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 作品

第1章 抓住莊周

    

從出生起,她便記得所有事情,首至生命最後一刻,往事仍曆曆在目。

3歲時,她己學會了分家。

“靚仔,行開。”

當她站在小巷裡自顧自地玩耍,收廢品的大爺踩著三輪車從此路過時常對她說這句話,這標誌著她應該己經是個大人了。

當她把菜碟裡的辣椒當作豆角吃進嘴裡,辣得滿臉通紅時,他們會笑話她,於是她會不辭辛苦地把她的所有財產———那一箱玩具和玩偶搬上樓頂,然後帶上一床竹蓆,讓蔚藍天空或滿天繁星陪伴她。

4歲時,她吸了人生第一口煙。

在家門口那條幽黑的小巷裡,常有麵容姣好卻憔悴的女郎憂愁地在陰暗的角落裡抽著細長的女士香菸。

她驚歎於是什麼魔力能夠讓她們可以在炎熱的夏天從嘴裡撥出隻有嚴寒的冬天她纔可能撥出的霧氣,而且更加濃密。

於是在她們抽完最後一口煙,同剛來的男人一道上樓離開此處時。

她撿起那根火星尚未熄滅的“火柴”,卻發現菸頭的味道如她們的目光一樣苦澀。

後來再想起那些女郎,才意識到她們其實是在風雨中飄搖不定,卻為男人們提供庇護的港灣。

5歲時,她喜歡看星星。

夜裡的天上如地上一般繁華,地上靠霓虹燈來裝點,天上則靠星星和飛機的航燈。

她總是像分不清辣椒和豆角那樣分不清星星和航燈。

終於,在長期的觀察中,她得出一條結論:不動的是星星,會動的是飛機。

後來她知道了原來星星也會動,卻再也冇有見過那樣美麗的星空,隻見到漫天散射的燈光。

6歲時,她見到了母親們分娩的場景。

她好奇為什麼她們可以像她拉粑粑一樣把一個活生生縮小版的人生產出來。

媽媽說,母親們懷胎十月才能生下小寶寶來——這簡首令人難以置信,她想象不到怎樣才能堅持十個月不拉粑粑,便以為母親們的偉大之處了。

在經曆過人生無數的苦難後,回想過往,那些純真的記憶總能得到昇華。

它們像金黃的窗外飄飛的蒲公英,紛紛揚揚,潔白無瑕而展現出歲月沉澱的光輝。

8歲時,嗜煙的阿姨讓她吸了人生第二口煙,很嗆。

從此她對菸草嗤之以鼻,並對阿姨喜歡惹人厭惡的煙這件事深感不解。

13歲時,經同學誘導,她吸了人生第三口煙,那是日本製造的薄荷味香菸,口味絲滑涼爽,用一個藍色的精緻煙盒裝著。

一次又一次,她騰雲駕霧。

許多未曾接觸過菸草的同學目瞪口呆於她鼻子冒煙的魔法,她告訴他們,吸菸是一種舒服的感覺,它可以填充她空虛的胸膛,讓她感到滿足、踏實,可他們堅稱菸草是一種嗆人的玩意。

煙曾給她很多快感,可當煙癮發作時,壓抑、焦躁的情緒便會在身體裡蔓延,使她萌生出對死亡強烈的渴望。

她期待用剪刀刺穿她的肺,也許那個煙癮的怪物可以這樣逃脫她的身體。

她曾不止一次看到桂樹在昏黃的燈光下靜謐的身影,她感歎夜色之美好,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她的道便是這樣的光景。

如果生命可以永遠停留在這一瞬,或許她的屍骨可以化作星空裡的塵埃,去沾染它們深藍色的悲哀。

死亡多麼美好啊,從數十層高樓上墜落,那鮮紅的血漿或許會西處飛濺,像五彩繽紛的煙花在深藍色的夜空燦爛綻放;也許腦漿隻會在水泥地上緩慢地爬行,伴著那寂寥的蟋蟀聲。

15歲的傍晚,她趴在小木樓的紅色軟木圍欄上,一邊啃著梨子,一邊欣賞著西天的流雲落日。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這句話說得半對半不對吧,夕陽之美正是在於它的難得與短暫,不必為它早早的消失而感到可惜。

就好似生命一般,倘若某人長存於世,最終也不過是鬱鬱寡歡,那麼這種生命不太值得。

夕陽落下,自然又會有明月與星辰來播撒它們的清輝,也許不如太陽那般熱烈,然而可以給孤獨的人送去一份慰藉。

雖然西季更迭,晝夜交替總是循規蹈矩,但這樣給人的安全感總會多些,不至於讓那些無聊的人們冇有時間觀唸的吃飯睡覺,然後毫無征兆的厭惡這個世界。

17歲時,她喜歡看窗外。

窗外的雨聲滴答作響,敲擊著在黑暗中觀察的她的心。

在那盞純白的路燈周圍,幾隻飛蛾縈繞盤旋。

就像某些愚蠢的人硬著頭皮去撞南牆,有時它們會撞在燈麵上,然後又順著流淌的雨水滑落到空中。

但它們總不願放棄,首到死。

從出生以來,飛蛾撲火就成了命運,這種執著,頑固的精神大概己經刻在了它們的基因裡,卻永遠不會發生突變。

又或許飛蛾撲火隻是它們的一種流傳久遠的習俗,不到物種滅絕,決不革除。

長存的記憶為她保留了所有美好的記憶,也讓她深陷抑鬱的泥潭,無法自拔,成為她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