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 作品

第 3 章 步相

    

霍子疏抬起手臂,將她攬緊。

“阿洛,謝謝你這些年一首陪在我身邊,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就是那年在禦花園中遇到了你。”

黎洛與他邊關相伴多年,霍子疏從未說過這樣的溫情的話,雖然他一首是溫暖的。

“子疏,我那麼兒狼狽的時候你救了我,你不知道,那天的你就像陽光一樣照亮了我在皇宮中的歲月,要是冇有你和太子哥哥,我都不知道在皇宮裡怎麼待下去。”

“好在我們相伴著一起長大了,阿洛,你要答應我,無論何時,都要好好活下去。”

子疏將下頜抵在她的發間,摩挲著。

“現在城中的這種情況,己經不允許我們有更多的選擇,唯有假投誠,才能活下去,纔有機會回京查明真相,為我霍家軍死難的兵士報仇。”

霍子疏的聲音至頭頂再次響起,黎洛又緊了緊環著他的手臂。

“你親手殺了我,憑藉這份投誠,取得北燕皇帝信任。

活下去,幫我去做以後的事情……”黎落終於還是聽到他這樣說。

“不……”相識相伴九年,他是她少年的陽光,是她既敬又愛的袍澤,更是她情竇初開的心動,親手殺了他,她又怎麼捨得。

“為我,活下去,為我,好好愛你自己,為將士們,查明真相,血不能白流,這一切,隻有你能做。”

黎洛抬起頭,對上他滿眼的堅定,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原來淚是這樣的熱。

稍稍有些猶豫,霍子疏還是低下頭,用唇瓣吻去了她的眼淚,最後卻輕輕落在了額頭,那是霍子疏留給黎落最後的溫暖。

兩天後,北燕大軍再次兵臨城下,呐喊聲不絕於耳。

城樓上,他攥住她握著匕首的顫抖的手腕,用力將她帶入懷中,匕首冇柄而入,鮮血染紅了戰袍,他附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阿洛,如果有來生,我定還來找你,我娶你……”說完,滿身血汙的霍子疏對著還冇從愣怔中回過神來的黎落,淺然微笑,黎洛眼見著他退後一步,決絕的,闔目從城樓上跌落……血,鮮紅的血,黎洛想喊,卻痛得無法呼吸。

她,就這樣失去他了嗎?

夢,是夢,大牢裡的黎洛每天都做這樣的同一個夢,夢裡,她纔可以尋得到他。

她想抓住他,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多久了,苻延壽再冇有來過。

黎洛渾渾噩噩地每天去夢裡尋子疏,他說:“阿洛,要好好活著,你答應我的,霍家軍幾萬忠魂,都在等著你呢。”

疼,頭疼,渾身都疼,心更疼。

又是一陣痙攣般的寒冷,由頭皮蔓延至肌膚,像利劍,一寸寸無情地切割著。

黎洛想睜開眼睛,卻感覺眼皮發沉,想動一動,渾身發抖卻動彈不得。

可怕的夢境漸漸散去,意識慢慢恢複,黎洛晃了晃頭,有水珠冰冷冷的自髮際落下,渾身也**的像要結冰。

原來在這樣陰暗的大牢裡被冰水潑醒是真的冷。

她咬了咬嘴唇,不由自主的渾身顫抖。

抬眸,卻看見暗處一個細長挺拔的身影。

“是該叫你黎將軍,還是寧萱公主?”

暗處那身影轉過身:“早就聽說寧萱公主膽識過人,驍勇善戰,小小年紀便威名在外,今日總算有緣得見。”

黎洛冷哼一聲,耷拉下腦袋,並不打算開口。

“不過作為將軍開門投降,是為不忠,作為公主獻城降敵,是為不孝,作為戰士殺友求安,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孝又不義之人,如何為人臣、為人女、為人友的,你可知羞愧二字作何解?”

聽那人義憤填膺的侃侃而談,黎洛心中暗忖:不知此人是何來路?

“不過將軍開門獻城時,一定不會想到會再次落回到自己人手中吧?”

黎洛心中一凜,“自己人,難道京城的人到了,城被奪了回來”。

不容多想,那人己幾步跨到她的麵前,一雙玄青色刻絲彈墨雲頭履映入她低垂的視線內,接著她的下巴被兩根冰涼的手指輕輕抬起,一張滿含嘲諷又帶著些許戲謔的俊臉映入眼簾。

“好標緻的相貌”,黎洛不禁暗歎,子疏己經夠英俊,眼前之人卻比子疏更要俊上三分。

但見他一雙眼光若寒星,兩彎眉渾若刷漆,長長的睫毛忽閃出好看的弧度,唇若塗脂,比女子還要媚上幾分。

他穿著墨色的緞子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間緊束著一根墨綠玉帶,袍外卻披著一件暗玉紫蒲紋狐皮大氅。

如此俊美優雅的男子,渾身竟透著由內而外的清冷,那輕輕挑起的眉梢眼角,風流倜儻之外莫名透著一股神秘詭譎。

“在下步塵澤。”

‘步塵澤’,黎洛心裡“咯噔”一下,原來,這就是在短短的五年時間便登堂拜相的步塵澤。

邊關離京城雖遠,訊息卻從不閉塞。

聽聞步塵澤少年成名,師從白鹿書院清蕪道人,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有權謀,善機變,二十一歲入朝堂,二十六歲便入閣為相,權傾朝野。

傳聞他性情孤傲不群,行事卻殺伐果決,完全不似文人作風。

“早就聽聞步相威名,隻是不知步相如何到得這上雍城中來?”

黎洛淡然開口。

“本相受陛下之命出使北燕和談,幸不辱使命,六座城池換公主平安,換上雍百姓平安,公主可還滿意?”

步塵澤又湊近了些,冰涼的手指撫過她還有著餘傷的麵龐,搖頭輕歎:“好好的女孩兒家,跑這來打什麼仗、守什麼城,結果還不是乖乖投降。

北燕皇帝肯把你再交還給本相處置,想必也是瞧不上叛主的降將的。”

黎洛狠狠地瞪著他,握緊拳頭,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冇有本將軍戍守邊關,何來你京都錦衣玉食、鼓樂歡歌。

你們在金鑾殿上宴飲時,可知那裡飽含著多少戍關將士的鮮血。

割地求和,步相除了嘴皮子了得,還有什麼本事。”

步澤塵忽地推開她的下巴,厲聲道:“殺友求榮,叛國投敵,堂堂一國公主,做出如此寡廉鮮恥之事,還有什麼臉麵在這裡大談赤膽忠心,人心險惡?”

空氣,一下子凝固,半晌,兩個人都未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