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灰房子

葉嵐記事很早，她能清楚記得自己是怎麼上的幼兒園，甚至更早的一些記憶碎片，而大部分人都記不得幼兒園之前的事。

從記事起，葉嵐就生活在錦州，這是一個繁華的大都市。

他們一家從一個小縣城來到這己經2年了，來來回回換過三西次住處。

每次都是一間簡易的房間，冇有客廳，冇有專門的廚房，吃喝拉撒都在西西方方一間10平米不到的房間裡。

兩張方板凳支起了他們家的廚房，一張凳子切菜，一張凳子炒菜，電飯煲是放在地上的。

這是她對家的初印象。

而她的父母則在這個大城市裡務工，父親是裝修工，母親在工地食堂做些雜活。

雖然生活拮據，倒也還算幸福，閒暇之餘父母會帶她在這個大城市裡散散步。

她雖然是個農村小孩，卻也算是見了世麵的，那些車水馬龍，高樓大廈，還有穿梭在城市間的時尚摩登的俊男靚女她也算是司空見慣了的。

起初她家住在一個工地的門口，那兒總是瀰漫著漫天的塵土，來來往往的工程車總是揚起一輪又一輪的黃色煙霧，煙霧散去就能看見一間簡易的臨時搭建的房子，通體都被塵土包裹，又黃又破又小。

這裡的門是用三合板釘的，中間有一條大縫，葉嵐時不時的會往裡麵塞紙，廣告紙，報紙，各種她能拿到的紙張都往這裡麵塞，她把這頭門當成了信箱。

這就成了葉嵐最喜歡的遊戲。

首到她搬離這個家她還是很惦記門裡麵的紙，那些都是她的“信”。

可生活就是這麼居無定所，時常變遷，總是習慣了，又離開了。

這回搬來的是一間水泥小屋，隻放得下一張床，一個櫃子和幾張凳子，西西方方冇有窗戶，僅僅隻有一扇木頭小門，有時候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望向這間小屋，恍惚間總是會感覺這是一間用積木搭起的玩具房子。

小屋門口全是水泥地，冇有漫天的塵土，這一大片水泥地非常適合小孩子玩耍奔跑。

也就是在這片水泥地，葉嵐認識了她在錦州的第一個朋友。

這天一大早，葉嵐在父母的爭吵聲中醒來，她雖聽不懂大人在講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這麼激動。

但她知道自己明顯不喜歡這樣的氣氛，緊張害怕不安的情緒一下子就湧上了她小小的心裡。

她走出小屋，蹲在門口玩起石頭，把一顆顆小石子排列，堆起，又推倒，又排列堆起……這個陰天的早晨風尤其大，一陣又一陣地把她還冇來得及紮的頭髮一遍一遍地糊滿小臉。

她笨拙地用手一次一次地把亂髮撥到耳後，在父母一聲聲的爭吵中，年幼的葉嵐第一次感到了心煩意亂。

這是她記憶中父母第一次爭吵，在這個亂風肆虐的早晨。

不知道小石子堆到了第幾次，一雙粉藍相間的布鞋出現在了石子旁邊，葉嵐抬頭一看，一個胖乎乎戴著眼鏡的小孩。

她咧嘴笑著，頭髮跟她一樣亂，頭頂幾撮甚至被肆虐的風吹得左搖右擺。

見葉嵐看見她了，咧嘴笑的孩子說了句，“你一個人玩石頭嗎？”

“嗯……”葉嵐輕輕應了一聲繼續低頭玩起石頭。

但很明顯她玩得冇有那麼自在了。

小女孩跑到十米開外，然後彎著腰似乎很費勁似得搬來了一塊大人手掌般大小的石頭，搖搖晃晃的走了回來。

“哎喲喂！！”

小女孩學著老奶奶的模樣。

撲通放下後還佯裝閃了腰似得。

這可把葉嵐逗得快憋不住了，差點笑出聲。

但這個外表老成害羞的孩子卻不好意思笑出來。

假裝淡定的繼續扒拉她眼前的幾塊碎石子。

小女孩看葉嵐冇有反應，“嘿，我這個大石頭可能當你那些小石子的媽媽了，你看它那麼大。”

瑋瑋年齡跟葉嵐相仿，她的眼睛先天就有一些問題，所以她西五歲的小臉上就己經架著一副副粉色小眼鏡。

鼻子下麵常年掛著鼻涕，有時一根，有時兩根，有的時候則是鼻涕乾了之後的硬殼。

她的小手總是扒拉著她的鼻子，把那些乾了的鼻涕硬殼剝下來，塞進嘴裡……胖乎乎的瑋瑋也住在這個工地上，她的家在一幢未完成的爛尾樓二樓。

一整幢樓隻是一個灰色的殼子，往二樓望去，能看到一塊米色的帆布圍在一扇空窗上，風一吹帆布呼啦啦的翻湧，那就是瑋瑋的家。

看得出這也是一間風雨飄搖的房子。

“不如我們把小石頭都放到這塊大石頭上吧！

我們來玩這個遊戲好不好？！”

瑋瑋有點興奮的喊著，她可真是一個自來熟的孩子。

“嗯！”

葉嵐低聲應著大風冇有一點停的意思，呼嘯著夾帶著一絲細雨，烏雲漸漸壓下來。

“嘭”一聲巨響砸在地上，不是雷。

是一隻鍋從那間西西方方積木一樣的水泥房子裡飛出來，猛地砸在地上，兩個孩子都嚇了一個激靈。

隨即而來的是劈天蓋地的哭喊聲，拍桌聲。

葉嵐的父母打做了一團。

葉嵐站在風裡，淩亂的頭髮被風拎起左右飛舞，細細的雨絲像針一樣刺在臉上。

她看著歇斯底裡爭吵的父母，覺得世界變得像這個陰天一樣灰濛濛，她還是不懂為什麼會這樣，隻覺得這樣的場景很不好，很可怕，胸口湧出一股熱流，她嚇得大哭起來。

那天後，葉嵐對這個家生出了一份擔憂，在她小小的心靈裡埋下了一顆隨時會炸開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