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縈繞多年的夢
成墨從王相府邸中出來後,在城裡繞了一小圈,確定冇人跟著後,就一路往城外跑。
城外有一座寺廟,名為鐘靈寺,自前朝開國之始便鎮守在此地,作皇家祈福之地,曆朝曆代裡曾有幾次叛軍攻至城外,想要毀了鐘靈寺以做威懾,皆被廟中高僧打的連退千裡遠,自此,鐘靈寺的名號便一代代傳下來。
而鐘靈寺外,有一處小院,臨深湖而建,隱於草木竹林之間,乃是上一任方丈苦涯大師唯一的弟子無津的院落,至於他為何冇有同廟內其他僧人同住,亦是苦涯大師的要求,而具體原因,無人得知。
成墨還未進入院子,就看見無津端坐在窗邊,手裡轉著佛珠,嘴裡唸唸有詞。
“沈歸言!”
成墨喊道。
沈歸言是無津凡塵間的名字,所有人都喊苦涯大師這個唯一的弟子為無津大師,唯獨成墨不叫。
沈歸言曾問過原由,成墨說這廟裡這個無念那個無明還有無傷無恨的,太多了,記不清,也太難聽,他還說和尚怎麼就不是凡人了,既是凡人,便能叫此名。
沈歸言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循聲向外望去,就見方纔聲音還從遠處傳來的成墨己經搭著他的窗台翻了進來,與他隔著一盞燭火對坐。
“渴死我了。”
成墨抓過茶壺便往自己嘴裡送酒。
沈歸言一眼就看到他左肩上炸開的一條衣線裡隱隱漏出的紅色血跡,微微皺了皺眉,道:“你受傷了。”
“啊?”
成墨一愣,順著他的視線猙獰地低下頭,才發現方纔為了救酒泉子還是被那道靈力傷了一點,當下不自然地扯了扯衣服,笑道,“無事,小傷,大概是來的時候被竹子劃破的,就說怎麼肩膀癢癢的。”
沈歸言可能懶得戳破他,隻管起身,去櫃子裡捧出一套藍白色的衣服,又取來了藥酒,放在成墨麵前。
見成墨要用靈力給自己治傷,便抓住了他蠢蠢欲動的右手。
要知道靈力雖能讓傷口快速癒合宛如新生,但隻要略有磕碰,傷口便會重新崩開,恢複能力也會比原先差。
傳聞曾有人心有玲瓏,為天地在人間的行走,那人的治療術神乎其技,甚至能讓斷手重生,讓萬物復甦,那纔是真正的宛如新生。
而這隻是傳說,對於他們普通人來說,讓傷口慢慢長好纔是最好的選擇。
沈歸言不動聲色放開成墨,道:“好的慢。”
成墨挑眉,從善如流地點點頭,默默解開自己的腰帶,沈歸言給成墨打來了水後便將被晾在一旁許久的經書放好,自顧自去一旁的小塌上闔眼歇著了。
成墨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沈歸言,總覺得他是在等著自己來的。
低頭沉思了片刻,便搖搖頭給自己處理傷口去了。
“不是,你這能行嗎。”
“少廢話,閉嘴!”
“老餘你看她!”
“好久不見?
在嗎?
嘿!”
太陽大極了,烈到閉上眼眼前還是白花花的,成墨有些煩躁地強迫自己睜開眼,可眼前彷彿蒙上了一層水,波光粼粼的,將兩個吵吵鬨鬨的人影都扭曲到看不清了,隻能依稀辨彆出右邊的人打了左邊的人一拳。
很遠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唸誦經文,聲音嗡嗡,夾雜著男女老少的各種雜音,此起彼伏的,什麼都聽不清,可著實吵鬨。
成墨的眼睛猛然皺縮了一下,緊接著晃盪的水麵像是被潑了一碗血,鮮紅色如濃墨般盪漾開,霎時充滿了整個眼睛,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成墨的呼吸一窒,整個人的氣兒隻出不進,良久,像是水溺之人得救一般首首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沈歸言早就醒了,見成墨坐了起來,便動手開始泡茶。
成墨一邊平複自己的呼吸,一邊去回想自己的夢境。
然而,一如過去多年一般,再是清晰的夢在他醒來後都變得模糊無比。
隻要他白日裡心情稍有起伏,夜間便總能夢到這個夢境。
好在鐘靈寺似乎是一個福地,任何夢魘都擾不了人,成墨在沈歸言這邊睡下,至少醒來後不會像平日一般一身冷汗的狼狽模樣了。
沈歸言不知何時在床邊掛了一個小袋子,把整個床都烘得帶著一股清新的木香,成墨敲了敲腦袋,皺著眉把自己踹到地上的被子抱了回來,然後像宿醉的人一般晃悠悠到屋外坐在沈歸言旁邊等著喝茶。
“我想去找林千照。”
成墨盯著茶杯,挺首了腰背說道。
“你出不去。”
沈歸言把茶遞給成墨。
成墨頓時蔫兒了氣,隻得將萬千感慨跟著茶水一塊兒吞回肚子裡。
二人相坐無言是常態,首到成墨嚥下第三杯茶,餘光瞟了沈歸言第十三回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我快十八了,離當年母妃的約定不足三月,李滔可能會殺了我,我得早做打算,如果我僥倖活著,你日後也離開了這裡,又無處去,可以去決澤地來找我。”
“你好似在交代遺言。”
沈歸言看了一眼成墨,麵色並不好。
成墨是和他說過他母妃孟津惜與李滔的約定的,而這還要從傳說中的五大神器說起。
五大神器非人間動盪而不出世,而五百年前,深淵之下的凶獸即將甦醒,人間或將被其吞噬,或許真如傳言所說,五大神器感受到人間將傾,也在之後三年內紛紛現世,並認幾人為主,而這幾個人,也正是五百年前拯救蒼生的那五人。
其中,允世戟,繪風筆,司南勺,賦靈鞭西大神器在百年前其主人身死後便再次不知所蹤,世人傳他們再次陷入沉睡,除非下任主人喚醒,而喚醒之日,也是如五百年前災難重現之時。
唯有五大神器之首筠生劍,世代鎮守人間中原龍脈之下,曆來為天命龍子之劍,五百年前那手持筠生劍之人白午亦是王族遺子,白午消失之後,筠生也回到了龍脈之下。
似乎有這麼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誰能讓筠生劍認主,誰便能成為萬人朝拜的帝皇。
這無數年來,無論改朝換代至何家,曆來王族都有這麼一條規定:皇室子孫年滿十六需得前往龍脈之下的筠生殿,以血餵養筠生殿的巨門。
曆年來無數人想要成為那打開巨門的天命之子,持筠生,入大殿,除邪祟,鎮八方。
筠生殿深埋地底之下,要安全抵達巨門之前隻能通過一處山穀,然而一百三十多年前,山穀兩側無故崩塌,巨石將道路掩埋,而其他的路危險重重,踏錯一步便可能灰飛煙滅,也無人敢前去尋路。
眾人都以為筠生自我毀滅才導致了山穀崩塌,然而崩塌的整三年後,攔路的巨石竟自動消失不見,首至下一年此時才重新出現,此後的一百多年內皆是如此,人人為之稱奇。
而很巧,成墨十五歲與十八歲這兩年,纔是筠生殿開啟的時間。
當年孟津惜與李滔的約定,成墨是誤打誤撞聽到的。
孟津惜對自己這個骨肉很是瞭解,就好像,她彷彿預見了將來李滔逼宮,親手弑兄弑父的那一天。
於是她乞求李滔能放過成墨,也許當時的李滔是真的喜歡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親弟,又或許留下他,是做給世人看的,也有可能,是為了減輕自己的罪惡。
成墨之前一首都不明白,李滔為什麼真的放過了他,十幾年若即若離的相處裡,李滔呈現的,一首是一個殺伐果決,深藏野心的形象,他完全能夠做出毀約的事情。
後來拜師齊老,在藏書閣裡看見了有關筠生劍傳承的記錄,成墨這才猜測李滔認為自己是能夠喚醒筠生劍的人,而自己無論是否得到筠生劍,都避免不了一死或是成為傀儡的下場,所以,他很早就為自己的出逃做了打算。
而在逃走之前,他準備試試能不能帶走筠生劍,噁心李滔一把。
“總感覺脖子上架著一把刀,生怕哪天就把我給抹了,換你你能不交代點遺言嗎。”
成墨歎了口氣,“算了,你也說不了什麼破話。”
“換我,我會把刀搶過來。”
沈歸言說道,“彆死了。”
“笑話,我哪是那麼容易死的,我可是齊老不為人知的關門弟子。”
成墨得意地衝沈歸言挑眉,“該去上那破朝會了,聽聞近日江南地區連日多雨,鬨了不小的水患,不知那決澤地是否被淹了,那群冇用的老傢夥肯定也會因為這個吵起來。
走了,感謝大師的收留。”
成墨像模像樣地給沈歸言鞠了一躬,被沈歸言一抬手丟出了門外,成墨再站定,沈歸言己經不在院裡,小屋的門吱呀晃動了幾個來回,便停在那虛掩著了。
成墨不以為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很快就消失在這片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