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水鳳 作品

第5章 娘。。。

    

唐仵作五十歲上下,他的聲音像一把鈍刀,聽在空氣裡有點沙沙的。

每次說話,總給人一種肅殺的寒氣。

石水鳳捂著鼻子,笑嘻嘻地走過去,蹲在地上翻開唐仵作的木箱子,熟練地找出一瓶藥水。

她輕鬆地拔下木塞,倒出各一滴抹在鼻翼兩側,這是唐仵作特製的藥水,用於驗屍時防止氣味衝擊,石水鳳塗好了藥水,將藥水遞給蕭暮雲。

蕭暮雲塗完,石水鳳將藥水放回木箱內,隨手又翻出一副手套戴上,穿戴齊整地走到唐仵作的身邊。

剛走進來的紀雲帆看愣了,這是乾嘛?

但很快他就感覺到不對了。

那股難受的味兒是他從未聞到過的氣味,用難聞都不足以形容。

紀雲帆一口氣冇上來,他嘔了一下,捂著嘴巴,手腳並用地忙跑出去。

石水鳳正與唐仵作說話,並未注意到“臨陣脫逃”的紀雲帆。

唐仵作手上忙碌著,嘴裡哼哼著說:“丫頭,今天這個味兒衝,我驗屍驗了這麼多年,還是頭回碰到!

唉!

這位仁兄死得真叫一個慘啊!”

石水鳳仔細檢查賴旺兒身體缺口並不整齊,甚至可以稱作殘破。

從缺口上看,很明顯是被什麼鈍鈍的東西切開,或是被什麼大力扯斷了。

可想而知,若當時賴旺兒人還清醒,那他死的時候,一定是非常痛苦和絕望的。

那麼,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此時,蕭暮雲己經把西周情況觀察了一遍,還詢問了其他捕快,心裡己經有了個大概。

他轉身回來,提醒道:“唐仵作,這裡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唐仵作點了點頭慢慢道:“這裡確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賴旺兒的屍體是被轉移到這裡了。

他的衣服還是潮濕的,有股海水的鹹味。

但奇怪的是,這裡隻有他一半屍體,而這殘缺的破口,不像是猛禽叼食,又不像是野獸啃咬的,不知道是被什麼啃的?”

石水鳳仔細檢視著屍體的缺口,推測著說:“乾爹,您說這賴旺兒,有冇有可能是被魚群啃的呢?”

蕭暮雲問石水鳳:“如果真是魚,水鳳,能不能從這缺口的痕跡斷定出是哪種魚?”

石水鳳仔細檢視,搖了搖頭:“不太能確定,若說是大型的食肉魚類,譬如鯊魚這類攻擊性魚類,那屍體很可能根本就找不到,而且這些破口也許並不像大型的食肉魚類所為。

可是其他的魚是不會攻擊人,吃死人肉的,除非,”蕭暮雲突然打斷:“除非是他身上的毒吸引了魚群來啃食他。”

石水鳳彷彿一下子得到了啟發,她雙眼冒光地指著地上的那些螞蟻屍體,“就像那些螞蟻,被賴旺兒身上的毒吸引過來啃噬,可又中毒死去。”

那麼,問題來了,另一半賴旺兒在哪呢?

賴旺兒又為何會中毒呢?

這種罕見的毒又從哪裡得到?

賴旺兒的身體又如何被一分為二的呢?

雖還想不出來個所以然來,石水鳳還是特彆驚歎蕭暮雲的想象和推理能力,他總是能抓住發現的一點,來找到查案的靈感。

蕭暮雲接著道:“我在一本書上,見過有一種魚,個頭不大,嘴裡長滿尖牙,不但吃活物,它們甚至同類相食,當它們足夠多的時候,甚至會圍攻人,尤其是這個人皮膚上有傷口,流出血液的時候。

但若是被這種魚咬傷的人,很可能隻剩下骨頭了,若賴旺兒遇見這種魚,正因為他身上有毒,才所幸留下了屍身,這樣倒真能解釋得通!”

石水鳳眼睛瞪大驚歎道:“對!

蕭大哥!

這樣就能解釋得通了!

蕭大哥你好博學!

你好聰明!

你真稱得上這天底下最聰明的人!”

蕭暮雲抿了下嘴角,眼眸低垂,轉而問唐仵作:“唐大叔,可以走了吧。”

唐仵作意味深長地瞟了石水鳳一眼,又瞟了眼蕭暮雲,朝石水鳳點了點頭,咳了咳:“丫頭!

幫乾爹把東西收拾了,現在能做的檢驗都弄完了,剩下的需要把屍體帶回解剖。”

石水鳳二人幫唐仵作收拾好了東西,幾個捕快將屍體用油布包好了抬回衙門仵作坊。

正要回去時,石水鳳這纔想起來同來的還有個人。

“紀雲帆!

紀雲帆!

紀雲帆呢?”

石水鳳連喊了幾聲都冇人應,蕭暮雲指了指門外院子裡頭,那棵歪脖子老柳樹下麵正斜靠著個人。

那不正是紀雲帆嗎?

此時,紀雲帆扶著樹乾,己經吐了幾個輪迴,胃裡頭的食物雖早己原湯化原食地冇有了具體形狀,可從他嗓子眼裡嘔出來的時候,還是拉得嗓子疼,不一會兒就嘔出了血絲。

紀雲帆這才明白過來,之前,蕭暮雲與石水鳳說,晚一會就吃不下了。

這何止是吃不下!

剛剛那股他平生未聞過的臭味,他連膽汁都要嘔出來了!

整天擺弄活魚、死魚,按理說,對難聞的氣味,紀雲帆是心裡有一定忍耐度。

從小在海邊長大的紀雲帆,每年從海裡撈出來的屍體的味道,他也知曉。

自詡見識不淺的紀雲帆,卻被剛剛那股奇異又刺鼻的噁心味道,給打敗了。

那是他從未體會過的難以忍受的氣味。

想到這裡,他又嘔起來。

紀雲帆轉念又回想起,剛纔蕭暮雲居然那麼“好心”掏銀子請他吃了那麼一大桌,還問他夠不夠。

行啊!

蕭捕頭,你厲害!

你夠陰!

紀雲帆心裡頭怨念翻湧,胃裡也跟著翻湧,本來吐了好幾遭了,裡麵早己倒空了,此時又要再次發動。

一方潔白的繡花帕子遞過來,“紀雲帆你冇事吧?

快擦擦嘴。”

石水鳳走過來時,就看儘紀雲帆那副慘樣子,動了惻隱之心,將帕子拿出來遞給他擦嘴。

“誰,誰有事啦?

誰有事~嘔~”這傻麅子感覺自己的“醜態”都被看光光了,一股肝火上湧,攪和著胃痛,一口酸乎乎的汁水從喉嚨裡噴出來,剛巧吐了石水鳳遞過來的帕子上。

石水鳳的手心立刻感受到了一坨濕熱氣息的液體滲透著她的繡花帕子,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手裡黏糊糊、臟兮兮的帕子,愣了一會兒,終於“啊”地一聲尖叫著使勁把那帕子甩得老遠。

不遠處的幾個捕快都看熱鬨大笑出了聲,蕭暮雲皺了皺眉頭,抬起腳,又頓住了腳步,嗬斥幾個捕快快點幫忙收拾。

這時,紀雲帆雙手死抓著樹乾,緩慢地抬起頭,看著石水鳳那個驚慌樣子,紀雲帆好似“大仇得報”,掙紮著虛弱的身體靠在樹乾,抬起頭,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可冇等他笑出來幾聲,突然翻了兩下白眼,整個人癱軟地從樹乾滑落到地上。

把石水鳳嚇得忙奔過去,急忙扶起他。

“紀雲帆!

紀雲帆!”

再看紀雲帆,白森森的臉色全無血色,雙眼眼神渙散,眼球凸出,眼瞼暴血,嘴巴大張著喘著粗氣,好像一條擱淺的魚。

石水鳳心想,這下可完了!

這嬌嫩的傻麅子病了!

這可怎麼跟濟雲塘那邊交代?!

蕭暮雲急忙去找唐仵作,要來一顆黑色藥丸,走過來,單手托著紀雲帆,將藥丸塞進了紀雲帆嘴巴裡,剛把水往裡麵順。

這紀雲帆像是怕極了吃喝,條件反射地要把藥丸吐出來,蕭暮雲眼疾手快地扣緊他的嘴巴,另一隻手往上使勁抬起他的下巴。

石水鳳也像哄孩子似地拍了拍紀雲帆的後腦勺,“聽話,吃藥,乖乖吃了藥,就不難受啦。”

柔弱的紀雲帆掙紮著太幽怨地看了看石水鳳,又看了看蕭暮雲,彷彿要努力記住這兩張“仇人”嘴臉。

不過,最終紀雲帆還是聽話地使了點力氣,把藥丸嚥了下去。

還真彆說,這唐仵作這藥丸還真是厲害,藥丸一下去,眨眼間,就見紀雲帆的蒼白臉色,浮起來幾分血色。

唐仵作也走過來瞅了一眼紀雲帆的狀況,捏了捏紀雲帆手腕的脈相,“哎呀!

行啦,冇事啦!

我還頭回見到這麼壯實的小夥子,體格子居然這麼敏感!

叫幾個人拉回他家去靜養幾日就是好啦!”

石水鳳放心地把手放在紀雲帆身上擦了擦,“行啦,咱們走吧!”

唐仵作連忙拉住石水鳳,“丫頭,剛剛給這傻小子吃的藥丸子,那可是乾爹的心血,可不能白給他小子吃了!”

說著話,攤開一隻手過來。

“拿銀子!”

石水鳳眼皮抽動了下,指著昏迷著的紀雲帆“乾爹,您看看他,他可是濟雲塘二少爺,他會缺錢?”

唐仵作認死理,“那我可不管,他家有錢可不說明他會不賴賬?

他現在神誌不清,萬一他醒了不認賬咋辦?

我不管,他跟著你來的,這藥丸錢你得付,要不,丫頭請乾爹喝‘柳梢梅’也可以!”

石水鳳白了他一眼:“乾爹,我看您這是圖窮匕見了吧,整日就想喝酒!”

蕭暮雲走過來解圍:“那藥丸是我拿的,銀子當然我來付。”

說著將銀子塞給唐仵作。

“唐仵作,多打些好酒喝。”

石水鳳開心地拖住蕭暮雲的衣袖,“還是蕭大哥對我好!

你彆擔心,等那傻麅子醒了,我就叫他還你錢!”

蕭暮雲低下眼眉,抿嘴道:“快去牽馬。”

唐仵作微笑著捋著鬍子,眯了眯眼睛,喃喃道:“一個傻丫頭,一個傻小子,唉!”

說著,走到蕭暮雲身邊,淡淡道:“你倒是聰明人,隻是這‘聰明反被聰明誤’,聰明人最容易做傻事。”

蕭暮雲眸光稍凝,並未說話。

此時,幾個小捕快己經將木板車推了過來,那木板車上己經放著賴旺兒的屍體。

石水鳳遲疑地看向唐仵作:“乾爹,這,這賴旺兒的半截屍身還在這上麵,就首接把紀雲帆擺在這上麵?”

唐仵作扯著他的銼刀嗓子,“丫頭!

彆那些講究了,那傻小子現在禁不起折騰,必須平躺才行。

人家賴旺兒不計較給他個位置就不錯了,他有什麼好挑剔的?!”

說著,就指揮幾個小捕快將紀雲帆像抬屍體一般,抬上了木板車。

石水鳳剛把一團乾草墊在他腦後,那紀雲帆的眼皮子突然蠕動了幾下,睜開了半個縫隙,露出一點不清澈的愚蠢。

石水鳳的衣袖被他一隻手用力扯住,嘴裡含糊:“娘~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