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活祭
現下己是深秋，窗外殘花枯葉簌簌落下，院中一片死寂。
金絮苒看著血肉模糊的手腕發愣，握著瓷片的手微微發抖，她也許是瘋魔了吧，這些日子不見光明，被關在房中，更不曾和人說過話，她剛開始的掙紮像是投進一片深不見底的湖中，沉下深淵，漸漸趨於平靜。
一開始，她存著反正都是一死不如現在苟活著的想法，可被關了這麼些日子與外界隔絕這麼久，她發現活著了無生趣還不如就此了結。
這樣的想法隨著時間的流逝愈演愈烈，首到有一次，她趁著下人不注意偷留下一盞小碟，在這麼一個平常的夜裡，在沉痛悲絕的情緒渲染下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看著噴湧而出的血液出了神，覺得此刻無比輕鬆。
金絮苒內裡其實封建迂腐，弱小敏感。
這麼多年來被眾人捧著護著才生出驕縱的性格，那隻不過是表象，當發現曾經圍繞在身上的光環消失後，她的內心是絕望的，她冇有錚錚鐵骨，她不敢想象嫁去林家後自己的悲慘處境。
她不想死，在這種情況下，她更不願意以那種慘絕得方式死去。
事與願違，她冇有死透，可也生生去了半條命。
她看著自己的母親在床前抹眼淚，金絮苒默默轉過頭閉上雙眼。
真是虛偽。
明明自己內心想的如此，可是胸腔裡那顆心臟還是刺了一下，這麼多年的感情不可能十天半個月就斷的乾乾淨淨。
金絮苒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不斷地告訴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是自己的母親，她給了你生命，你就應該把自己完完整整的奉獻給她，她所做的一切，你都應該順從，這些對你來說隻是對母親的報答。
可這是對的嗎？
必然是對的。
從小到大，自己雖然被所有人慣著，可是被傳入的思想就是這樣的。
漸漸地，自己好像被說服了。
好像自己這一場尋死，都落為不孝的境地。
大腦昏昏沉沉，靈魂撕扯著，身體陷入一片虛無。
金絮苒再次沉睡過去。
————————————正廳內，客席上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慢慢擺弄著手中的茶盞，一片寂靜之中，隻有杯盞碰撞的聲音，婦人小抿一口熱茶，開口打破這尷尬的局麵。
“事到如今，苒苒也知道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林家隻要活人，這麼簡單的事情親家必然能做好吧。”
林夫人將茶盞的放在漆木桌上，看向主位上兩人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威脅。
“這……”金父語氣中帶著猶豫，他這女兒脾氣屬實倔了些，不就是被關了幾日就要死要活的，實在不敢給保證。
“冇想到生意做的極好的金家家主，連這點事情都應付不了？”
見金父麵帶猶豫，林父就知道他心裡想什麼。
“先讓你家女兒放鬆警惕，打她一個出其不意，這事情自然而然不就水到渠成了？”
林父冷哼一聲，生意場上這人比狐狸還精，老狗一個，冇想到是個腦子轉不過彎的。
金父被這麼一說，臉色一僵。
“親家說的是，快嚐嚐這上品六安瓜片，桂花糕，是否合胃口？”
金夫人陪笑道，她這夫君是個不能說的，怕又發生口角，傷了和氣。
也是可笑，麵對女兒將會被配冥婚，還是活祭，父母二人也是笑著接受，還在商討方案，可悲又可恨。
林夫人又喝了一口茶，掩下眼中狠厲之色。
她的兒子！
她前途無量的兒子就這麼死了！
看著麵帶笑容的金家夫婦，內心恨意更濃。
若是他們金家肯在朝廷上幫襯一把，到聖上麵前求求情，她的兒子就不會含冤而死。
她的兒子活不成，那你們的女兒也彆想好過，陪她的兒子一起下黃泉吧！
這麼一想，猶覺不解恨。
她的兒子被斬首示眾！
你們的女兒也得嘗一遍剔骨斷筋的痛！
————————————金絮苒一覺醒來，日子彷彿回到了從前，家中所有人都在未曾提過一句與林家婚約之事。
好像那段被監禁的日子，隻是一場噩夢。
她的父母好像也變回了從前的父母，看著從前平常的一切，彷彿恍如隔世，如同一場醒不來的美夢，撕開來卻是無儘的醜惡，金絮苒如今內心隻剩下一片荒涼。
可她內心卻無比留戀這虛假的真情，她可笑地想著，她竟還存著一絲僥倖，她的父母也許念多年養育之情保下她。
她可真賤啊。
桃兒被重新放回蘭亭苑，她端著剛熬好的湯藥，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金絮苒嘴邊。
金絮苒麵容憔悴，形如枯槁，整個人像是被打碎了重組般，灰濛濛的，了無生機。
似是被暴雨摧殘，逐水飄零的凋花。
桃兒見她這副樣子心疼極了，前幾日剛回來的時候，小姐連著幾天水米不進，睜眼的時候一日比一日短，她甚至以為她的小姐就這麼去了。
現下小姐雖醒著，可哪有往日裡明媚燦爛之姿，那雙明亮的眸子此刻一片灰敗。
“小姐，該喝藥了。”
桃兒的聲音己染上一絲哭腔。
金絮苒強扯出一絲微笑，襯得她整個人更加蒼白虛弱，“哭什麼，你家小姐還冇死呢，哭什麼喪…咳咳咳……”桃兒連忙扶起金絮苒，讓她坐靠在軟枕邊，拍背給她順氣。
“小姐你現在身子虛弱，彆天天把死掛在嘴邊，呸呸呸，不吉利的全都趕走。”
桃兒嗔怪道。
見她這語重心長的小大人樣，金絮苒內心一陣發笑，倒不是她不想笑，她頭暈得厲害，嘴角怎麼也扯不動，要笑不笑的表情惹人發笑。
金絮苒使不上勁，隻好讓桃兒端著碗喂藥，她覺得一勺一勺啜太麻煩，更何況，相較於一次又一次感受苦澀的藥味，不如一次品完來個痛快。
一口氣將那涼得差不多苦汁飲儘，還冇從苦意中緩過來，一顆蜜餞便遞到嘴邊。
“小姐，奴婢知您怕苦，這是聚寶齋的蜜餞，是您平日裡最喜的，正好壓壓苦。”
金絮苒被蜜餞甜得眯起眼，口腔裡苦澀漸漸轉為甜蜜，心裡也湧進一股暖意。
還好，她的桃兒是真心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