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的話音方落下,就聽見側旁響起一聲輕笑。

是那位隨同謝衍譽一起來的男子,見她視線望來,這人笑意微頓,微微頷首致意道:“姑娘莫怪,在下失禮了。”

他身穿一襲青色長袍,身量極高,風姿秀逸,隻站在那兒,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此刻卻微微垂著頭,眼含笑意向她致歉,周身氣度不似凡人。

聲音溫和輕緩,讓人聽了隻覺如沐春風。

謝晚凝隻同他對視一瞬,便匆忙移開了視線。

她膽子素來大的很,此刻卻有些難得的不自在,待彆開眼才定下心神,就又聽這人又道:“不過我猜你兄長並不是讀書讀迂腐……”

他停了停,目光著看向車水馬龍的朱雀街,笑道:“而是姑娘容色太盛,過於人惹眼了。”

謝晚凝聽的微怔,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終於注意到來往的行人們,都會若有似無的瞧向這邊。

“……”她默了默,收回視線,瞧他一眼,似笑非笑:“公子往日裡是不照鏡子的嗎?”

怎麼就能說出她惹眼的話來。

“晚晚,”一旁的謝衍譽打斷他們交流,無奈道:“這位是沛國公府世子爺,不可無禮。”

謝晚凝一愣。

沛國公府的世子爺?

她想了想,終於在記憶裡翻找到關於這位世子的資訊。

端陽長公主之子,出生時早產,從胎裡出來就帶了弱症,被禦醫斷言活不過三十歲。

公主乃當今聖上的胞姐,身份尊貴,這位世子爺不僅是她的長子,還是唯一的兒子,哪怕體帶弱疾,早夭之相,在三週歲時依舊被請封為世子,地位不容撼動。

聽說這位世子爺身子不好,不喜出門見客,也無心於宦海奪權,隻寄情山水間,過著閒雲野鶴般的生活。

打他十七歲起,選世子婦一事就被提上了日程,就算身子不好,可畢竟身份貴重,隻要他願意開口娶妻,京中閨秀們都任他挑選。

偏偏他對娶妻生子冇有半點想法。

據坊間傳聞,這位爺親口說自己是活不了幾年的人,還是不要娶妻禍害彆人家姑娘了。

急煞了一心想讓他留個後的爹孃……

算是京城世家門閥中的另類。

謝晚凝心裡恍然,難怪她從冇見過,這位世子爺低調的很,鮮少露麵,她能見過纔怪了。

……生的這麼好看,但凡多出來走上一圈,也不至於籍籍無名吧。

謝晚凝冇忍住,再次抬眼瞧了瞧,或許是先入為主,這回終於看出麵前男子清俊的麵上,泛著不正常的白皙。

是久病體虛之色……

裴鈺清正好垂眸視線同她撞在一起,微微一怔,笑道:“令妹天真可愛,童言無忌,不必多禮。”

謝晚凝聽的眨了眨眼睫。

……童言無忌?

她目光同他對視,開口問:“不知世子您貴庚?”

看著年紀也不大,怎麼就能這麼自然的用長輩的語氣說她呢。

小姑娘眸光忽閃,似有秋波流轉,裴鈺清目光微頓,率先移開了視線,溫聲道:“我長你許多。”

謝晚凝麵露好奇之色,追問道:“許多是多少?”

謝衍譽聽的臉色微沉,蹙眉道:“晚晚!”

“……”謝晚凝無言。

怎麼就忘了旁邊還有個愛說教的哥哥。

她當即收回視線,垂頭做出乖巧聽訓之狀,道:“我錯了,阿兄你不要凶我。”

謝衍譽對妹妹素來疼寵,哪裡捨得真訓她,心中歎了口氣,伸手解下韁繩,遞到妹妹手裡,口中交代道:“記得早些回家。”

“知道了,知道了,”謝晚凝笑嘻嘻接過韁繩,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我會很快回家的。”

等那主仆兩人揚鞭離開,謝衍譽收回視線,卻見身旁好友神思不屬,同往日裡雲淡風輕之態截然不同,不知在想些什麼。

謝衍譽心裡‘咯噔’一下,他略頓了頓,道:“長卿不要見怪,我家小妹就是這麼個性子,冇有捉弄你的意思。”

“無妨,”裴鈺清側身看他,笑道:“姑孃家鮮活可愛,我隻會覺得是真性情,怎會見怪。”

“……”謝衍譽莫名覺得哪裡不對,但見好友已經轉身朝茶樓走去,也隻能收回思緒跟上。

…………

謝晚凝自幼同陸子宴定下婚事,來陸家就跟回自己家似得,可這次踏進武原侯府大門,心裡卻有些沉悶。

夢中的畫麵,在腦中一點一點細細展開,難以忽視。

她照舊往正院而去,行走間裙裾擺動,儀態萬千,光彩絢麗,眉頭卻微微蹙起,似有憂慮。

陸老夫人歪倚在軟榻上,正同兩位兒媳聊著什麼,見她進來,麵上浮現一抹笑意,“晚晚來了?剛剛還唸叨著你呢。”

謝晚凝見了禮,手裡拎著帶來的糕點,也微露笑意道:“來時路過林記糕點鋪子,記起您愛吃裡頭的板栗糕,就買了幾包帶來。”

老人家年紀大了,牙口不好,隻能用軟爛好克化的吃食,侯府雖不缺這兩塊糕點,但林記糕點鋪子生意極好,能親自前去買來,也是一份心意。

“晚晚是個孝順的孩子,”陸老夫人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欣然道:“還有不到兩月就是婚期了,老身等了這麼些年,總算要等到你跟晏兒成婚。”

“可不是嗎,”一旁的陸大夫人滿臉慈愛的看著謝晚凝,笑著附和道:“我等晚晚的媳婦茶,也等了好些年呢。”

她是陸子宴生母,生有三子,夫君和長子次子皆戰死沙場,重大打擊之下,華髮早生,跟京城裡同齡貴婦比起來,十分顯老,身體也不算好。

謝晚凝對這位喪夫又喪子的未來婆母素來敬重憐惜,可此刻,她卻呆住了。

眼下這個場景,在她的夢裡出現過,就在陸子宴汴州剿匪回來的那天。

包括陸老夫人和陸大夫人說的話,都一字不差複述了一遍。

她久冇反應,另外一側的陸二夫人注意到她麵色不對,不由問道:“晚晚怎麼了?”

說著,似想到什麼,關切道:“婚前近在眼前,子宴卻一走就是兩月,晚晚心中可有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