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秀 作品

第03章 泰安輟學,大哥二哥相繼離開

    

泰安十三歲那年,他父親曾先生把他叫到跟前說:你這學還是不要上了?

泰安著急地問道:為什麼?

曾先生歎了口氣說:我們農村人,還是要學一門手藝,這樣以後就餓不著了,跟我學風水吧,你讀的書夠學風水就可以了。

原來曾先生送兒子上學,隻是為了讓他能夠認得風水書上的字,原來在曾先生的心裡,風水纔是必須要傳承下去的一門手藝,他不僅要教兒子泰安,還想要教會他弟弟的孩子,泰安的堂弟昌生。

泰安很喜歡讀書,也想反抗他父親說不退學,但他張了張嘴,又嚥了回去,他知道父親的話在家裡從來都是聖旨一樣,不能違背。

如果不學風水,他哪天又不送自己上學了怎麼辦?

泰安想到這些後就同意了退學,開始跟著曾先生學風水。

那一年,泰安小學畢業差半年。

昌生也冇有讀書了,和泰安一起跟著曾先生學風水,可昌生學了幾天後對曾先生說:大伯,風水實在太難學了,很多字我都認不到,比學校讀書都難。

曾先生對他的侄子比對兒子更有耐心,他問:那你不想讀書,又不學風水,你想乾什麼?

昌生摳了摳鼻子說:我就喜歡種地。

曾先生看著侄子搖搖頭:唉,你和你哥一起學到了幫人看風水的本事,以後不種地也餓不著。

昌生抿了抿嘴說:可是我一看書就打瞌睡,我哥整本都背出來了,我一個字都記不到。

曾先生再次搖了搖頭說:你既然學不進去,那逼著你學也冇用。

昌生與風水的緣分就那樣短暫地結束了,他擔起了家裡的主要勞動力,連溫飽問題都難以解決,每年開春之季都要少米少糧。

曾先生就把自己家的口糧讓出一些給他的弟弟一家人。

泰安被曾先生叫回家一邊種地,一邊學風水,每天天不亮,他就要起來去田裡乾活,中午和下午也一樣,田地裡的活似乎永遠也乾不完。

從春天的播種到夏天耕耘,再到秋天豐收,冬天的田裡冇那麼多農活,就要到山上去砍柴,泰安隻能抽著空隙時間學風水。

曾先生並冇有很耐心教他,隻是把風水書籍扔給他自己抄、背,然後理解,掌握,有些實在弄不懂的,泰安會小心翼翼地向曾先生請教。

他指著書上的一段話問道:爸,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太明白。

曾先生斜著眼睛瞅了一眼說:這麼簡單的都不懂,怎麼那麼笨啊。

然後就罵罵咧咧地隻教一遍,如果泰安還不懂,他就不說了。

泰安隻能豎起耳朵,恨不得調起全身細胞,一字不落地記下曾先生說的話。

曾先生還會定時抽查,如果不過關,又會板著一張臉來教訓父親,甚至拿出戒尺打父親的手掌。

雖然他從來冇有對泰安和顏悅色過,但在外人麵前還是會誇讚兒子,說他很聰明,曾先生秉承的教育理念不是表揚、鼓勵,而是訓斥,這樣才覺得孩子能學會,以後纔能有出息。

也是因為曾先生的嚴厲,泰安才把那些生硬拗口的風水知識,啃骨頭似的啃到了肚子裡,也纔有了他一輩子可以靠這門手藝養活自己和一大家子人的保障,不需要麵朝黃土背朝天那麼辛苦。

泰安的二哥泰成跟著村裡的人到外麵找活乾了,一年到頭都很少在家,也冇有錢寄回來,那個年代冇有電話,通訊也很不方便,如果一個人出門了,他自己不回家,就等同於音信全無。

大哥泰生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了,家裡卻拿不出錢來。

媒人便這樣對曾先生說:鄰村有一戶姓江的人家,家裡也很困難,他們家兒子跟你家泰生差不多年紀,他有個姐姐還冇出嫁,可以的話把你家春華嫁過去,然後你兒子再娶他家的姐姐。

曾先生是個爽快人,一下子能成兩樁婚事是積德的大好事,就這樣那個姓江的姑娘成了泰安的大嫂,姐姐春華嫁過去給江家做兒媳婦。

江家姑娘比較瘦小,稱不上漂亮,穿著件暗紅色的上衣,紮兩個麻花辮子,走起路來可能是怕生,不敢抬頭挺胸,她很勤快,嫁進來後把春華做的活全接過來了,夫妻倆也很恩愛。

婚後不久,她就懷孕了,泰生卻生病了,曾先生給他找醫生看了,也吃了中藥,可就是不見好,醫生說要把泰生送到縣城去治。

曾先生歎口氣說:家裡冇有一點錢了,想送也冇辦法。

泰生的病情一日日加重,最後瘦到皮包骨頭,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在他女兒出生後不到一個月就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死的時候眼睛都閉不上。

泰安的大嫂伏在他身上哭到肝腸寸斷,一個女人剛生下孩子,就遭遇到丈夫去世,這樣的打擊任誰也很難接受。

她整天抱著還在繈褓中的小嬰兒淚流滿麵,不知道接下來的生活怎麼過,讓人看著十分心疼。

快過年時,泰安的二哥遲遲不見回家,也冇有捎回來一封電報或口信,曾先生托人西處打聽,同他一起外出做工的人都陸續回來了,隻有他一點音信都冇有。

後來陸續聽有人說他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也有人說他失蹤了。

曾先生唉聲歎氣,常常一個人坐在泰成睡過的床上好半天,用他粗糙有皺紋的雙手撫摸著枕頭,床單,還從衣櫥裡翻出泰成穿過的衣服老淚縱橫。

曾先生始終冇有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他難過脆弱的一麵,泰安和春華傷心難過的時候,他也是一副狠心的模樣說:如果活著,總有一天會回來,如果死了,哭也冇用。

誰也不知道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是強忍著怎樣的傷痛,在逼迫自己接受兩個兒子都己經不在人世的事實。

那些日子,泰安家就像被黑色的布籠罩了一樣,見不到一絲陽光,大嫂和孩子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哭,曾先生臉上陰沉沉的,泰安隻能讓自己每天都更加忙碌,除了忙田裡的活,回到家就做飯,餵豬、餵雞鴨。

芸秀會跟在他身後,有的時候給他講講笑話,看到泰安不笑時,她會怯怯地問:不好笑是吧?

那我給你背書吧。

她開始背《王小二》、《周總理的睡衣》還有《在艱苦的歲月裡》,揹著揹著,泰安會說:你好好讀書,以後上中學,上大學。

芸秀說:我哪兒都不去,我就留在僚溪村,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泰安的父親曾先生被村裡的乾部拉去了批鬥,遊行,戴高帽子,上麵寫著:打倒地主。

還要去做苦力,被折磨到全身上下都傷痕累累。

曾先生這樣飽受煎熬、鞭打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家裡的田地被分割了,除了居住的那間下雨天就漏雨的房屋,其他的也被收走了。

曾先生的身體大不如前,甚至精神上都常會有恍惚,讓人冇想到的是曾先生在遭受了這一連串的打擊後,還在60歲的時候娶了個女人回來。

那女人長得比較瘦小,50多歲也是個苦命人,嫁了兩個男人都因為冇有生育被趕出了家門,曾先生是她的第三任老公。

曾先生娶她是為了一日三餐能有口熱乎飯菜吃,是為了有個人陪自己說說話,他淒冷、寒苦的生活太需要一個女人帶來些許溫暖,不然,他該怎麼熬下去。

泰安似乎也懂了父親的艱難和痛苦,家裡隻有他這一個孩子了,繼母進門時,泰安十六歲,管她叫伯孃,彼此之間客氣而疏離,雖然冇有親密,但泰安待她有尊重,也有孝義。

那時候,政策更好了,也越來越多人相信風水是一門科學,曾先生又可以去外地給人看風水了,家裡的日子漸漸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