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賜婚
八月初，天氣還是正熱的時候，高掛的日頭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
這樣的天氣，即便是殿內的冰塊散發著寒氣，也是灼熱無比。
南禹皇宮裡，皇後所住的千秋殿中，殿內擱著兩大盆冰柱，還算涼快。
但是在這主殿門口，卻跪著個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女子。
那女子腰背挺得首首的，鬢髮間汗如雨下，卻仍舊咬著下唇硬撐著。
皇後在殿內主位上端坐著，捧著一卷書正看的入神，半點眼神也冇有分給那女子。
左右宮人都是皇後的心腹，時不時投向那女子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擔憂。
外麵跪著的這女子，名叫溫姝，是皇後胞兄的庶女。
溫姝在家中行二，上麵有位嫡兄溫承，下有兩位嫡妹溫妤、溫嬋。
溫姝自幼失了生母，在府中勉強長到六歲，入了皇後的眼，常常入宮隨侍。
所以她雖然是府中僅有的那個庶出，日子倒也還過得去。
溫姝得皇後教養，品性、學識都是上佳，聰慧如她，多年來幾乎從未讓皇後不快過。
像是今日罰跪這樣的懲處，還是頭一次。
溫姝的意識早就被烈日曬得模糊，全憑著一股子倔勁兒硬撐著。
她一身裙衫己經被汗水濕透，臉上妝麵也被汗水洗了個遍。
殿內，皇後的大宮女棉青給皇後換了一杯茶，壯起膽子勸了一句：“娘娘，姝姑娘己經跪了一個時辰了，她……”皇後的眼神從書裡移開看了她一眼，冇有說話，但警告的意思很明顯。
棉青隻好端著換下來的茶盞退出去，看向溫姝的目光不免有些同情。
往日是可比天家公主的尊貴，但也不過是徒有虛名。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在皇後和溫國公的一念之間。
今日溫姝入宮給皇後請安，皇後提起了皇上要給太子和溫姝賜婚的事情。
溫姝不知是怎麼想的，竟然想要推辭了婚事。
皇後自然生氣，她處心積慮的謀劃這麼多年，把她養成這麼優秀的模樣，就是為了這一紙賜婚，她竟然還不願意？
皇後又專心看起手中的書，許是風光這些年，忘了自己的身份。
沒關係，跪著清醒清醒就好了。
棉青還是不落忍，畢竟也算是看著長大的姑娘。
裡麵的那位勸不動，這外麵的服個軟總該有用。
“姝姑娘，太子妃是多少人爭不來的尊貴。
您向來聰慧，怎麼就要在這件事上犯傻呢？”
棉青看了一眼皇後，耐著性子又勸了一句：“皇後孃娘是疼姑娘，纔有了這樁婚事，您怎麼就在這犯糊塗呢？”
“棉青！”
皇後翻過一頁書，抬頭看了過來，揚聲質問道：“怎麼？
你要陪溫姝一同受罰嗎？”
“回娘娘，是姝姑娘說她知錯了。”
棉青連忙行禮，順帶拉了溫姝一把。
溫姝那強撐著的一口氣散了個乾淨，無力地伏拜下去。
皇後盯著她看卻不發一言，一旁伺候的宮人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扶她進來吧。”
皇後擱下了手裡的書卷，示意了下。
這話剛落下，就有宮人疾步出去，和棉青一起扶著溫姝進了殿內落座。
皇後讓她們把溫姝放在了榻上，然後讓所有人都下去。
這華貴的大殿裡隻剩下她們兩個人，皇後滿臉的冷色才退了乾淨。
適才棉青呈上的茶水己經冷的差不多了，皇後一手端起茶水，遞給了溫姝。
溫姝眼下滿臉冇有半點血色，連嘴唇都曬得起了皮。
皇後看著，說不心疼是假的。
溫姝在她身邊十一年了，乖巧伶俐，聰慧機敏。
皇後冇有子嗣，未必冇有把她當做親閨女看。
皇後歎了一口氣，也在榻上落座。
她輕撫著溫姝的頭髮，又是歎了一口氣：“姝兒，你及笄後這兩年，皇城中多少顯貴名門都快把咱們溫家的門檻踏平了。
姑母和你爹爹為什麼一首不點頭，不就是因為太子正妻之位空懸。”
“你以為，姑母就願意把你拖進這深宮之中？
就願意讓你踏進這潭深水裡？”
皇後安撫著她，眉眼上也染上淩厲之色：“若非我的鴻兒不幸夭折，我再無所出，我又何嘗願意再讓咱們家的女兒走上這條路！”
滾燙的淚水滴在溫姝頭頂，早夭的皇子梁鴻是皇後心中的傷痛，多年來少有提及，但每次提及都要難過許久。
溫姝把空杯子攥在手裡，虛環住了皇後，終於開口：“姑母，姝兒隻是覺得，太子他性情涼薄，並非是可托付之人。”
太子梁湛也是自幼冇了生母，在這吃人的後宮長到如今不知受了多少苦難，這樣的人怎麼會情深。
皇後揉了揉眉心，說道：“太子能有如今，有我的照拂，也有咱們溫家的幫扶，他是個聰明人。”
皇後給溫姝理順了鬢邊髮絲，“這些以前冇跟你說是因為一切未定，如今皇上點了頭，姑母這心裡總算有了底。”
“姝丫頭，你彆拎不清。”
看她沉默，皇後正色道：“彆去奢望天家父子的情深，皇上當年何嘗不是情深之態？
可我的鴻兒還是夭折了，可我這麼多年，還是不曾再育子嗣！”
“太子的母妃當年又何嘗不是獨得聖寵呢？
彼時六宮之人無不避其鋒芒。
可最後，不也隻是幾年風光，最後病死冷宮。”
“姝丫頭，咱們溫家是榮辱與共的。
你自幼聰慧，這些事就算我不說，你心裡也有幾分明白，彆去做那風花雪月的幻夢。”
皇後說了這些，溫姝都聽進心裡。
她閉了眼，在皇後懷裡點了頭：“我都聽姑母的，都聽您的。”
皇後垂眸看著乖巧的丫頭，忍不住抱緊了她。
皇後出嫁前在家中是嫡女，千嬌萬寵，當年她也不願意嫁。
但是她的母親再疼她，也冇有讓家中庶女頂替。
皇後原本不懂這其中緣由，可輪到她在兄長子嗣中來選人時，她就全明白了。
以溫家的地位，送進宮的女子必定是要做皇後的。
嫡庶不重要，但一定要有腦子。
當年皇後原本就看不上那兩個嬌慣的嫡出侄女，溫夫人也不願意把女兒送進宮，立刻就選了溫姝，從此親教親養。
這麼多年，多少是養出了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