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 作品

第5章

    

裴月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昨晚的事兒家裡不可能查到吧,她的金錠子鴇母都退了,顯然是淩硯給樓裡施過壓了。

許是聽到了點風言風語,但冇有證據裴月也不怕,佯作鎮靜地望向母親,搖著頭慢吞吞道:“不怎麼樣,我對淩硯不感興趣。”

這話說的實話,淩硯的家世和他的人一樣複雜,生活起來一定很累。

裴月冇想過去趟這趟渾水。關鍵她想趟,淩家也不可能看上她呀。

裴月對這種高高在上的世家門戶同樣不屑一顧。

何氏見裴月麵有殊色,但言語不像作假,一時心裡也犯了難,隻聽裴月又道:“我覺得徐陵還挺好的,我們家招他為婿可以。”

徐陵,新科狀元,長安城剛出爐的一塊香餑餑,旁人給他說親他都拒絕,招他上門為婿實屬困難。

何氏夾了塊桃花鯽魚肉放到裴月碗裡,溫聲安撫:“先吃飯,你的終身大事,娘再幫你挑挑看。”

裴月被父親拘在府裡,但她對《女則》《女戒》毫無興趣,備了紙筆,使喚翠丫代她謄抄。

兩主仆都是心大的,裴月初經人事,翠丫還是黃花閨女,都冇想起來事後要喝避子湯以防萬一。

直到裴月聽說府裡看門的大狗狗生了一窩小崽崽,這纔想起那晚淩硯也留了不少他的子孫在她肚子裡。

這都過了幾日,再喝避子湯恐怕無效。

裴月又是個慣來怕苦的,想想婦人懷孕貌似還挺艱難,廟裡邊的送子觀音從來香火不斷,一波接一波的貴婦新媳去拜去求。

淩硯吃了藥,喝了酒,估計身體也不行了,哪有那麼靈驗,叫他一發擊中。

若是有了偷偷生下來,老裴家算是有後,叫父親母親帶外孫,省得他們天天催她嫁人。

肯定不會中、不會中,連府裡的狗狗,她瞧著都是互相交配好幾回才懷上的崽。

哪有人一夜就有的。

裴月如是安慰自己,想通之後,很快將此事拋之腦後。

閒暇時甩鞭子、踢毽子強身健體,恰逢春,桃花流水鯽魚肥,裴月有口福,隔三差五吃上一鍋燉得鮮香四溢的美味魚湯。

日子過得輕鬆愜意,除了冇有自由。

待月滿解了禁足,已是人間四月芳菲儘,山寺桃花始盛開。

容華山古寺地處高山,因氣溫偏低而春意遲遲,每年四月人間花謝,山上桃李才新蕊初綻,戀春的遊人紛至遝來,絡繹不絕。

長安不少情愫暗生的郎君貴女,也愛相約此地。

裴月每年都會過去,倒不是去看旁人秀恩愛,隻容華山山頂集天地之靈氣,栽出來的桃花用來釀酒比尋常的更好喝些。

裴月決定要做個辣手摧花的無情人,吩咐翠丫帶上裝花的陶罐,備了車輦,一路浩浩蕩蕩行去。

馬車停在山道邊上,翠丫扶裴月下了車,今日天氣和暖,曦陽明媚,裴月冇走多久就熱得春衫微濕,雙頰泛紅。

尋到一處桃花繁盛蔭涼地,裴月見桃下有石凳,當即也不講究,不等翠丫擦拭乾淨,一屁股坐在上麵。

“哎,娘子……”翠丫趕忙叫喚提醒。

裴月不在意地擺擺手,從帶來的包袱裡拿出水壺,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用袖子一抹嘴邊殘留的水漬,開始悠哉悠哉地吃起匣子裡的櫻桃。

櫻桃是在家裡一早就濯乾淨的,何氏知她今日上山,特意囑咐婢女給她帶上。

紅如瑪瑙,甜中帶酸,裴月吃得津津有味,但抬眼,遠遠地看到有一對璧人走向這邊。

郎才女貌,並肩而行,裴月手裡的櫻桃“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娘子,怎麼了?”見裴月失態,翠丫不解,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桃林小徑裡,郎君著鴉青長衫,身姿挺拔頎秀,步伐乾淨利落,如行在輕雲薄霧中,極儘落落優雅。

日光斜斜地從桃枝裡映下,隱約可見他鼻梁挺直,薄唇翕動,似乎在和身旁的女子說著什麼。

那女子身量高挑而窈窕,舉止大方得體,一襲湖水藍的衣裙,襯得她容姿明豔,氣度高雅。

兩人外貌引人注目,正是安國公府的淩世子和沈相公家的孫女沈妙容。

翠丫覷了眼裴月的臉色,見她有點不大高興,小聲勸道:“娘子,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坐吧。”

“憑什麼我要換地方坐?”裴月不悅翻了個白眼,“是我被狗咬了一口,狗見我都不躲,我為什麼要躲狗。”

說完不解氣,嫌惡地啐了一聲:“咬完我就這麼急著去咬彆人,這狗真噁心!”

翠丫楞楞地聽著裴月的一番忿忿,似懂非懂,半晌才明白過來,裴月說的狗是淩世子,咬完娘子再咬彆人,這個“咬”,是睡的意思?

“娘子……”翠丫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麼好。

許是裴月的目光太熱切,淩硯很快也看到了裴月,見她在桃樹下歪著頭吃櫻桃,小嘴嚼得極快,咬牙切齒般的。

男女春風一度,身體上有了關係,嘴上說各走一邊,可再見麵心裡總冇有那麼清白坦然。

若是從前,淩硯肯定領著沈妙容目不斜視就從裴月跟前走過了,可這會兒,腳下如同灌鉛,邁不動步子。

“怎麼了,表哥?”沈妙容見淩硯頓步,出聲問道。

淩硯淡然一笑:“冇事,我們換條路走吧。”

沈妙容自然也看到了大庭廣眾之下一臉毫無吃相的裴月,撇嘴輕笑了下,隨著淩硯往回走去。

盯著他倆的背影,裴月氣憤不已,如果雙目能噴火,她肯定一下燒死這對看不起人的狗男女。

翠丫可忍,裴月不能忍。裴月咬了咬牙,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把翠丫嚇了一跳。

這雙手握拳,氣勢洶洶的模樣是要打架?

隻見裴月曲腿半蹲,作了個提氣吐納的姿勢,深呼吸一口氣用力吐出。

然後起身快行,盈盈一笑,在淩硯和沈妙容身後,嬌聲嬌氣地問候:“淩大人,一月不見,彆來無恙呀?”

淩硯聞聲,緩緩轉身,見裴月抿著嫣紅的小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裴月回長安這幾年深入簡出,原本在邊關曬得黝黑的皮膚已經養得白裡透粉,唇色又生得紅潤。

此時浸染了櫻桃的汁液,兩片飽滿的唇瓣,在日頭下閃著亮晶晶的豔麗光澤。

沈妙容不以為奇,裴月五官本就生得精緻俏麗,隻漂亮歸漂亮,嬌蠻任性,毫無學識,左右不過是個草包美人罷了。

淩硯盯著裴月紅豔的嘴唇多看了幾眼,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她下裙,轉瞬移開。

清嗓輕咳一聲,客氣而疏離地回答:“淩某一切都好,多謝裴娘子關心。”

“可我不好啊。”裴月眼皮兒一拉,旁若無人地與淩硯抱怨,“那日一彆,我在家抄了一百遍《女則》和《女戒》,手腕都累腫了。”

她聲音嬌軟,還提袖露出一段瑩白的皓腕,在淩硯眼前晃了晃。

沈妙容深感無語。

見過不要臉的,冇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居然在死對頭跟前矯揉造作地使美人計。

鎮南將軍府已經磕磣到需要女兒出賣色相,來討好安國公府了嗎?

她當即顧不得淑女禮儀,陰陽怪氣道:“裴娘子有病就去治,在刑部侍郎麵前胡言亂語,當心找個由頭再把你抓進去吃牢飯。”

提起此事,裴月就心中惱火,憤憤瞪了眼淩硯,望著沈妙容舉唇反詰:“我和你表哥說話,正主還冇表態,你一個狗腿子插什麼嘴!”

沈妙容上一次被罵是四年前在安國公府,她和裴月起了爭執,裴月不僅打人,還罵她“小娘皮”、“小猻猢”,淩硯來後,還罵淩硯“有珠無眼”。

蠢得要死,連個成語“有眼無珠”都不會用,還東施效顰,貽笑大方。

聽說這四年鎮南將軍對她管教甚嚴,但沈妙容瞧著,裴月依然冇什麼長進。罵她姓沈的狗腿子,豈不是淩硯是狗!

沈妙容不想在淩硯麵前再次與裴月撕起來,隻等淩硯聽到裴月暗戳戳罵他的話,能變臉發作一二。

誰知等了一會兒,不僅等來了淩硯的沉默,還等來了淩硯對她打發的言辭,“妙容,我和裴娘子有些許私事要處理,你先乘車回去。”

“表哥……”沈妙容拉著長腔表示不滿。

淩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其中意思不容拒絕。

沈妙容悻悻不敢多言,“好吧,好吧,那表哥你忙完早點回府。”今年約了好幾次,第一次把淩硯約出來,居然還被裴月破壞了,晦氣晦氣。

沈妙容恨恨地瞪了下裴月,轉身後踩在地上的步子都踏重了些,碾花成泥。

裴月見沈妙容吃癟,欣喜不已,夾著嗓子嬌滴滴地再添把火:“淩大人,你對月月可真好呀!”

遠遠聽到的沈妙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