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翩枝賀厲存 作品

第2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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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沉川的怒火在腦中灼燒,她的身體倒伏在祁昱修的胸膛,甚至可以聽到男人紊亂的呼吸帶著強作的冷靜和沉著,她的指尖還死死扣著他的衣襟不肯放下:“你——你們是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定下了這種不為人知的預謀!她的眼神一動如同星辰破開氤氳的輝光落在額頭,突然之間恍然大悟,“西夜……”

慕沉川的腿腳一沉,她勉力推開祁昱修“呯”的整個身體強製的脫離出那男人的懷抱撞倒在背後的樹乾上:“在西夜……你們早就見過麵了,早就!”慕沉川是個聰明的姑娘,你給她一點遐想和提示她就可以將前因後果都不著痕跡的聯絡起來,有時候就連祁昱修都不得不讚歎她的心思慧敏。

“你一直都在西夜,一直都跟在我們的身邊對不對……”慕沉川為自己所猜想到的事震驚不已,祁昱修並冇有從北魏王都一走了之、就此消失,而是偷偷的在暗處關注著慕沉川的一舉一動——她記得很清楚,決定啟程回到北魏銅門關的那天晚上,傾盆大雨,她夜半驚醒才發現謝非予並冇有入睡而是在個樓外倚欄眺望聽著更漏,那個時候的空氣裡有一些細微的被雨水沖刷的淡雅痕跡,慕沉川並冇有在意,但是現在想來竟成了最大的破綻。

“那個晚上,你們見過麵了。”就是那一夜,謝非予告知了祁昱修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慕沉川篤定道。

銅門關即將麵對前所未有的危機,而謝非予再如王都可不是去向天下人和九龍至尊請罪的,那個紅衣豔裳向來不可一世的男人有過許多的至交好友,卻在這一刻將慕沉川交托給了一個算不上朋友的故人,祁昱修。

這個謝非予的敵人,謝非予的仇家,恨不得謝非予下了地獄永不超生的人,卻成了最後的稻草。

因為男人很清楚,祁昱修的心底裡對慕沉川有著什麼樣的感情,若說這個世上還有人願意交托自己的性命來護好慕沉川,那麼除了祁昱修冇有第二個人。

慕沉川想到此處竟覺得心頭髮涼寒意悚然,她看著眼前的祁昱修卻又覺得和記憶中的樣子相去甚遠。

“我……有過猶豫、有過彷徨。”祁昱修的眼神微微黯然,他所有的忐忑都成了今時今日的隱瞞,那說明慕沉川的猜測冇有錯,謝非予的確與他相商,而這個男人如今帶著些許失魂落魄一般的委屈和不甘就彷彿在為自己辯駁,他身在西夜的事,曾經也想要對慕沉川和盤托出——誰會想要做一個在陰影之中見不得人的肮臟人物。

他的關懷關切,從來都應正大光明,隻因為,一心一意的顧忌著慕沉川的感受而發現自己已經百口莫辯。

慕沉川扭過頭,她不想聽祁昱修事到如今的諸多解釋,在她很清楚,在西夜並不是冇有發現過那些蹊蹺的蹤跡和點滴,她曾追隨著鳥雀在夜露中疾行,撥開的花枝和月色的隱約身影卻被謝非予打斷。

謝非予,在阻止她。

但是,這不是慕沉川如今心頭涼徹的緣由,哪怕她得知祁昱修如影隨形在自己的周圍不曾離去,也許是為了安心,也許是為了探尋,又或者他在意的是那個向來恣意放肆的男人即將可能的所作所為,而他,在這裡為了自己的貿然又小心翼翼的行為而感到歉意和委屈。

不是的。

慕沉川咬著唇狠狠磕下直到血腥的氣息在嘴裡蔓延:“不……不是!”她的手握成了拳頭重重的砸在自己的太陽穴,眼眶頓時憋的通紅通紅,臉龐都如火中燒,“我不怨憎你在西夜的任何理由和目的,你一直都悄然跟在我們身邊,那意味著你知道所有的事,包括北魏王都的一切!你全都知道——祁、昱、修!”慕沉川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念出,她的眼淚從眼眶裡一顆顆的滾落下來,燙熱極了,“可是你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我不怨你今時今日所做的一切,但是——我無法原諒你竟然能看著那一切發生卻不聞不問、無動於衷!”她聲嘶力竭的怒吼,拳頭雜亂無錯的全落在祁昱修的胸膛,“你無動無衷!”

慕沉川聲嘶力竭的直直跪坐在地上,癱軟的身體再也無法令她挺起後背在這裡逞強,眼淚模糊了她原本漂亮的臉龐,她的雙手上還有這斑駁的傷痕,掌心覆蓋在眼睫可以感觸到水漬的燙熱:“小風箏死了,桃兒死了,玥珠死了……都死了,葉樸軒早就不是葉樸軒了——在傅長棲趕來西夜之前你就知道了一切,可是你——你就彷彿什麼都冇有發生,你竟然——”竟然事到如今還能用這這副不甘又委屈的樣子告訴我,你的無可奈何。

看啊,每一次,像極了每一次的爭鋒相對,你知道北魏即將發生什麼,你知道賢王府滿門查抄,你知道葉樸軒走投無路,她們全都枉死了,可是你——還假裝著一切不知,假裝著做自己的那個大聖人。

這些王八蛋一個個的都在放屁!

放屁!

慕沉川哽嚥著幾乎要喘不過過氣,她仰著脖子哈哈大笑起來,又哭又笑,情緒幾近陷入癲瘋無措,她緩緩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拖著腳往後退去。

“這件事你我都力不能及!”祁昱修的眼神氤氳充斥著同樣的痛苦,好似看到慕沉川的悲憤他也此般感同身受,但是他的口吻

裡卻不見得夾雜更多複雜的情緒,他顯得平靜,好似悲痛過後終有的平複,“包括謝非予。”祁昱修如是說,告知了你們又如何,告知了你們姬旻聿要對賢王府和葉樸軒趕儘殺絕又有什麼改變,謝非予會收手嗎,謝非予能阻止嗎,謝非予願放手西夜的一切趕回王都嗎?!

就算會,他也冇有能力和時間。

冇有。

姬旻聿打定了主意就不會因為你慕沉川和謝非予改變。

所以——慕沉川的眼睫發顫,小水珠“啪嗒”滾落進了雜草叢,她聲息漸消,所以,祁昱修放棄了,掙紮和反抗都是冇有必要的,既然結局已經註定,又如何能在乎那些性命,家國大義和個人小節,從來都是兩難全的。

不是嗎?

慕沉川的冷笑從肺腑之中發出,帶著三分不諒和七分鄙夷,祁昱修,在皇權的操控下生存了下來,他始終都是天子門生,始終看著那些權欲作祟而不予無畏的爭執,那是他這麼多年在朝廷之中能夠如魚得水的緣由和習慣。

習慣啊……真是叫人難以輕易改變,就好像人性和觀念一般,慕沉川微微揚起頭,看到的是祁昱修正低眉凝望而來那躲藏在陰影之中的無奈,那些司空見慣的表情,是慕沉川最想撕碎的偽裝!

慕沉川伸手在臉上胡亂的一抹,帶著哽咽哭腔的音色啞然又失魂落魄:“雲胡死了。”她隻是淡淡道,一個個親朋好友逐漸離去,有的心懷怨恨,有的心懷大義,有的心懷宛然,有的依舊憤懣不甘,可是——那些正值大好清純年華的人就應該得到如此下場嗎?

祁昱修一愣,大約是冇有料到,雲胡那個女人他印象很深刻,可算是王都裡一個特立獨行的存在,那是傅長棲當成了掌中寶貝來善待的女人,這一次傅府連坐他隻待著那個姑娘離開都城,為了駐守銅門關,今夜的雲胡已經成為了過去。

“傅長棲好傷心。”慕沉川的話語漸漸平靜了下來,好像一個冷冰冰的冇有任何感情波動的娃娃呆呆坐著,她會不自覺的笑起來,隻是變成了無奈的苦笑,乾澀的叫人也心頭一痛,她冇有膽子也不敢掀開那遮蓋著雲胡的白幡,她冇有在那堂內見到傅長棲,可是慕沉川比誰都清楚,那個男人和她一般,誰也不忍不捨不敢多看雲胡一眼。

那些自責和怨恨都像熊熊大火一樣燒的人無處可退。

“抱歉……”祁昱修沉聲。

這個晚上,慕沉川聽到了太多的抱歉,為什麼要對她說——她是個一無是處的什麼也冇有做的姑娘,如果這些人要抱歉,覺得心懷愧疚那就應該對那些死者的家人,死者的親朋好友訴說,如果你們覺得惋惜覺得委屈,就應該拿起刀槍劍戟去給他們報仇,而不是站在這裡事不關己己不操心的一遍遍說著抱歉。

抱你孃的歉!

慕沉川的情緒瀕臨著壓迫,一邊是深淵、一邊是火海,進退兩難,哭笑不容:“你們都一個樣子,都是騙子……”她咬著唇角細細碎碎的念著,“他說他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全都是騙子。”慕沉川哽嚥著,這場戰火來的匆忙甚至快到她冇有時間對謝非予說過一字半句,而那個男人呢——慕沉川的手指抓撓在泥濘的塵灰土中,那男人進入將軍府大堂前的最後一眼,好似有著什麼欲言又止的困頓卻最終什麼也冇有說,甚至在那瞬還能雲淡風輕好似彆無異樣的給人以安心所覺——若說騙子,莫不是謝非予這個欺世盜名的惡徒最是合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