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城破
冷，徹骨的冷，冷得像每一處關節都結滿了寒冰。
夢，冗長的夢，紅的血，白的雪，森寒中透出一片猩紅。
旌旗獵獵，戰鼓雷鳴。
城外，是北燕烏泱泱的十萬大軍。
城內，是血染戰袍卻眼神堅定的士兵。
恍惚間，威武俊朗的少年將軍，用那雙深邃卻鎮定的眼神望著她，溫柔的說：“阿洛，活下去。
回京，查真相，霍家軍八萬忠魂，不能白白戰死。”
“子疏，求你，不要離開我，這個世界上，我隻有你了。”
“阿洛，為我好好活下去，如果有來生，我定會再去找你。”
黎洛拚命的大喊，喉嚨裡像有一團火在燃燒，發不出半點聲音。
雪，越來越大，模糊了天地萬物。
身著戰甲的身影，卻如雪片一樣墜落，墜落，城牆下，一片猩紅。
而她手裡的匕首，卻還在滴著鮮血，刺得人眼生疼。
“不，子疏……”黎洛想大叫，喊出的聲音卻是“開城門。”
城門大開，北燕大將苻延壽狠拍胯下戰馬，雄糾糾率大軍浩浩蕩蕩湧入上雍城，看到一身血汙、麵色平靜立於一側的黎洛，不屑嗤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黎將軍明智。”
黎洛抬起頭，眼中一片冰冷，聲音更比眼神冰冷幾分：“苻將軍誇人便不必了，危巢之下，人求自保，黎某自不會例外。”
苻延壽輕蔑一笑，衝後揮了揮手，幾名小校尉一擁而上，將黎洛捆了個結實。
黎洛冇有掙紮，對著苻延壽正色道：“黎某己獻城投降，兩國交戰，禍不及城中百姓，請苻將軍信守承諾，免我百姓少受荼毒之苦。”
苻延壽道：“自然。”
後大手一揮“帶走”。
將軍府大牢，是黎洛最後的記憶與疼痛。
苻延壽將一杯酒遞於她手，倨傲開口：“請黎將軍靜心稍候幾日，苻某己向我主進呈奏書，不日必當親自召見。”
黎洛接過酒杯，一飲而儘，擲下酒杯，席地坐於枯草蓆上，閉緊雙眼，不再說話。
耳聽得嗆啷啷幾聲鎖鏈叮噹，牢門緊鎖，腳步聲漸漸遠去。
是酒氣醉人，還是心痛欲碎，思維，越來越模糊。
眩暈中她好像又做了那個溫暖的夢，夢到那個樹木蔥茂，鮮花盛開的禦花園中，身材單薄的她被圍在三、西個與她年歲相仿的皇子中間，推推搡搡間他們罵道：“你憑什麼當公主，不過是個野丫頭。”
她狼狽不堪，頭髮被推得有些散亂，翠綠色的長裙被身旁的枯枝掛住，撕扯間一下子跌坐在枯草與青石交疊的小路上。
她的眼淚爬上了眼角。
“住手！”
一聲輕喝“七皇子、九皇子……太傅怎麼教導你們的，學會欺負人了，看太子殿下不收拾你們。”
那幾個淘氣的皇子聽到聲音，立刻住了手，慌忙向來人身後看去，見隻他一個人，回過神後哄一下便分散，不知奔向何處去了。
黎洛驚魂未定，卻聽見頭頂一個稚嫩卻溫暖的聲音說道：“彆怕，來，起來。”
接著，一隻瘦長白晳的手伸到她的眼前，這雙手真的十分好看，白皙修長又骨節分明。
黎洛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眉目如畫、眼神清澈的錦衣少年，長髮利落束起，薄唇微勾露出一抹笑容，衝著黎洛點了點頭。
黎洛將小手放於他的掌上，他輕輕一拉，便將黎洛拉了起來。
“你就是和皇後孃娘一起回宮的寧萱公主黎洛？”
少年開口。
“你認識我？”
黎洛看著眼前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少年問道。
“聽聞當年皇上陸野起義，與皇後孃娘失散。
皇後孃娘落難民間之時，得一鄉村少女相救，以母相待，至純至孝。
皇上登基後遍訪鄉野，才得以與皇後孃娘團聚，少女因救駕有功而獲封寧萱公主，是你不是？”
黎洛聽他話音清澈，娓娓道來，心中卻是一酸，眼中竟蓄起了淚。
“可是我不喜歡當公主，這皇宮裡並不好玩。”
黎洛有些委屈地說。
少年道：“皇宮裡是不比外麵自由，但人啊，總要麵對彆人強加給自己的不喜歡的東西，但你就想，多少女孩子都盼著能成為公主卻實現不了呢，這樣想你是不是就幸運多了？”
黎洛說：“你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不是，雖然有時吃不飽，住不暖，但是冇人欺負我，鄉親們都對我可好了，可是現在娘也變成了皇後孃娘，我連個說話的人都冇有。”
少年又笑了，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你每天早上起來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一笑，心情就好了，每天就冇那麼難過了。”
“噢！
我知道了。”
黎洛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
“子疏，我找你有事商量呢，你怎麼跑禦花園來了？”
兩人正說著話，身後又一道聲音響起，一個身著水藍色錦袍的少年自旁邊的假山石後走過來，他身材欣長，腳步輕快，腰間玉佩微晃。
“太子殿下”。
“太子哥哥”。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子疏，阿洛，你們認識？”
“還不是你的好皇弟，剛纔在欺負寧萱公主，罵她野丫頭呢，這不小姑娘還在傷心呢。”
霍子疏悠悠開口。
“是嗎，阿洛，老七他們又欺負你了？”
太子玄珺低下頭，看著黎洛問道。
黎洛輕輕點了一下頭，又將目光投向霍子疏，說：“他……”“叫他子疏，霍子疏，我的伴讀，也是文武雙全的驍騎將軍。”
太子道。
“霍將軍幫我攆走了他們。”
“叫我子疏吧，我也隨太子殿下叫你阿洛，好不好？”
霍子疏笑盈盈望著她。
黎洛抬起頭，對上他晶亮的眸子，“嗯”，然後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那一年，黎洛九歲，霍子疏十五歲，太子玄珺十六歲。
自從認識了霍子疏，她就成了玄珺和子疏的小尾巴。
他們習文，她跟在一旁之乎者也，他們習武，她跟在一旁舞槍弄劍，倏忽間三載己過。
她也己是一個能文能武的少年巾幗。
那一年，南楚與北燕邊境烽煙再起，太子殿下與霍小將軍帶兵出征，黎洛以在文德殿前不眠不休跪拜三日的決心取得了與玄珺和子疏一同出征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