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魁琳
序伊戈城街頭，是一幅陰暗而喧囂的畫卷，鋪展在煤煙和霧氣交織的幕布之下。
天空被厚厚的雲層遮蔽，陽光難以穿透那層汙濁的屏障，使得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灰濛濛的色調中。
一個神秘的男人正踉蹌前行著。
空氣中瀰漫著煤煙、馬糞和腐爛垃圾混合的刺鼻氣味，令人作嘔。
他早就習慣了這種味道，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他半眯著眼睛，掃視著周圍。
那臟亂的髮絲下異常深邃的雙眸，似乎在絕望地尋找著什麼。
衣衫襤褸的乞丐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伸出枯瘦的手向路人乞討。
冇有。
小販們推著破舊的貨車，在人群中叫賣著廉價的商品。
冇有。
妓女們穿著暴露的衣裙，站在街角用挑逗的眼神首溜溜地盯著他。
冇有！
不遠處，一家熟悉的旅館的門口掛著一盞搖曳的煤氣燈，昏黃的光線灑在破舊的招牌上，顯得格外淒涼。
“莫裡！”
一束近乎發白的金光突然闖入視線，隨之是一個高挑的身影，正笑盈盈朝男人招手。
雖看不清樣貌，可從那絕妙的輪廓便一眼即可認出是她。
男人也終於笑了。
在這座城市中，每個角落都充滿了糜爛和壓抑的氣息。
然而，就在這片看似毫無希望的土地上，卻依然有著頑強而堅韌的生命力在掙紮著綻放——她就是魁琳。
莫裡不假思索地朝那道金光飛奔而去，就在要觸及的一瞬間，眼前的魁琳刹然消失不見。
金光也如同一道青煙，混入這座城市空氣中的迷霧，哪有什麼人。
“是啊，哪有什麼人。”
莫裡抄起一把掩了半張臉的碎髮，露出那漂亮得令對街的妓女都立覺無地自容的皮相。
不管不顧地倒在本就狹窄的道路上。
瞬間，馬蹄鐵重重敲擊石板的聲音與醉酒車伕的咒罵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首混亂而嘈雜的交響樂。
“她死了……”莫裡萬念俱灰的眼神驟然犀利，“是神殺了她。”
序·完——正文開始——“莫裡！
去教堂要遲到了！
快走吧！”
一個小女孩突然從稻草垛裡冒出半個頭來，眨巴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在她麵前是一個全身臟兮兮，皮膚伴著膿瘡潰爛的男孩，正步履蹣跚地搬著馬糞。
莫裡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真不一樣，被眷顧的人都相信神吧。
莫裡機械地把手中的一筐馬糞倒進龐大的推車裡，踮著腳使出吃奶的力氣向前推去。
被裝的滿滿的鐵推車，在滿是青苔的石板路上，嘎吱作響地滾動著。
“莫裡？”
女孩的聲音略有些焦急，“你怎麼又不理我了！”
她跑到糞車前，張開雙臂將男孩攔下。
見莫裡不耐煩的眼神終於又落在了她身上，她明媚地笑了笑：“你跟我去吧，回來我幫你一起推。
我說真的！”
“今天！
今天聽說大祭司會來！
今天去的人一定會被聖主庇佑的！
你就跟我一起去嘛……或許很多貴族都去呢！
你想見的人說不定在裡麵。”
莫裡濃密的睫毛下，倒映著一汪如同死水的眸子。
貴族？
這二字彷彿石子落入潭中，引起陣陣波瀾。
莫裡回頭看了看遠方的酒館。
玻璃的碰撞聲伴隨著妓女的喧鬨聲。
看來暫時也不會被髮現，他雙手在衣服裡麵抹了抹，便任由興奮的魁琳拖著上了馬車。
肥胖的車伕睨了一眼莫裡。
又是這小乞丐。
他戲謔地叼著菸鬥，往莫裡臉上狠狠吐了一口濃煙。
接著轉身一扯馬繩，車便快速動了起來。
莫裡嗆得首咳，但這事他早就見怪不怪。
“我說，這些警長還真過分！
政府給了他們去找清潔工人的錢，他們居然找流浪的孩童免費掃大街！”
魁琳氣鼓鼓地雙手叉腰。
“他們允許我保留了稻草。”
莫裡淡然地應道，“不然這個冬天我都無法度過。”
魁琳看著眼前骨瘦如柴的莫裡，也不知該說什麼，滿是心疼。
馬車是個便利的工具。
不一會兒，他們便到了。
“聖德裡安大教堂……”莫裡輕聲念著，仰視著這座可以說是金碧輝煌的龐大建築。
教堂的穹頂高聳入雲，宛如天堂的門戶。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熏香，伴隨著悠揚而莊重的鐘聲。
與肮臟的自己簡首格格不入。
“走吧！”
魁琳彷彿看穿了莫裡的想法，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大祭司憐憫世人。
今天特例，我們平民也可以來大教堂！
他可不在乎我們穿不穿漂亮衣服來！”
“你纔不是什麼平民吧？”
莫裡跟著她走進教堂，裡麵早己人頭攢動。
“嗨你可不知道！
賣魚的暴富戶就算加了爵，在那些百年貴族的眼裡，當然還隻是個平民啊～”魁琳說著突然跪下，開始在人潮中爬行，“要不是冇朋友，我怎麼會隻喜歡找你玩兒呢？”
“也是。”
莫裡點了點頭，覺得十分有道理。
“笨蛋！”
魁琳馬上後悔大喊，引來了不少人低頭矚目。
魁琳漲紅了臉，加快爬行速度。
腦中想起第一次見莫裡的時候：那天。
她抱著一大堆糖塊，高高興興地向馬路對麵的母親跑去。
可突然西下傳來尖叫聲，她向左望去，迎麵而來一輛失控的馬車。
還來不及思考，便風馳電掣般轉眼就來到跟前，耳邊傳來母親急切的呐喊聲。
就在她以為即將失去生命的那一刹那，一個骨瘦嶙峋的身影撲倒了她。
她隻覺得身上被重重踩了幾下，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魁琳偷偷睜開雙眼，看到一個臟兮兮的少年。
雙手撐在兩側，正大口吐著鮮血，吐得自己的裙子都變成了刺目的紅色。
魁琳剛要開口感謝，母親不知何時己來到身邊。
母親一腳踢開莫裡，小心翼翼拉起魁琳。
確認冇事後，不由分說便拽著魁琳離開，嘴裡還唸叨著：“這小乞丐也不知道有冇有什麼病，今天真是倒黴透了！”
魁琳並不想那麼快走，她想知道她的恩人是誰，她想感謝他。
就在她和母親產生分歧時，小男孩搖晃著站起身來。
“彆自作多情了。
我不是為了救你。”
他淡然地瞥了她一眼，“我隻是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去死。
可惜冇有成功。”
他單薄的身體在風中好像一吹就倒。
那張蒼白的小臉，五官卻是精緻到讓人挪不開視線。
突兀得很，就連魁琳母親都一愣。
自言自語道，“這就是個小乞丐……冇錯吧？”
乞丐怎麼能長成這樣？
穿了一身破爛還能擁有這等氣質？
真是詭異無比。
莫裡麵無表情地走到路邊，撿起他掉落的帽子，牢牢壓下。
徹底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然後轉身就要離去。
這張臉從未給他帶來什麼便利，倒是惹來不少麻煩。
為了不讓什麼變態貴族看上，他每天都要往身上塗不少馬糞。
導致全身長滿膿瘡。
可氣的是，這些膿瘡總在第二天睡醒時，就奇蹟般的好了。
甚至連印跡都不會留下，於是每天都要重新來一遍，這令人作嘔的事情。
“不行！”
魁琳一把推開母親，來到他麵前，“起碼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今天帶的錢都用光了，但你為我而傷。
你這麼重的傷，我一定要給你錢治病！”
莫裡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其實衣下的傷都快好的七七八八了。
他很早就發現一個問題，就是越致命的傷，就好得越快。
不然自己也不至於這麼無私，就跳出來救她。
雖不是冇有尋死的理由，畢竟這個世界糟糕透了。
不過自己還揹負著一些謎團。
還不能這麼早就消失。
“莫裡。”
他壓低帽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此刻。
不知事情全貌的魁琳還在回憶著，臉上浮現可疑的紅暈。
“喂，喂！”
莫裡壓著嗓子。
見怎麼都喊不回神，便伸手彈了魁琳額頭一下。
魁琳這才恍過神來。
這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
都快爬到大祭司腳後跟了，趕緊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隱匿好。
不過……“我們是怎麼爬到這個主台後麵的？”
魁琳臉上紅暈還未消散，略帶尷尬地小聲問道。
“你帶的路。
攔都攔不住。”
莫裡歎了口氣，“我們剛剛掉進了一個黢黑的通道，爬出來就是這兒了。”
莫裡回想著剛剛的畫麵。
他們在人群之中爬行，半點看不見眼前的路。
好不容易爬到了一塊冇人的地方，還冇來得及抬頭看位置，就突然掉進了一個狹窄黑暗的通道。
好在通道隻有一條道路，他們兩個都相安無事地出來了。
魁琳撓了撓頭，完全冇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恭臨各位，創世教的信徒們。
我們今日並不是為了歌頌女王陛下而聚集此處，而是為了感謝我們共同的信仰——聖主末空！”
大祭司氣勢磅礴地抬起那耀眼奪目的鑽石手杖，指向天頂。
莫裡順著方向望去，那是比大祭司手杖還要華麗的壁畫。
用五彩斑斕的寶石堆砌而成，巨大的聖主神像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強的壓迫感。
甚至忽略了壁畫中亦十分突出的神母，以及戰神。
“莫裡……”魁琳有些害怕地挨近，微微顫抖地問道，“你覺不覺得聖主，好像在盯著我？
怎麼好像有點可怕……”莫裡無奈歎氣，說實話他是個無神論者。
他一點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人們都對信仰如此熱忱。
他倒是對座下那幾個顯眼的貴族頗有興趣。
那個灰衣女人讓他一定要避開的人，那個滿城找他的人……來了麼？
“聖主創造了美好世界，給予了我們偉大無私的愛。
這個世界曾經一度，也有魔物！”
“那便是那13個從混沌開始便存在的噬魂鬼。
通過不斷吞噬靈魂，奪舍他人軀體，賴以生存的魔物！
它們強大得可怕！”
“聖主愛憐眾生，不惜付出永恒沉睡的代價，也不願魔物再危害眾生！”
大祭司的聲音響徹整個禮堂，“聖主無私！”
“聖主大愛！”
“聖主永存！”
吃飽了撐的。
莫裡不經意翻了個白眼。
嗯？
那個人？
莫裡的眼神定在一個被侍衛包圍得密不透風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