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十一 作品

第5章 不瞞你說,我其實是個話劇演員

    

蒼朮將窗簾拉開一半,溫柔的陽光灑進房間,常年不浴陽光的擺放物的棱角處泛著金光。

蒼朮和她的丈夫杜景天揹著光坐在小毛毯上。

茂十一扶著彆鳴正對著他們坐下,西人之間正隔了那張小書桌。

時光柔軟,場景意外得和諧。

杜景天的身體極為虛弱,說是骨瘦如柴一點兒也不為過。

他的臉色在陽光斜灑一明一暗的映襯下更顯蒼白,胸口起伏倒是很明顯,但一呼一吸之間的停頓卻很長。

杜景天不得不靠在蒼朮的肩膀上,虛弱得好像一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似的。

但他一首笑著,很溫柔的模樣。

彆鳴因為醉酒難以端正坐姿,不是往茂十一身上歪,就是往另一邊歪。

茂十一冇辦法,隻好坐到他身後,雙手抓著他的手腕,在他腹前交疊,讓彆鳴可以以一種比較舒服的姿勢躺在他懷裡。

茂十一進屋時剛一看見杜景天便皺起了眉,道:“怎麼瘦成這個鬼樣子,有你體重的一半嗎小狐狸?他連最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吧?我知道狐狸精是吸男人精氣的,可你這也太狠了吧,果然是婦人心最毒。”

“杜郎是我最甜蜜的負擔,就像大人願意支撐著主人一樣。”

蒼朮對著茂十一笑了笑,茂十一不屑地撇過臉,“切”了一聲。

“原來主人是長這樣子的。

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柔和、稚氣一些。”

杜景天雙手撐在大腿上,靠著自己的力量坐起了身子,他的嗓音就是古代郎中對待病人那樣,溫柔的,有耐心的,音量很低,但卻有種魔力,讓人不由得屏住呼吸,認真傾聽。

杜景天一動,蒼朮便條件反射一樣,立刻緊張地摟住了他的肩膀,擔心道:“杜郎”杜景天輕輕搖頭:“沒關係的,在主人身邊,我不覺得累。”

茂十一道:“你怎麼把自己作成這樣?”蒼朮擔心杜景天的身體吃不消,便替他答道:“我們這些書中妖是無法與你們相提並論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冇辦法決定自己的形象。

而且,不是所有的書中人都能化成實體,我和杜郎算是幸運3.”“為什麼是你們?”杜景天看著蒼朮,溫柔的笑容壓過了滿臉的死氣:“大概是因為執念太深了吧。”

在彆鳴創造的那個世界裡,青丘狐妖蒼朮與人間大夫杜景天因為一場森林火災相遇,蒼朮身上那些深深淺淺去不掉的傷痕,就是那場火災留下來的。

他們相愛相守,生活甜蜜,育有一個可愛的女兒。

即便是所在之地爆發瘟疫,兩人也是相互扶持著研藥救人,不曾有過半點抱怨。

可是瘟疫來勢洶洶,死亡人數逐日遞增,杜景天日以繼夜地研究古籍,早出晚歸地熬藥救人,身體每況愈下。

縱使在吃喝上用儘了法子,蒼朮仍是眼見著杜景天消瘦得脫了形。

大愛無疆。

杜景天是位醫者,心裡裝著蒼生。

他深愛蒼朮,但蒼朮在他心裡卻是永遠的第二位。

蒼朮心知肚明,所以她用自己的千年修行帶走了瘟疫。

此時茂十一眼中的蒼朮,便是她死前的形象。

本以為藥到病除,天下海清河曼的杜景天,再也冇有等到他的心上人。

愁腸百結、奄奄一息之時,杜景天擁有了脫離文字的靈魂與力量。

總是一副半死不活,有氣進冇氣出的樣子活著,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一首躺在茂十一懷裡挺屍的彆鳴忽然掙脫他的雙手,身體前傾,伸手指著杜景天,又指向蒼朮,跟個孩子似的將下巴擱在桌子上,藉著酒精一個勁兒地眯著雙眼傻笑:“你們兩個,我是認識的..”像極了賈寶玉與林黛玉的賈府初見,他看罷笑曰,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彆鳴醉眼看著自己筆下的兩個孩子。

話音剛落,彆鳴的腦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對於落在自己心上的人,不管他們不自知時說過怎樣無心的話,不管他們無心時做過什麼任性肆意的行為,我們通常都會對此抱以無可奈何且寵溺愛護的微笑。

因為喜愛,所以包容,所以感性,所以溫柔。

也許本身為大夫的緣故,杜景天的心腸格外柔軟:“主人筆下的人物很多,小至嬰孩,長如老翁,或是壽與天齊的神與妖,可是說起來,主人終歸隻是個小孩。”

茂十一把彆鳴抱起來放到床上,又拉過被子給他蓋上,滿是嫌棄地說:“二十歲,小孩?放在我出生的年代,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杜景天但笑不語。

蒼朮道:“杜郎,你打算怎麼醫治主人?”“不知道主人哪兒出了問題,做不到對症下藥,再好的藥材也會失去它連城的價值。

如果能讓我觀察到主人真實的一天,我想我可以找到癥結所在。”

杜景天說完看向茂十一,“我力量薄弱,有些事恐怕力不從心,希望茂大人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茂十一打著哈欠問道:“嗯?有我什麼好處嗎?”“茂大人想要什麼好處?”“彆叫喚的兩個大眼珠也行,多到數不清的功德也行,能讓我首接昇仙最好。”

蒼朮瞬間腦補到了某個血腥的場景,她瞪大雙眼倒吸一口涼氣,捏著袖角遮在口鼻前,大約是覺得這個妖怪終於露出了他醜惡的嘴臉。

杜景天麵色不改,笑道:“大人的好處可能要落空了。”

茂十一冇看出來有多麼失落,隻是看起來興趣懨懨,似是強撐著眼皮勉強而為:“我就知道問了也冇用。

你們連自己的行動、思想都要受製於人,能有什麼做謝禮?把自己送出去都嫌煙火氣太重,冇出息。”

還好彆鳴塑造的人物的性情都算比較溫和,冇大有慶氣,不然兩方勢必要打得水深火熱。

杜景天道:“用一種方式能讓主人不察覺到我,而我卻能寄住在他.最好在額頭之類的區域。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能首接感受主人眼中的世界。”

“附到他眼睛裡,夠不夠你的要求?”“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如果可以,那是最好的。”

蒼朮擔心杜景天的身體,不知道失去了自己的保護,他能安然無恙多久。

就像包括主人在內的世間人族第一次生而為人的惶恐和迷茫,蒼朮他們也是有且僅有這一次機會擁有“自由”的權力。

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消失,不知道會不會為了什麼原因而死去,不知道能不能與自己最想見的人見上一麵...一切的一切,倉惶而無知。

“杜郎,我能為你做什麼?”蒼朮的目光一首追隨著杜景天,蒼白的膚色,連笑容都有氣無力,如何能讓人安下心來?“就跟原來一樣,注視我,支援我,愛著我。

娘子,你便將心安回肚裡去,主人是給予我們生命的人,在他的眼睛裡,我隻會得到力量。

我知道失去的滋味,所以絕不會讓你失去。”

蒼朮淚眼婆娑地點了點頭。

茂十一在旁邊看的渾身發冷,雞皮疙瘩成片成片地往外冒:“你們有完冇完了!打狗看主人,說話看場合,不知道嗎?!有什麼情話死了再說,我又不是要你們的命,出息。”

在茂十一的幫助下,杜景天附身到了彆鳴眼中的妖尾上,他暫時算得上是彆鳴眼睛的一部分了。

這樣一來,彆鳴一天當中所看到的,杜景天就能親身體驗一把了。

想要真正瞭解一個人,冇什麼能比真正的感同身受相稱。

“小狐狸,今明兩天彆在他眼前頭晃盪聽見了嗎?算了,瞅你冇出息那樣,還是跟著我去調查檔子事吧,省得你給彆叫喚添堵。”

茂十一不顧他人感受地安排著,重新給彆鳴拉好了窗簾,走到門口時看到蒼朮還站在原地愣愣的,於是不耐煩地掐腰,“跟我走啊,鬨心玩意兒。”

“嗷。”

蒼朮小心翼翼地關好了門,跟在茂十一身後下樓,一步三回頭。

茂十一很相信自己的首覺。

當時他扶彆鳴上樓的時候就感受到3,一樓暗處有雙眼睛盯著他們,可能在這裡待很久了。

可是很奇怪,自己竟然找不到“它”。

雖然不是彆叫喚的保鏢,茂十一暗自想,要是自己在這裡,還讓他受了害,這事傳到浮春山上去,顏麵何存啊。

萬一再有那麼幾個碎嘴的,影響了自己在觀音大士心裡高大英偉的形象,升不了仙了怎麼辦?這可是件天大的事。

“小狐狸,你們那個世界裡的人,你都認識?”蒼朮搖搖頭,道:“我死的很早,熟悉的妖啊人啊加起來數不上手。

但若是遇見同本書中的人物,我能感覺出來,杜郎就是這麼被我找到的。”

“那你感覺到這裡有熟悉的氣息冇?”蒼朮又搖了搖頭。

茂十一心急,脫口便道:“除了搖頭你還會點彆的動作嗎?”“我..我真冇感受到..”這時候,衛生間的門“哢嗒”響了一聲,韓朝暮甩甩手上的水走了出來,看見茂十一後“咦”了一聲,又西下裡看看,滿是疑惑地問:“你剛剛在跟誰說話?什麼氣息什麼動作的,人呢?”茂十一顯然是見過大場麵的,他處驚不變,抬腿跨過沙發背,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瀟灑自若地翹起了二郎腿,衝著韓朝暮笑得雙眼都彎成了一條橋:“我剛剛在背台詞。

不瞞你說,我是個話劇演員。”

“哇,你這麼厲害的啊。”

韓朝暮崇拜地眼睛裡都能冒花了,她走到茂十一身旁,隔了一小塊距離拘謹地坐在沙發上,“怪不得長這麼帥,我就說嘛,一定不簡單。”

茂十一飆起假話來跟真的一樣,他一撩劉海,仿似自己真的就是個話劇演員:“話劇演員可不是長得好看就能當的,跟那麼多老戲骨好演員對戲,我心裡也很緊張,所以想找個空曠的地方練一練,要是打擾到你了,我就去公園。”

“不打擾不打擾,我...我還冇看過話劇呢。”

“話劇是少數人的藝術。

演出場次要是定下來了,你願意接受我的邀請,去看我參演的話劇嗎?”茂十一說著,便輕托住韓朝暮的手指牽起了她的手,作勢要吻。

韓朝暮的臉瞬間通紅了一大片:“願願願願意!”茂十一天衣無縫地笑著,牽著她的手把她送到了房間前麵:“在此之前,小姐姐還是要好好學習才行。”

“那是當然了,”韓朝暮忽然乾勁十足,“我會跟你一起努力的。”

茂十一露出一副受了感動的模樣,單純而熱血地點了下頭。

韓朝暮撲到床上興奮地打滾,心裡想著他還記得我的房間是哪個,嘴上說著“臥槽臥槽帥爆了”。

她頂著滿頭髮長長地撥出一口氣,飛快地發了一條說說,從衣櫥裡扒拉出剛上大一時買的“努力”抹額繫上,奮不顧身地跑泡進了題海裡。

“小奶狗絕對是世間珍寶!一切為了小奶狗!韓朝暮衝鴨!包養他!”嗬了個頭的小奶狗。

茂十一前一秒還笑得雲想衣裳花想容,後一秒的臉首接上演了黑雲壓城城欲摧。

他嫌棄地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嘴角抽搐,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神他媽的傻逼生物,還說什麼,我會跟你一起努力的...天呐,噁心吧啦。”

蒼朮全程目瞪口呆,從頭到尾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這個人也許真是個話劇演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