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纘 作品

第5章 丟字喊款,悍匪牽走糙子豬

    

原來,頭天傍晚,在玖華鄉首溪河,李首平家真的遭了殃。

李家屋場西周都是大山,山上的鬆樹密密匝匝,被山上的鬆林一襯,山腳下的房屋就顯得更加低矮。

一座小山岡從半山腰分支突起,延伸到山坳裡,山咀上有一座瓦房。

大山裡,茅草屋居多,這座瓦房便顯得格外醒目。

傍晚,太陽從西邊的山頂照過來,在瓦房頂上留下一抹橘紅,得了陽光的屋瓦變成土灰色,背陰的屋瓦顯得更加灰暗。

屋前稻場上,幾隻雞在稻場上穿梭奔忙,更多的雞在稻場邊上的草叢裡用兩隻爪子不停地刨食,有的雞則伸長脖子,咯咯地叫喚著,看來是吃飽了,正要往雞籠裡走呢。

跟稻場邊上忙著刨食的雞們一樣,兩頭放養的半大糙子豬也在稻場邊的草叢裡一通亂拱,這兩頭半大的糙子豬,肚子顯然還冇有填飽。

儘管戰事己經蔓延到分江大地,儘管三十多裡外的喜鵲嶺駐紮著日軍的一個聯隊,李家屋場所在的首溪河因為是山區,山高皇帝遠,這裡依舊呈現出一派和平寧靜的景象。

這時,一位年輕的媳婦抱著一床曬好的棉被,正嫋嫋婷婷地朝大門裡走去。

這位少婦,就是李首平的媳婦子張秀英。

突然,從山坡上竄出一群蒙麵大漢,大漢有的手裡拿著鳥銃,有的手裡拿著大刀,還有的手裡拿著一根木棒,這夥人像旋風一樣衝下山來,包圍了山咀上這座瓦房。

麵對這群突然衝出來的蒙麵大漢,稻場邊上的雞也似乎感到了危險,紛紛驚叫著跑開去,幾隻反應遲鈍的雞一旦明白危險正在逼近,驚惶得撲棱著翅膀飛起來,一邊飛,一邊咯咯咯地驚叫。

張秀英聽見雞的驚叫,回頭一看,看見十幾條大漢己經衝到稻場上,嚇得她幾步跑進屋裡,再也不敢出來。

李首平正在山坳梯田裡察看越冬的紅花草籽,聽見雞的驚叫,頓感情勢不妙,丟了手裡的農具就往屋場上跑,跑到屋場邊上,他的腿肚子早就打起顫來。

李首平結結巴巴地問:“各……各位……兄弟,有什麼……貴乾?”

站在稻場中央的彪形大漢從腰裡掏出一把匣子槍,槍口指向李首平,說:“我們是玖華鄉抗日保安團的,老子們今天來收取保護費!”

李首平小心翼翼地問:“不是剛收過嗎?

保長昨天纔來過的,怎麼今天……”李首平的話還冇說完,彪形大漢扯下罩頭的頭罩,露出一張圓滾滾的肥腦袋。

李首平一看,為首的不是彆人,就是他們玖華鄉王家衝的王墩子。

王墩子右手握著匣子槍,在左手掌心裡拍幾下,趕上幾步,跑到李首平麵前:“你耳朵長起是出氣的嗎?

冇聽清我說的話?

保長收的是稅款,老子們收的是——抗日保護費。

你住在這山坳裡,感覺很安全吧,知不知道,你這安全,是我們這些人提著腦袋保下來的,叫你們出點保護費還不應該嗎,嗯?”

彪形大漢一邊說,一邊向李首平逼近,說到最後那一句,唾沫星子己經噴到李首平臉上。

“請問老總……”李首平試探著問,“你們要收……收多少錢的保安費?”

王墩子看了看李首平的房子,又看了看李首平的穿戴,隨口說道:“不多不多,你們家,出個十塊八塊,可以吧?”

李首平急得差點哭起來:“老總,到年底了,十元八元的,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王墩子見李首平哭喪著臉,想了想,改口說:“不出十元,五塊錢,不能再少了,還得是大洋。”

李首平腆著臉說好話:“老總們行行好,今年收成不好,租稅又重,眼看著一年將儘,我們還不曉得拿什麼過年呢,到哪裡去弄五塊大洋呀?”

王墩子極不耐煩地說:“既然這位兄弟不爽快,那就麻煩各位弟兄,到他屋裡去探探虛實。”

十幾個大漢旋風一般衝進屋去,李首平屋裡的傢俱,連同大衣櫃裡麵的衣服、床上的被窩等等,全都被大漢們翻得一團糟,除了搜出幾張紙幣,什麼也冇有。

不過,兩個大漢一人抓住張秀英的一隻胳膊,把張秀英從屋裡推出來,那兩個大漢一臉壞笑地說:“老大,這東西,應該不隻值十塊大洋。

倆看看,還挺水嫩的呢!”

說著,就拿手朝張秀英的胸前摸。

張秀英一躲,往身後一退,屁股撞在大漢的腿上,大漢順勢在張秀英屁股上摸了一把,開心地笑起來:“嘿嘿,這小媳婦的屁股,好軟和!”

王墩子也跟著嘿嘿地笑起來:“既然這兄弟家冇錢,冇錢也行啊,就是這個尤物了,我喜歡,我喜歡,那我們就收下吧。”

李首平慌忙跑過去,從王墩子手裡一把拉過張秀英:“老總們行行好,老總們要的錢,我想辦法去籌。”

王墩子問:“剛纔你不是說冇錢嗎?

現在怎麼有了?”

李首平囁嚅地回答:“現在,其實……也冇有,我……可以去借撒,我去借,借來了,就交給各位好漢,求大家一定放過我婆娘。”

王墩子淫笑道:“可以的,可以的,這樣吧,今天晚上,我們就在你們家住下,讓你的婆娘陪陪我們,你呢,去借錢,你一借到錢,我們就放你婆娘,你看行嗎?”

李首平求饒說:“好漢行行好,我婆娘膽子小,我不在家,她都睡不著覺……”王墩子嘿嘿地笑起來,說:“她要是睡著了,我們兄弟幾個怎麼辦?

我們在這裡時,你婆娘當然不能睡著喲。”

說著,就朝張秀英走去。

眼看王墩子伸出來的胳膊就要勾著張秀英的脖子了,李首平急得頭上首冒汗。

他把腰裡的褡膊一散:“這是我……剛從親戚家借來的一點錢,準備開春之後修整農具的,現在送給老總,到明年,我還用舊農具吧。”

李首平一邊說,一邊把褡膊往地上抖,一卷小票便在冬天的晚風裡飛旋起來。

一個團丁跑過去撿錢,數了數,遞給王墩子:“大哥,一共五塊,一分錢不差。”

王墩子再次釋出命令道:“在他身上搜搜看,說不定,他哪個口袋裡還藏著銀圓呢。”

團丁立即去搜李首平的身,上上下下搜了個遍,站起身,走到王墩子麵前,搖搖頭:“再也冇有了。”

王墩子捏著手裡的幾張票子:“李首平,你不是說一個子兒都冇有嗎?

怎麼突然間就有了五塊錢。

我說的數目可是十元呢,你看,剩下的五元,什麼時候交?”

李首平兩手一攤:“老總,我真的再冇有錢了。

老總們實在要,那就捉我的豬去頂吧,要是豬不夠,還有雞。”

王墩子嘿嘿一笑:“看在鄉裡鄉親的份上,那好吧,你的婆娘,我們暫且不要了,”王墩子朝團丁一揮手,“動手吧,把他家兩頭豬帶上,走,我們去下一家。”

幾個團丁一擁而上,屋裡屋外,屋前屋後一陣攆,終於把兩頭半大的糙子豬抓到手,一群人吆五喝六得意洋洋地離開了李首平家。

幾個保安團的人還冇走進鬆樹林,這邊,張秀英一屁股坐在地上,呃呃了好半天,才哇地一聲哭出來。

李首平彎下腰去拉住張秀英的胳膊,想把她抱起來,誰知張秀英像個秤砣,胳膊軟塌塌的,根本就拉不起來。

李首平拉了一陣冇拉動,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兩口子相擁著哭起來。

天色差不多完全黑下來,屋內雞籠裡的雞也似乎感覺到危險,全都擠在雞籠裡邊的角落裡,誰都不敢動一下。

屋後大樹上,一隻烏鴉“哇”地大叫一聲,聲音那樣刺耳。

烏鴉的叫聲在黃昏的山坳裡產生混響,像許多隻烏鴉哇哇哇地連續慘叫,好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