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公主燕雲歌和武安侯溫固齊齊抬頭。

隻見，往日溫婉端莊的女兒，正氣喘籲籲地扶著門框，雙眸含淚，臉蛋紅撲撲的，朱釵掉了一隻，髮髻鬆散在肩後……哪裡有大家閨秀模樣？

長公主驚愕：“阿玉？”

看著還是年輕時模樣的父母，溫懷玉的淚珠子簌簌往下落。

她離世時的年紀，也不過同母親現在這般大。

那時的她，彷彿殘年風燭，一吹就滅。而今，她年逾四十的父母卻依舊年輕，一個貌美一個力壯，說三十歲也不為過。

猶記得，她離世前，兄長將父親與母親接去了他駐守的蜀南居住，彼時，他們已有三載不曾見過。

她是帶著遺憾離世的。

幸得上蒼垂憐，他們一家人又團聚了。

怕嚇著父母，溫懷玉擦了眼角，抬腳邁入花廳，鄭重地跪在地上：“父親，母親，請拒了衛國公府的提親，女兒不嫁沈迢安。”

長公主與武安侯對視了一眼。

武安侯氣問：“你不嫁給沈迢安，難道要嫁給那一無是處的燕賀行？”

“冇錯。”溫懷玉抬頭，溫軟的聲音格外堅定：“女兒想嫁的，就是燕賀行。”

這個時代的女子，婚嫁大多身不由己，若是不成親，便會給全族蒙羞，會被天下人唾棄。

她得維護皇室、長公主府和武安侯府的顏麵。

若非要嫁，那便嫁燕賀行。

“你說什麼？！”

武安侯驚得髮鬚皆顫。

長公主愕然了半晌，纔回過神來勸解：“阿玉，婚姻大事，怎可兒戲？

沈迢安出生於世家大族，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無論性格還是相貌，皆是超群拔類的。

而燕賀行，自幼便隻知吃喝玩樂、不學無術，如今都十七八歲的人了，還大字不識幾個……

阿玉，你可不能糊塗！”

“就是！”武安侯補充：“那燕賀行，就是個草包廢物，哪裡比得上沈迢安分毫？

你向來乖巧溫順，行事循規蹈矩，怎可在婚姻大事上如此離經叛道？”

離經叛道？

是啊，在世人的眼裡，天底下，再找不出比沈迢安更好的男子做夫婿——

生於百年世家，有強大的家族蔭庇。

年少成名，才華橫溢，琴棋書畫與騎射樣樣精通，名滿大周，為太子伴讀，前途無量。

容貌出眾，如臨風玉樹。

……

可，她帶著諸多記憶，拖著支離且疲憊的心神，如何敢再走一遍前世的路？

太苦了！

溫懷玉含淚磕頭：“沈迢安的確是很好，可女兒就是不願嫁給他，還望爹孃成全！

若爹孃不應允，女兒就長跪不起！”

語罷，她又重重磕了個頭，將雪白的額頭磕出一道紅印子。

長公主壓下心疼之色，問：“阿玉，你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嫁給燕賀行？”

溫懷玉噙淚看著她。

長公主隻好看向自家夫君。

武安侯又心疼又氣，卻無可奈何，索性眼不見為淨：“來人，將郡主送回鹿鳴院看管，未經允許，不得外出！

親事，暫且壓一壓。

闔府上下，全都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敢傳出半點風聲，本侯定割了他舌頭！”

……

鹿鳴院。

溫庭瑞站在妝台邊，興奮得兩眼放光：“姐，你剛纔和爹孃講的，都是真的麼？你真想嫁給阿行？”

溫懷玉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溫言道：“嗯，是真的。”

上一世，他陰差陽錯因她而死。

這一世，她要他活。

更何況，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十五歲的溫懷玉，心悅之人都是燕賀行。

彆人眼裡的燕賀行是個草包廢物，可在她看來，他過得恣意又暢快，有她羨慕不來的灑脫和自由。

可惜那時的她總覺得，擇婿過日子，心不心悅不重要，適合的人才能過一輩子。

所以，她放下燕賀行，在眾人期許中選了沈迢安，渾渾噩噩地走完了並不漫長的一生。

而這次，她要選擇截然不同的人生。

無論好壞，死生不悔。

……

“太好了！”溫庭瑞高興地拍手：“等你嫁給阿行，我也隨你一起住到榮安王府去，爹孃就管不著我了！”

溫懷玉莞爾：“庭瑞，你是要給我做陪嫁麼？”

溫庭瑞認真思索了片刻，爽快地回她：“隻要銀子管夠，也不是不可以！”

溫懷玉：“……”

十五歲的庭瑞，果真是小孩子心性。

若按照上一世的進展，這個時候，距離燕賀行出事已經不到一個月。

在燕賀行死後，溫庭瑞大受打擊，一蹶不振月餘，而後帶人離京，開始了漫長的三年尋人之路……

溫懷玉至今還記得，溫庭瑞去衛國公府找她：“禮部的人說，他還未娶妻生子，不能入皇室陵園。

他生前說，他最喜歡新玉城的桃花酒，榮安王和王妃決定，在新玉為他修座衣冠塚。

沈迢安此人……罷了，待阿行的衣冠塚建成，我便要去遊學了。

姐姐，他日沈迢安若是為難榮安王府，還請你……出手護得一二。”

當年，溫庭瑞沉重又疏離地朝她行了個禮。

彼時，她和沈迢安已經誕下一子一女，長子沈奉昀一歲多，長女沈懷瑜剛滿百日。

她問弟弟：“你要抱抱奉昀和懷瑜麼？”

溫庭瑞遠遠看了眼兩個孩子，彆開臉：“抱就不必了，我等下要去送阿行最後一程，他不喜歡小孩……”

溫懷玉後來想，那時，庭瑞大約就已經知曉，燕賀行的死，和沈迢安脫不了關係。

庭瑞恨沈迢安。

可，她是沈迢安的妻。

……

溫懷玉收回思緒，望向銅鏡中的年輕麵孔：“庭瑞，眼下有件要緊事，你可以幫幫我麼？”

“你隻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