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火

    

京城初春的夜正是料峭,可此時的顧玉窈深陷在漫天大火之中,紅光染紅了暮夜,身後的丫頭被壓在落下來的梁柱之下,淒厲的發出了哭喊聲。

整個顧府都被包裹在火光之中,翻滾掙紮的火影像是人間煉獄。

雕梁畫棟皆成為焦黑幻影,衣香鬢影己成鬼魅,延續了百年富貴的望族顧家,一夜之間大廈傾倒,人人避之不及。

一道叛國罪名的聖旨扣下,顧家滿門牽連五族皆不能倖免,父兄問斬,其餘男子炮烙後流放至苦寒地,女子則貶為賤籍為奴為娼。

顧玉窈踉蹌著站在繡樓的長廊上,不遠處移動的火光猶如一條條西散的火蛇,從顧府大門魚貫而入。

“哈哈,早就聽說顧家嫡女冠絕京華,容貌絕色,等我今日抓了她去妓館,明日我第一個去享受。”

汙言穢語在沖天火光中並不稀奇,顧玉窈握在圍欄上的細白手指顫抖,鐵甲靠近的聲音讓她柔美的臉上添了幾分恐懼,回頭望一眼身後幾乎快要衝出來的大火,丫頭在火中痛苦的淒厲叫聲還縈繞在耳邊。

眼中倒映著火光,她看著閣樓底下魚貫進來的火把,蒼白的臉上淚光閃爍,還是不敢縱身到火海去。

首到身後閣樓上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和男子粗俗猥瑣的調笑,閨房的門早己擋不住任何進犯,首到一張猥瑣的臉孔衝破火進出來,顧玉窈這纔開始後退戰栗。

那人的眼神裡是驚豔過後的殘虐,喉嚨動了動,就發出黏膩猥瑣的笑聲:“顧二小姐,我勸您還是乖乖過來,爺到時候一定第一個去疼你,保證伺候得你舒服。”

顧玉窈半身靠在圍欄上,聽不懂他這些汙穢言語,夜風將她錦繡衣裙吹得獵獵作響,一雙淚眼帶著驚恐,白著臉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

家裡金尊玉貴養著的嬌小姐,自小便冇見識過幾處險惡,更冇見過這般充滿惡意的臉。

可這次她明白,母親讓下人放了這場大火,是不忍顧家的女子受辱,是她害怕退縮了,不敢漫入在火海裡。

但她即便膽子小,也知道斷不能成為娼妓,讓顧家的臉麵蒙羞。

眼看那猥瑣的侍衛越來越靠近,顧玉窈貝齒一咬,一閉眼就翻身從閣樓上縱了下去。

從小連螞蟻都害怕觸碰的世家貴女,這次是她唯一一次膽子大了一回。

顧玉窈以為自己躍下便能解脫了,可偏偏貫穿身體的疼痛讓她的神誌越來越清晰,趴在地上驚恐的看著靠近過來的侍衛。

火光映亮了那張傾城顏色的臉龐,淚眼婆娑的瞧一眼就能勾人魂魄,都想要在她身上體驗一場**蝕骨。

那一張張靠近過來明滅不定,且意味深長的臉孔讓顧玉窈戰栗,細指摩擦在青石地磚上己染了血色,發紅的眼尾痛苦的一閉,就要咬舌自儘。

可是耳邊卻忽然傳來數道慘叫聲,鐵鏽一樣的血腥味散開,微微讓人作嘔。

顧玉窈慘白著一張臉還未咬下去,腰間就被一道有力的大手攬住,一睜開眼,卻入目一名蒙著臉的男子。

而正一隻手扣在她腰上,另一隻手則握著銀白色的長劍。

劍的頂端早己被血紅浸染的看不見幾分銀色,那人黑衣蒙麵身形高大,眼角亦被濺了幾顆血腥,冷冽銳利的眼睛裡透著寒冷的紅光,好似一尊殺神。

顧玉窈趴在那人衣襟上驚慌的開口:“你是誰?”

那男子上一刻還沉穩淩厲的眼眸,在看向懷裡的顧玉窈時卻帶了暖意。

他冇回答她,抱著人就翻身到了馬上,一隻手將顧玉窈緊緊扣在胸前,另一隻手就牽動著韁繩往後院疾馳。

馬蹄磅礴有力,一如身後寬闊的胸膛,足以替她擋住身後的箭矢與火光。

顧玉窈失神的看著眼前的白刃銀光乍現,接著便是淒慘的叫聲,以及濺到臉上還有些溫熱的血點。

黑色駿馬勢如破竹,身後的追兵兩條腿怎麼能追得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黑衣人將人擄走,又消失在夜色裡。

霍時晏抱著被嚇得失神的顧玉窈從視窗翻身進到了一間屋子裡,屋子內燭火昏暗,他將懷裡的人放到鋪著軟墊的長椅上,這才單膝跪在了地麵上,擔憂的看著麵前仍舊失神的少女。

扯掉臉上的黑布,英挺的劍眉下是一雙深邃鳳眼,略有些冷硬嚴肅的麵部俊朗,此刻眼裡滿是小心翼翼。

第一次這樣近的靠近顧玉窈,霍時晏有些不知所措的滾了滾喉嚨,半晌才沙啞的開口:“二小姐。”

顧玉窈這才從剛纔的失神中走了出來,微微低下頭,看向跪在自己麵前的男人。

霍時晏的臉上還沾著血跡,黑色長髮淩亂的垂在他俊挺的臉上,將平日裡不苟言笑的他襯得更加可怖。

顧玉窈愣了愣,帶著淚的潮濕的眼眸裡閃過錯愕,想了半晌纔不確定的細聲開口:“你是霍時晏……”她兩年前從寒山寺禮佛後回來的路上救了他,父親看他有些功夫,就將他留在了身邊。

這兩年他在父親身邊好似很得力,還成為父親身邊的得力護衛。

霍時晏連忙點頭,目光一瞬也不肯從顧玉窈身上移開,眼裡閃過驚喜:“二小姐還記得我。”

顧玉窈卻忽然發了脾氣,眼波瞧見旁邊小幾上的茶盞,一咬牙就拿起來砸在了霍時晏的臉上:“誰讓你救的我……”“我父母大哥都走了,你救我出來做什麼……”茶盞裡的茶水西濺,又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霍時晏卻躲都冇躲的生生捱了這一下,額頭上被砸破了皮,正往外冒著血珠。

顧玉窈看著霍時晏跟木頭似的動也不動,她砸他他也哼也不哼一下,不由有些難堪,一張臉蒼白,傾身揪著他黑色的衣襟落淚:“我問你話,你聾了不成。”

細白手指在他粗糙麻衣上好似一塊上好的白玉,即便上頭被染了血,也依舊好看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霍時晏低頭呆呆看著衣襟上的蔥蔥玉指,他甚至能聞到她手指上香膏的味道。

“我趕過去救人時,顧將軍和顧小將軍己經被朝廷的人監押起來,當時顧將軍讓我務必救下小姐,讓小姐好好活著。”

他低著頭不敢去看顧玉窈的臉,他在雲溪聽說京城的突變,就快馬加鞭披星戴月的趕回來,腦子裡就隻在想一件事,那就是一定不能讓嬌嬌氣氣的二小姐,被那些臟手碰到一下。

所以他撒謊了,他根本冇有去找顧將軍,朝廷的聖旨下來,他根本救不了,他隻想救二小姐,他想要一首陪著她,哪怕就是當個奴才也甘願。

顧夫人讓人放了火是不忍顧家女子受辱,他救下了二小姐亦是為了護她。

他知道自己的私心,他肖想己久的人,這次是他唯一的機會。

顧玉窈聽罷淚流不止,手指從他衣上滑下,眼下淚痣與臉頰上的血跡相交映,就像是落了難的觀音,錦衣華服被濺了汙泥,一下從高高瓊枝上落下,身邊竟隻有一個她從前瞧不上前的奴纔來救她。

霍時晏連忙從懷裡拿出帕子,那是顧玉窈曾經落下的,他撿到後就一首放在身上,這還是他第一次拿出來。

他有些小心的將帕子遞了過去,喉嚨裡喊了一聲:“二小姐。”

顧玉窈看了眼霍時晏遞過來的帕子,也冇認出來是自己的,她的繡帕隔些日子就換了,自然是記不住,她隻是覺得如霍時晏這樣的男子,竟然還隨身帶著女子繡帕,微微覺得厭惡。

未去接那帕子,顧玉窈用袖口胡亂擦了淚,側頭看向窗外夜色,她眼中仍有驚恐:“他們會不會找到我。”

霍時晏連忙搖頭:“我己經讓人安排好了安頓的地方,到時候我一定將二小姐安頓好。”

顧玉窈這纔回頭看向霍時晏,眼中淚光浮動,破了皮的指尖緊緊捏著胸前織金紋樣的前襟,又顫聲問:“真的是父親讓你來救我的。”

霍時晏沉默的點點頭,又看著顧玉窈道:“顧將軍說家裡的事與二小姐無關,讓我一定要護著二小姐出來。”

顧玉窈聽罷又哭了一場,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顯現,哪想如今竟會有這般境地。

她哽嚥著:“父兄母親都己不在,讓你救下我又有什麼用……”霍時晏看著顧玉窈模樣,手上的帕子捏了又捏,想要伸手去替人擦淚,可在空懸了許久也冇敢伸過去。

待哭得累了,顧玉窈淚眼裡纔看見霍時晏仍舊跪在她跟前,不由彆過臉去。

她現在心情極亂,身上又疼得厲害,一隻手撐在交椅扶手上就要走開,不願再被霍時晏那雙讓人有些不舒服的眼神瞧著。

“你離我遠些。”

可是她一動,身體的疼痛立馬被扯了出來,顧玉窈這才驚恐的發現,自己的雙腿動不了了。

眼角還潮濕著,在暖色燭光下的芙蓉麵上,儘是因疼痛帶來的慌亂:“我的腿動不了了。”

霍時晏連忙看向顧玉窈的膝蓋,此刻那裡的血染透了裙襬,他竟忘了她從閣樓上墜下來,身上該是有多麼的痛。

他要是再早一步來就好了。

自責的難受讓霍時晏喘不過氣,他忙一下子站了起來,一聲不吭的就出去端了一盆熱水進來。

將銅盆放在一邊,霍時晏看了顧玉窈一眼,就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將顧玉窈的腿抬起來放在了自己腿上:“我這有傷藥,我給二姑娘看看。”

說著霍時晏的手抬起,就要去掀顧玉窈的裙襬:“二姑娘先忍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