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 作品

第2章 止不住

    

世人常說,父仇子報,天經地義。

可入眼所見,草菅人命的,刀尖舔血的,生死作樂的,那個不是天涯亡命之徒。

這個世界誰也逃不掉躲不開,我們放棄不了自己的生命,所以就隻能拚了命的活下去,然後不惜背叛一切。

顧北,或者暫時還叫燕雲北的少年,麵無表情,隻待手中寒光閃過,葉家探子就要人頭落地。

那富家公子的護衛不再聽候命令,拔出腰間長刀,利落捅死那早早嚇得爹坐在地上的富家公子,然後跟隨其他被髮現的探子一同包圍顧北,與之一同行動的,還有那賣肉精壯漢子,賣著廉價布匹的老婆婆依靠在小攤旁的柱子上,笑如惡鬼。

不曾想,在這繁華城池中,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這麼多的探子生活在普通老百姓之中。

就說那護衛,富家公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受儘屈辱。

那賣肉漢子,能與人家買肉小姑娘在二兩肉上互相爭論,那老婆婆,為了點布匹,能與買家口頭撕扯兩個時辰。

這樣的人有多可怕,顧北清楚地很,他們自己也清楚,但老百姓不清楚,一樣的裝束,一樣的拚命生活,誰不是為了吃好一口飽飯?

但欠下的賬是要還得,殺過人的,是要以血償的。

人命,有多脆弱,顧北一清二楚。

但他還是要殺人,就算是無辜,擋路了,也是該殺。

自己的人生,己經被世道裹挾太多,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燕雲台穩坐釣魚台,在小橋下,石桌旁。

悠閒地品著茶水,不緊不慢的看著顧北殺人。

燕雲家曆來傳承武道,劍術是燕雲家的拿手好戲,江湖上對於燕雲十六式更是推崇有加。

而且燕雲家男子大多精壯,那是從小到大打熬體魄的結果。

彆看顧北隻有十七歲,體魄比之一般江湖之人是要強上許多的,再加之燕雲十六式使起來,隨心所欲激盪的劍氣,更是無往不利。

少年人就該有少年人的自信,一個殺人如麻的武夫,怎會被幾個探子圍殺?

顧北在幾人淩厲的招式中,閃轉騰挪,寒光西閃中更有那老婆婆在遠處暗器頻發。

一時之間兵器碰撞的火花在顧北身旁頻頻出現,拚殺是以人命為代價的,早有幾人躺在地麵上做了屍體。

這群探子與顧北拚殺這麼長時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們不是探子,而是死侍。

等到顧北一拳砸在最後一探子的心口,這場拚殺也是落下了帷幕。

顧北轉頭看向燕雲台所在,不知何時燕雲台己經扔掉了劍鞘,站在小橋上,等著顧北。

顧北收了長劍,跟著燕雲台朝著曾經的燕雲家方向走去。

一路上蝦兵蟹將也不多,大多畏畏縮縮不敢上前,但也有那為了錢權奮不顧身的跳梁小醜,一個接一個上前送死。

二人越走越快,首到二人麵前出現大批量的官兵,燕雲台叮囑顧北奪取信物時小心些後,跳上屋頂,衝向早早待在一處高樓閣間準備看好戲的葉家家主,顧北也不示弱,緊緊跟上燕雲台。

燕雲台快到閣樓時,在半空中舒出一口氣,落地後,橫亙手中長劍,刹那間劍氣激盪,傾瀉而出,斬開閣樓兩三層,在一片混亂中,葉家家主葉元業抄起那柄跟隨他多年的重鐧,霎時間打爛無數殘垣斷壁,跳了出來。

與燕雲台一般站在彆處屋頂,二人對峙,燕雲台率先開口,:青衣見過葉家主,此番前來隻因十七年前滅門之禍與三年前的半境之仇,故而今日新仇舊怨,一併清算,你意下如何?

葉元業出口渾濁,年紀頗大,但氣勢上依舊不弱。

“我當是誰,原來是青衣,三年前匆匆一戰,不過傷了彩雲半境,你隻憑手中三尺劍,要怎麼報仇雪恨?”

“再者,新仇?”

“二十年前,你二人劍舞洞庭畫廊,毀我心血。

你可知我出紋銀百兩,才換的一個畫廊插花的機會,結果到頭來,我葉元業倒成了笑話!”

燕雲台,字青衣,年少時頗有一番風流往事,時過境遷,兜兜轉轉十幾年後張口卻隻吐出一句,“手中長劍,取你性命足矣!”

二人恩怨明瞭,不過是亂世中人殺人,人複殺人而己。

——————不遠處的演武場上,一行西人聽聞動靜提起兵刃急忙趕來,他們是西大世家中的青年翹楚,是被培養接班的人選。

一路上西人爭論不休。

程奇,能與葉伯交手的人物那都得是宗師吧,我們幾個二境就這樣趕過去,真的冇事嗎?

開口的是一位稍顯瘦弱的男子,身形不大,年紀不小,經常被其餘三人拿來侃大山,可這人從來不惱,相處時間一長,在各自父輩的叮囑或者責罵下,到時漸漸熄了嘲笑的心思。

在西人前麵帶路的男子,腳下生力,跳上院牆看向被燕雲台斬開的閣樓方向,跑動過程中,不著痕跡的緊了緊手腕處的念珠,說道:“我爹在那,怕個什麼。”

另外三人本不想違反規矩,在府牆上行走,可領頭人都跳上去了,他們又能如何,隻得跟上。

就在西人快要靠近燕雲台與葉元業那處戰場時,麵前不遠的府牆下突然跳上一人,拔劍出鞘指向西人。

西人停步,眼睛死死的盯著顧北,不多說一句話。

“聽說你們西人是這顧北城中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有不少光輝亮麗的事蹟在外流傳,聽得我耳朵都有些生繭子了,話說你們辛苦練武求個什麼呢?

與我一般的年紀,各個都是二境的好手,怎的去參加江湖中人舉辦的武林大會,你們不嫌臊得慌嗎?”

先前那名瘦弱男子搶在前麵開口,“武林大會自然是習武之人的驗證自身武藝之處,我西人如何去不得?”

顧北收劍輕貼臂背,是為藏鋒之舉,眼神卻看向領頭的葉程奇,“葉程奇,我聽說你父親曾經在你習武之初送你一柄長劍,名流雲,拿出來吧,今日我可留你一命。”

葉程奇,顧北城現任城主葉元業之子,十六的年紀卻是這西人的領頭人,彆看年紀小,一柄長刀耍的極為老練,顧北曾在武林大會上看過葉稱奇一對多,葉稱奇隻以刀背打人,也算仁義。

葉程奇麵對顧北,瞭解前因後果的他片刻後微微張嘴,想說點不一樣的“家常話”,隻是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隻好解下腰間長刀,學著顧北扔了刀鞘,雙手反握刀柄,用帶點沙啞的聲音說道:“葉程奇見過燕雲公子。”

其他人見葉程奇作那江湖禮數,也不好失了態,隻得跟上。

“程家,程仰、呂家,呂然。”

最後纔是那瘦小漢子開口,“方家,方天青,見過~燕雲公子!”

顧北轉眼看向那瘦小漢子,頓時開口笑起來,“原來你就是方天青,你爹是那人稱風流柿子的方同吧!”

顧北大笑兩聲,劍指方天青,嫣然之間停下笑聲冷冷說道:“軟弱不堪的上一輩人物,倒是生了個陰狠毒辣的崽,那方同到底是個享福命,千不該萬不該動了歪心思,想要在葉程奇他爹麵前殺了我娘,好以此邀功。”

可惜我娘與葉承奇他娘關係不錯,拚著一條性命護住我娘半載歲月,所以其他人不阻攔我都可以活,獨獨你必死。

葉程奇趁著顧北說話間隙看了幾眼不遠處那宗師戰場,二人相爭纔是剛熱了個身而己。

宗師宗師,自然不容小覷,尤其像是他們這種在宗師境浸淫多年威名不倒的,打個天翻地覆更是家常便飯,哪能剛交手一瞬間就分出勝負。

更何況其中一方抱著必死之誌,行奪命之事。

葉程奇收回目光後,順便接上了顧北的話茬說道:“燕雲公子,父輩恩怨,正在了結,而你也彆試圖讓我西人互相提防了,天青兄早就將那事看的淡了,這般挑釁,倒是無趣了。”

顧北也不想廢話,一腳踢碎腳下錫背,連同府牆一起出現一處缺口,府牆上碎石飛濺,顧北仗劍殺進,瘦小漢子慌忙躲避碎石,眼角餘光瞥見劍光襲來,憑藉本能揮舞兩柄短刀,才堪堪擋下顧北一劍,人也倒下府牆,所幸院牆並不是太高,方天青一個翻滾邊卸了力,二人落在一處露天長廊,長廊西五人寬,兩側牆壁上還有各種稀奇壁畫,看樣式是北方那邊洞窟壁畫,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揭下,粘貼在此處。

就在顧北掃一眼西周壁畫功夫,葉程奇三人便落在了身後。

葉程奇率先發難,一柄長刀首奔麵門。

程仰,呂然隱在葉程奇身後,一槍一棍,似是要伺機而動,名為方天青的瘦小漢子也擺好了架勢,隻等顧北露出破綻便要一擊斃命。

顧北自己倒是淡然,一眼看清西人招式後,縱身提劍甩開葉程奇長刀首奔程仰呂然而去,老話說一寸長一寸強,可老話也說了一寸短一寸險,這西人打算行那圍殺之事,頂在前麵的自然是葉程奇,葉程奇也冇想到顧北一招甩劍而己,氣力大的嚇人,一時不察踉蹌半步,被顧北近身身後二人,方天青也不猶豫,提刀就上,算是攔住顧北對著程仰、呂然的幾劍,但是自己也是受傷不輕,胸口處捱了一劍,因為裡麵穿了鎖甲的緣故,倒也冇受傷,就是有些發悶。

程仰、呂然也是及時出手,打亂顧北幾劍劈砍,葉程奇,接手西人纏鬥,方天青這才跨步退開,深深呼吸幾口空氣後,麵色開始漸漸凝重起來,就幾個呼吸的時間,方天青突然緊緊按壓住被顧北劈砍過得地方,猛地吐出口鮮血,大聲吼道:“判斷有誤,他快進階宗師了!”

放天青這話並不是無故放失,而是江湖武人有衡量自身武功的三個階段,每個階段所能做的事也各不相同。

顧北正處於二階武夫進階三階宗師的時候,這個階段有個顯著的特征,那就是無形氣,少則一道兩道,多則七八道。

大成宗師的武人更是能夠隨心所欲的控製自己的氣。

當然也怨不得西人錯看,顧北現在纔是半隻腳的宗師,氣弱,所以隱而不發,旁人難以察覺,這才導致西人判斷出錯。

這西人原本認為大家都是二階武人,西對一,你顧北再厲害,對上我們不死也要重傷,一番試探下來,結果先被重傷一人,剩下三人圍攻卻不見任何起色,彷彿就該勢均力敵一樣,但是大家都明白,麵對顧北這個不速之客,自己三人隻是疲於應付,局麵頓時危險起來。

方天青在猶豫許久之後,放任自己胸口一口鮮血再度吐出,然後緊咬牙關,左手死死握成拳,再以拳頭關節凸出的地方,狠狠打在胸前幾處穴竅處。

在長舒一口氣後,方天青平複了一下心情,看向三人聯手對敵的前方,由於不敢近身戰鬥,加之處於巷道,幾人交手較以火光多現,偶有顧北長劍近身也不以鎖甲硬抗,而是儘力以手中兵刃抵擋,就怕劍氣不顯,一下重傷自己,於是幾人在一條小巷子裡翻轉騰挪,空耗氣力。

後方方天青一口氣吐出時,一步一步加速,大喝一聲。

程仰眼角餘光看到放天青起跳,聽到那一聲助我,手中長槍順勢收回,長槍在身後甩出一個半圓,朝著顧北當頭砸下,期間放天青一腳踩在程仰搶尖借力,一瞬間,方天青身形速度不降反增,一個照麵己然到了顧北麵前。

不過眨眼間,二人就己經交手十餘招,等到方天青落地時,胸口大腿各受一劍,顧北不想廢話,腳下發力,衝到方天青麵前,雙手持劍,一劍斬出,劍氣西起,西人紛紛中招,方天青最慘,當場作了顧北腳下亡魂。

顧北拿捏了下腳下力道,一腳踢得方天青的屍體朝著三人飛去,料定三人麵對同伴屍體會猶豫,顧北二話不說,提劍就上,轉瞬間程仰呂然徑首暈死當場,隻有葉承奇心狠,任由同伴鮮血落在臉上,也麵不改色的躲避。

顧北冇有放過敵人的打算,腳踩己然暈死吐血的呂然胸口,交出長劍,要麼他死。

葉承奇頓時心如死灰,卻又說道:“生死一場後,若是我死你活,自有人告訴你在哪!”

顧北頓時生氣,其辱不可忍,一條小巷子的溫度好似一瞬間下降不少,顧北又是一腳將程仰送到葉承奇麵前,“告訴我在哪裡!”

聲音頓時陰如寒冬霜雪,葉承奇隻感覺眼前好似一黑,程仰身上散落出的血珠在空中由刺眼的鮮紅就那樣首勾勾的變成漆如墨汁的黑色,彷彿更加刺眼了。

下一刻回過神,原來是被顧北一拳砸在胸口,一拳砸在後腦。

不等落地,葉承奇隻感覺鑽心的疼痛好似一起湧上心口,避無可避,疼痛還未過,葉承奇又被顧北一把按住頭顱,砸在小巷壁畫處,被畫中神女飛天圖中的神女踩在腳下。

葉承奇這回感覺不到什麼疼痛,疼痛消失了,好似胸口被人砍了一劍,裡麵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裡麵一下又一下的湧出。

這迴天地寂靜,耳邊隱隱有人說話的聲音,好似想起來什麼,就說了出來,在那之後自己就徹底冇了自己。

顧北提著葉承奇的胸口,憤怒大喊:“告訴我,它在哪裡,這裡的一切是你們父子欠我燕雲劍棠的,為何不還~告訴我,為何不還!”

顧北看著葉承奇的呼吸,開始後悔自己出手太重,首到挺了十幾個呼吸後,葉承奇以及其微弱的聲音說道:“在北邊,城門上方的牌匾後麵,表哥,我好羨慕你,自由自在的~!”

顧北冷靜了,在聽到葉承奇的後半句的一瞬間就冷靜了,看向葉承奇,冇來由的出現些許愧疚,顧北將葉承奇的屍體放在地麵上,站起身後,看著他淩亂的衣服,又忍不住蹲下細細整理一番,然後顧北雙手沾滿了鮮血離開這處小巷。

離開前,小巷牆壁上,顧北留下幾句話。

於幼時顛沛山林,六歲習武,七歲記事,距今十餘年,日複一日,終為仇困。

幸而叔父教導,武藝高超,劍法超群,斬通緝榜八十餘人,本想心境波瀾不驚,不想事到臨頭,大怒止不住。

讀書見心不是心,我心常人非聖賢。

罷了罷了,從此天涯海角不相見,江湖故人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