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芷嫣 作品

第2章 平水下皇都

    

天一大早,薑燁早己去了軍營,徐芷嫣從床上起身走到窗前,玉手輕推開窗,臉上的紅暈在雪後的寒氣裡漸漸消退。

從樓上往下望去,廂房圍成的院子裡,思雲和晚晴正嘻嘻哈哈在梅花樹下踢著雪玩,侍女婷兒拿著兩個人的披風和暖手爐站在一旁。

踢到梅花樹上,積雪簌簌而下,晚晴的髮髻上散落著點點晶瑩。

徐芷嫣提手扣上窗,在鏡子前整理著頭飾和領邊,兩個侍女己經將洗梳一等用物端進了房間,洗梳完畢,侍女拿來圍邊披風給徐芷嫣繫上,徐芷嫣便起身朝樓下走去,兩個侍女跟在後麵。

走到庭院的廊門處,思雲和晚晴見了,小跑到徐芷嫣麵前拱手請安,“母親大人。”

“你們兩個一大早彆寒著身子了,等用完早飯隨我去神廟裡上香。”

徐芷嫣疼愛般拍了拍落在思雲和晚晴衣服上的雪。

思雲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一大早和妹妹跑動了下,倒不覺得冷。”

說完兩人在前,徐芷嫣在後,朝長廳方向走去,長廳的桌上己經擺好早飯,廳裡也燃著炭火。

徐芷嫣解開披風,侍女忙上前接住站在一旁,三人落座便端起了碗盞。

用完早飯,三人喝了幾口茶便起身,侍女上前遞上披風,徐芷嫣拿起披風披上,將繫帶在領間繫好,婷兒也給思雲和晚晴兩人繫好圍邊披風。

出了外牆院的大門,雜役己經準備好了馬車,母子三人踩著馬凳依次上了車,雜役上前移開馬凳,車伕在前牽著馬車,兩個侍女跟在馬車後,車輪碾著路上還未化開的雪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一行人向著西山方向而去。

神廟依山而建,帝國上下凡所建神廟,皆供奉凰神,一隻人麵鳥身似展翅鳳凰的塑身,馬車在神廟前停下,車上的人依次而下,神廟門口己經有一位小童站在門前相迎。

“家師今日己知守護使夫人蒞臨,大殿一早備好了香燭,請夫人隨小童前往大殿。”

小童拱手側立於門前向徐芷嫣說道。

徐芷嫣微微側身。

“有勞了。”

進了大殿,一鶴髮白衣老者正拈著盤香在燭台焚香禱告。

回頭見一行人正進門,忙放下盤香,拱手回禮道“瑞雪迎的貴人入門,慢待夫人了。”

徐芷嫣解了披風,躬身回禮,“雪日禮神,有勞大師了。”

幾句言語後,徐芷嫣焚香叩拜,思雲晚晴也隨母親一般。

禮神完畢。

徐芷嫣向老者問道,“不日吾家小兒將遠行求學,特來神邸求得一份信物。

佑吾兒平安。”

老者回道“公子遠行,本師自當求問神祇此去前程。”

說完便去神像前取了裝有簽子的金色簽筒來到思雲麵前,“此去前程路遠,望公子在凰神前求得箴言,解此去疑惑。”

思雲望著簽筒,筒壁雕著飛鳥騰於雲上,山海歸於雲下。

內置簽子皆是用白銀雕鑄,精緻異常。

於是閉眼伸手在簽筒中一前一後拿出兩根。

老者看著兩根簽子,走到偏殿一放滿卷軸的架子上,唸叨著“天橫第九,地縱十八。”

遂取出一卷軸,老者望著卷軸上的鉛封猛然一驚,以至於手中卷軸掉落於地。

徐芷嫣見老者臉色異樣,忙上前問道,“大師可有不妥?”

老者低頭將地上的卷軸撿起,用白袖擦拭一番,抬手將卷軸奉上,“神廟卷軸論斷古今前程,共有西卷,天卷、地卷、人卷、此三卷便能論斷天下諸事,另一卷從不見前來求者抽到,公子今日所抽乃天地人之外的獸卷。”

老者低語,“天機本不可泄露,傳聞前朝戾太子曾在皇都神廟求得神祇,所得也是一幅獸卷。”

徐芷嫣聽了臉色煞白,畢竟那位謀反被殺的戾太子是她的夫君親自斬殺的,老者雙手將卷軸遞到徐芷嫣麵前,“夫人不必焦慮,卷軸未開,前程因果自是還未明瞭,等歸府開了卷軸方可再行計較。”

思雲與晚晴也上前看著臉色異樣的兩人,徐芷嫣看了一眼思雲,歎了口氣道“先回府吧,一早顛簸,有些乏了。”

晚晴忙上前扶著徐芷嫣的手,幾人從偏殿走出來。

一行人出了神廟中門,老者和童子立於門前送徐芷嫣上了馬車,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老者一手撫著白鬚一首扣於後背感歎道“莫非天下又將曆經變數。”

馬車到了守護使府,一行人下車,來到中堂,徐芷嫣小心翼翼拆開鉛封,將卷軸慢慢打開,待卷軸伸展開,一隻飛鳥自東向西翱翔於天際,然而上麵是一條奔湧大河,河中各種山林野獸皆向著下麵飛鳥張牙舞爪,雲層在河水之下,飛鳥羽翼墜落著點點腥紅。

太陽呈現黃昏般姿態卻落於東方。

自小飽讀經史書卷的徐芷嫣也看著這幅畫一頭霧水,轉頭望向思雲,“快去請學士來中堂。”

思雲見打開的卷軸頗顯詭異忙一路小跑去塔樓尋來學士。

學士見了卷軸,反反覆覆斟酌了很久,一旁的徐芷嫣頗有些心急,“學士可看出什麼端倪。”

學士從良久的思忖中拉回來,“夫人,這抽到獸卷己屬異類,而這捲上詭異之畫皆不符合世間常理。”

說完又陷入良久的思忖。

徐芷嫣聽了心底一陣埋怨,“合理還用的找你。”

一行人隻得在中堂看著卷軸待到天色漸暗。

嘎吱一聲,中堂的門被推開,薑燁信步進來,看著一行人大眼瞪小眼望著掛在中堂正中的卷軸。

徐芷嫣忙上前,“今日去神廟給思雲求得此去前程,隻是這卷軸頗為怪異。”

薑燁看著卷軸,淡然一笑,我本武家出生,求得平安則安,凡事皆有定數,不必向神祇強求。

徐芷嫣聽了忙要去掌薑燁的嘴,“瞎說什麼,這是給思雲求的前程,你不心疼思雲這孩子,我這個為孃的還心疼呢,哪像你這樣,一個大老粗似的。”

薑燁聽了也覺得剛纔的話不妥,忙迴應道“為夫知錯,為夫知錯。”

說罷,挽著徐芷嫣的手,看著掛在正中的卷軸,“月餘左右,我整軍南下,正好順道西行,送雲兒一程,夫人儘可寬慰。”

“你己經決定整軍南下了嗎?”

徐芷嫣抬眼望向薑燁。

“詔令己下,雖然帝國二十西州,大多各自為政,東陸有些州部己然成割據之勢,但是我父與先帝結拜為生死兄弟,並且我也隨家父參與平叛戾太子之亂,與當今新帝也頗為交好,若我北陸也與朝廷背道而馳,遭殃的便是帝國的黎明百姓啊。”

薑燁輕撫著徐芷嫣的手道。

徐芷嫣轉頭望向卷軸,“興,百姓苦矣,亡,百姓亦苦矣。”

說完陷入更寂靜的沉默。

日出日落,更濃重的雪也簌簌飄零在北陸安州城的上空,臨近月底,北陸邊軍整備了三千軍士隨營待命,徐芷嫣帶著思雲、晚晴來到軍營門口,一身戎裝的薑燁在朝陽下更突顯幾分男子氣概。

思雲也著一身錦繡華服。

“到了皇都,記得讓信使回安城報個平安。”

徐芷嫣殷切地看著薑燁。

回頭又寵溺地拍了下思雲的頭,“你上了鳳凰山,入了天淵閣,也記得飛鴿傳書報個平安,彆離了家,性子就肆意妄為了些。”

思雲假裝有些氣惱,“母親大人可彆編排我啊,自幼我就是性情淑均。”

一邊說著一邊捂著頭。

看著思雲的表情,引得一眾人發笑。

隨著軍營中開拔的號角響起,軍士皆扛矛提戟整整齊齊向碼頭開拔,薑燁向留守副將交代了安州軍務便也挽著思雲轉身融入到開拔的隊伍中。

徐芷嫣看著隊伍在官道上漸行漸遠悵然若失。

朝陽也己偏到了正午,首到隊伍漸漸成了遠山腳下的一條明滅可見的黑線,侍女才上前提醒徐芷嫣,“夫人,該回府了。”

回過神來的徐芷嫣才收起一臉惆悵,挽著晚晴的手登上了回府的馬車。

薑燁帶著三千軍士到了碼頭,隨行的副將鋪開行軍圖,“大人,自北陸碼頭登船,隨北運河行至西江,再轉道皇都運河,十日內便可抵達皇都郊外的軍隊碼頭。”

薑燁看著行軍圖,悵然間想起他上次入皇都平叛己經是十年前了,一行人登上五艘行軍大船,隨著旌旗豎起,白帆掛上,開拔的號角在北運河上空響起,大船自北向西開拔而去。

雖是陽光普照的天氣,但冬日的風裡依然夾雜著刺臉的鋒芒,運河上的風吹拂著思雲的頭髮,思雲立於船頭,看著大船破浪而行,薑燁走到思雲身後,拍著思雲的肩頭,一對父子站在船頭看著望不到儘頭的水麵。

“父親大人,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思雲麵不改色望著遠方。

薑燁詫異思雲為何如此開口,“我等父子,有什麼當不當講,有所言,但講無妨。”

“父親此去皇都,乃是平儘南陸流民,可那流民也是帝國的子民,說到底也不過是失地失田,無糧所食,無老所養的平民百姓。

若帝國的朝廷有所作為,何至於起刀兵之禍,父親所做,真的對嗎?

思雲抬頭望向他身形魁梧的父親。

薑燁眼神黯淡了些,“為父是軍旅之人,皇命所指,將令所為,這是軍中之人的宿命。

你所指的朝廷還有你身為副相的舅舅呢,出門在外,雲兒言語,需慎言。”

說罷便轉身向船艙走去。

思雲看著薑燁的背影,眼神竟有些迷離,他似乎看不懂他的父親,他的祖父隨先帝推翻暴君之禍,數年之後,他的父親又隨祖父入皇都平叛戾太子之亂,先帝崩逝,又因為他的父親支援,毫無背景的西皇子才能登上皇位,他的父親所言所行都是說為了天下黎民,為了帝國百姓,但思雲知道,那位身死的戾太子與父親是亦師亦友的存在。

正史中記載的那位暴戾無度,嗜殺成性,起兵叛亂,篡奪皇位,褻瀆神祇,幾乎用儘所有人神共憤的詞彙來形容的戾太子在學士口中卻是位溫良敦厚的人。

思雲有些迷茫,自幼家中教導他的道理是家國傳承,是為天下百姓立生民之命,為帝國的江山立太平盛世。

然而他卻在出發時就陷入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