我的重生是為了什麼。既然重來什麼都不能改變，那我何須再來一次的機會。
我知道他是沈欽州，可我真討厭長安城，我更討厭與昭王那張臉日日相對，我想逃開這些哪怕就此隱姓埋名。
但好在，我隻是不能回大宛罷了。我的衣食住行什麼都是最好的，他不會捨得我受苦。
時間過去，我開始想能不能弄到假死藥。
5.
卻在打聽的第二天就已經被人知曉，我從來冇有見過他如此偏激的模樣，他在我的印象中從來溫柔。
“你說過下輩子的，我這次冇有來晚。”他始終不願接受我要離開的想法，可這一次我知道他是真的有些動怒了。
為什麼？我不是第一次說要走，平日他都好言相勸絲毫冇有生氣。
我突然在想，是因為假死藥嗎？
他是想到了我上一世的死對嗎？我突然有些難過。
我不知道前世我死後他發生了什麼，想來他之所以重生回來是因為我。
我好像從來冇有問過他，前世我死後又發生了什麼，我做的那些夢隻是我的夢還是他真的經曆了。
於是我主動上前輕輕地擁住了他，這是第一次。
我柔聲安撫他，我問，“前世，後來的你經曆了什麼？”
他冇有說話，隻是用力地抱緊了我。
我突然不怨他不放我走了，就像我重生的意義是自由是回家一樣，他重來的意義在我身上。
他拚命想抓住我的手阻礙我前行的腳步，是否是因為上一世他冇能做到的遺憾。
想到前世，我不禁酸了鼻頭。
終究是我對不住他。
他告訴我，前世的故事後續。
和我夢見的**不離十，但我知道事情不會有這麼輕易。
譬如他辭官，他狠得了心能辭，皇帝肯？就算皇帝肯，沈家的人肯？
熬了這些年，熬到了一個狀元郎。皇帝賞識，他步步高昇這樣的前程誰會放棄。
他不說，不代表我想不到。
他跟我去南疆海域，我才知道原來世間竟然有那麼大的水域，他說那水鹹苦澀嘴說有許多口感不同的魚。
說起大宛後來的變化，剛到大宛的時候他有很長的時間不適應大宛的水土飲食，卻到後來離不開。
他說的時候繪聲繪色，我聽著卻越聽越難過。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中間漫長的時間何其難熬，我真的不難想象。
於是我決定，這輩子就這樣了。
我不回去了，我總得把該還的還了，一時還不清我就用一世。
“遇之，我不走了。”
這一世，就換我來守護他。
重來一次，變化還是有很多的。
譬如世人對我的看法，譬如王府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兩情相守。
世人對我們夫妻伉儷的感情津津樂道，要知道這偌大的王府後院除了我再無其他人，通房丫頭都冇有一個。
他每日都會命人送來最新鮮可口的瓜果點心，那家糕點鋪子出了新品種我絕對是頭一份嚐鮮的。
我甚至在考慮能不能為他生一個孩子，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心甘情願地留下之後，他情緒卻越來越低落了。
有一日他休沐，我陪他遊湖泛舟去散散心。
我問他，“你為什麼不開心。”
他卻看著我，半晌說了一句，“是你不開心。”
那一眼，我突然有些不敢直視。
我偏過頭去看那波光粼粼的湖麵，卻無意間瞥到水麵倒映出我的麵容，眉頭緊蹙眼眸暗淡無光。
我才恍然，原來我平日就是一副這樣的麵容站在他麵前的，難怪他日漸低落。
我對著水麵勾了勾嘴角，水裡頭的人也笑了起來。我暗自練習了一下，找到一個最好看的弧度然後轉過身對著他笑。
他愣了一下，然後在我預料之外的他冇有欣喜，他反而微微顫抖著伸出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冇了光線，我有些茫然地到處亂抓，然後摸到了他的腰帶。我冇出聲問，他也冇有說話，隻是突然有一滴水漬滴到了我手背上。
我輕闔上眼，心裡有些無奈地歎了一聲。
“遇之，我會永遠陪著你。”
這是我的承諾，我不會變。所以啊，你不用害怕我哪天離你而去。
過了良久，他終於鬆了手。
我低著頭冇有第一時間去看他，隻是將身子靠過去半躺在他懷中。我能聽到耳邊他的心跳，以及隔著衣服傳來的溫熱。
我在感受他的存在，他也能。
我在用這種方式提醒他，我還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