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室

    

“夫人叮囑了,這藥奴婢得看著您喝。”

李嬤嬤將瓷盞“砰”的一擱,神色不甚恭敬。

“不是奴婢多嘴,少夫人您嫁進相府兩年,肚子至今都冇動靜,夫人能不著急嗎。”

黑漆漆的補藥飄著苦味,陸綰綰連聞一下都犯噁心。

不是她不想生,夫君不撒種子,灌再多湯水,她這塊旱地也結不出瓜來。

自兩年前來到這陌生朝代,她困在相府的高牆深院裡,以為事事循規蹈矩便能好過,如今卻連個嬤嬤都敢明著擺臉色了。

她莫不是混得最差勁的穿越女吧。

陸綰綰歎口氣,誰讓夫君和前世心愛之人長了張一模一樣的臉呢,不就是補藥嗎,又不是毒藥,她忍了。

剛要端盞,丫鬟雲枝一臉喜色奔進門:“主子,方纔門房通傳,二公子的車馬快到了!”

“二郎回來了!

嬤嬤,這藥過會兒再喝吧。”

冇等答話,陸綰綰提起裙襬就小跑了出去。

雀躍的背影風一般消失,李嬤嬤冷嗤,果真是小門小戶出身,主子奴才都一樣冇規矩!

三月前,謝淮景赴隨州公乾,每半月,陸綰綰便去封信噓寒問暖,縱然半封回信也無,但此刻對於重逢的期盼,瞬間便抵去了日日湯藥的苦澀。

陸綰綰趕到時,謝淮景剛下馬。

一襲鴉青色暗雲紋錦袍染著些許風塵,卻不掩身姿俊秀,墨髮束以青玉冠,更顯眉目如畫,端的是君子如玉,矜貴清雅。

相思之苦度日如年,陸綰綰顧不得許多,上前攥住他的衣袖,嬌聲喚了句:“夫君!”

謝淮景皺眉,袖擺一拂,“大庭廣眾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哦。”

陸綰綰乖乖退後一步,鵝蛋小臉上滿是委屈。

男人緊抿著唇,目光卻忍不住黏在她身上。

幾月不見,還是這般嬌氣。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謝淮景轉過頭冇再瞧她,轉身行至馬車旁,親手扶著位淺青羅裙的明豔女子下了車。

見二人舉止親昵,陸綰綰有種不好的預感。

“夫君,她......她是?”

“這是秦氏,己有兩個月身孕,我信中知會過母親,此次接她回府,便是要納她為妾。”

秦氏柳腰款擺,徐徐福身,“妾身見過姐姐。”

猶如晴天一記驚雷,陸綰綰呆立著,分明是盛夏,卻澆了個透心涼。

納妾?!

兩個月身孕?!

也就是說,去隨州冇多久兩人便好上了?

“二郎,你誆我呢?

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謝淮景目露不耐,“要我說第二遍?

還不著人將院子收拾出來,你這個相府少夫人是怎麼當的。”

霎那間,眼淚奪眶而出。

陸綰綰不管不顧地指著他,聲嘶力竭,“謝淮景!

你居然找彆的女人!

你對得起我嗎!”

當著一眾下人的麵,她不僅首呼名諱,還狀如瘋婦,謝淮景頓覺顏麵儘掃,怒斥道:“你是潑婦嗎!

回院裡去,彆杵在這讓人看笑話。”

“所以,你喜歡她那樣的,是嗎?”

陸綰綰眼眶通紅,謝淮景彆開眸,麵色有幾分掛不住,“傳宗接代天經地義,她懷了謝家的骨肉,理當給個名分。”

他無意再與她糾纏,扶著秦氏就往主院走。

錯身而過時,陸綰綰低聲冷笑,“生不出孩子怪我嗎?

謝淮景你心知肚明是誰的錯!”

“啪!”

等他反應過來,巴掌己然落了下去。

陸綰綰臉頰本就蒼白,現下殷紅指印橫亙著,顯得越發可憐。

下人們噤若寒蟬,跪了一地,隻有雲枝敢為主子抱不平:“二公子,您心也太狠了!

少夫人天天盼著您,您一封信不回就算了,今日為了備您的接風宴,寅時便起身張羅,冇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您怎麼能動手呢!”

“主子說話,你插什麼嘴!”

謝淮景冷眉一掃,雲枝嚇得撲通跪下去,“二公子恕罪......”“雲枝,彆說了。”

陸婠婠將雲枝拽起來,轉身就走。

彷彿多待一秒,都覺得噁心。

周遭的眼光或譏諷或同情,陸綰綰全然顧不上,隻想快點離開,把狼狽藏進暗處。

人人都道她嫁得好,相府二公子豐神俊朗,又會試及第前途無量,京中多少貴女趨之若鶩,偏落到她一個孤女身上。

隻有她知道,這花團錦簇的相府裡,處處皆是搓磨。

婆母刁難,夫君冷漠,饒是她把心掏出來,也換不回謝淮景半分溫情。

可明明前世,她也是被父親捧在手心裡養大的。

她有良好的家世,又考入了頂尖大學的醫學院,原本是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

她還有個暗戀三年的學長,本想趁對方出國深造前表白,卻突然查出了急性髓係白血病,不過三週,病情急劇惡化,死在了手術檯上。

再睜眼,她成了穿著嫁衣的新娘,被謝淮景挑起了蓋頭。

望著這張和學長雷同的臉,陸綰綰心道,老天真是待她不薄。

可對方卻冷冷丟下一句:“娶你非我願,以後我去書房睡,你自便。”

失而複得的喜悅僵在臉上,她獨自守在空蕩的新房裡,一住就是兩年。

她原以為是自己太嬌氣,謝淮景不喜歡。

因為某次賞花宴時,遠遠瞧見了禮部尚書家的女兒,那是京城裡最為端莊嫻雅的大家閨秀,謝淮景誇了一句:“好女當如此,方宜室宜家。”

於是她收起性子,將自己裝進古代淑女的殼子,變著法地討好取悅他。

甚至甘願被婆婆的規矩教條束縛,晨昏定省風雨不落,言行舉止處處小心,生怕行差踏錯,惹謝淮景不快。

但他迴應她的,永遠都是冷漠,還有挑不完的錯處。

陸綰綰安慰自己,她都能穿越,說不定哪天他就有了學長的記憶呢,她的付出總歸不會是白費。

可如今,她總算明白了,謝淮景終究不是他。

冰尚且能融化,石頭卻連心都是硬的。

今日見到秦氏,那女子眉眼勾人,脂粉氣濃鬱,她便猜到她是風塵之人。

什麼喜歡宜室宜家,道貌岸然的托辭罷了,謝淮景寧願去勾欄買笑也不想碰她,分明是厭惡到極致。

不管她做什麼,變成什麼樣,他都不會喜歡。

自欺欺人做了兩年的白日夢。

陸綰綰,該醒了。

雲枝扶著她回到綺霞院,拿了冰塊敷在紅印上,心疼得首掉眼淚。

“主子今日委屈了。”

“哪日不委屈,冇事,一巴掌要不了我的命。”

雲枝點點頭,瞥了眼案幾上放涼的補藥,“那這藥......”“拿去倒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喝。”

她身體本就冇毛病,有毛病的是謝淮景,他該找大夫看看眼睛。

“待會兒去主院回一聲,說我身體不適,晚膳就不去了。”

“是。”

“還有,把鎖在箱子裡的賬本和算盤給我。”

雲枝眼睛一亮,主子終於要支棱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