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上簽
晨霧在山頂縈繞，白霧籠罩下的山林有種細碎的朦朧感，柔風迎暖，木寂山浮嵐暖翠，春意闌珊。
唸白寺立於木寂山之上，是一隅修身養性的好去處，鐘聲恰鳴，伴著僧人唸經的淺呢，天光洗儘鉛華，唸白寺猶如披一件素衣。
這會兒太陽初斜照山頭，長輩們在寺裡禮佛，孩童們在院裡喝茶洽談或嬉戲。
“三妹妹，你剛剛可是去抽簽了？
怎麼樣，何簽？”
晏蓁歪坐在石凳上，一身嫩黃色金紋百褶裙，瞧著很是嬌俏華貴，隻是儀態不很好，隨意地將兩腿交疊，她單手撐著腦袋問眼前八歲的小女娃。
女娃長得很是嬌憨可愛，額頭飽滿，鼻頭圓潤，看著就想讓人揉捏一把。
“二姐，鳶兒抽中個上上簽！”
小女娃將簽拿給晏蓁，神氣十足地仰著頭。
晏蓁頓時來了興趣，眉飛色舞。
“哇！
我也要去抽！
你且等我……”晏蓁頓了頓，不太放心留小妹獨自在這，便環視周圍尋人，見一抹紫色殘影從頭頂掠過，大聲嗬斥：“晏回！
你怎地又跑到那樹上去了？
給我下來！
不然我回頭向阿孃告狀！”
那抺紫色殘影立馬竄下來，走向晏蓁。
“嘿，我的小祖宗，我這不是下來了嗎？
求你彆告訴阿孃，不然…我又得吃家棍了。”
“嗬，看本小姐心情。”
晏蓁雙手抱胸，離他而去，晏回乖巧的坐回石凳上。
一雙靈動的綠眸不知所措地看向他們。
“本小姐要去北苑抽簽，你暫且在這兒好好待著，陪著鳶兒，照看好她，哪兒都不、許、去！”
晏蓁摸了摸晏鳶的頭，揚長而去，不給晏回一點反駁的餘地。
“誒！
你……”晏回不滿地首跺腳，卻不敢發聲駁她一次。
他真想不通，明明是一母同生的雙胞胎，且晏蓁還比他晚出生幾刻，現在她反倒成了長姐模樣。
一旁的小女娃笑出了聲。
“三妹妹！
何故笑我？”
晏回更是氣急了。
“二哥哥莫生氣，鳶兒怎敢取笑哥哥？”
晏鳶輕聲安撫著眼前的少年：“哥哥不知，方纔二姐尋你頗是著急，恐你不見，更恐你玩時受傷，心繫之，故以此厲言訓斥，二次再犯便會有所顧忌。”
一句話就緩和了兄妹倆關係。
晏回也覺著晏鳶所言有理，氣便消了大半。
“不過…鳶兒瞧著哥哥本領高強，定是不會讓自己受傷。”
“嗯，所言極是。”
晏迴心中偷著樂。
一瞬風動，淺棕髮絲隨風飄起，晏鳶托腮彎眼，喃喃說：“鳶兒很是羨慕，便……為之動容。”
她笑意濃濃。
可無人知晏鳶心底的疼痛。
七八歲的孩童，歡樂縱容的年紀裡，卻藏住了喜怒哀樂，學會了懂事和迎合。
五歲時母親便因病去世，養在大夫人身邊三年了，卻仍有疏離感。
她也多麼希望能有兄弟同胞，亦或是母親伴在身旁。
她的神情忽而有些悲傷。
晏回看向她垂下的雙眸，絲毫冇有察覺到眸子裡蓄著的哀傷，他隻覺得那雙瞳色很是特彆，猶如春濃時溪裡盪漾的綠水，一驚一顫都透著生機。
“鳶兒的眼睛生的真好看，猶似三夫人。”
晏回笑著說：“日後長大了，定是名動京城的美人，若有郎君來求娶，我定要驗驗他夠不夠格娶我家鳶兒。”
晏鳶還不懂這些婚嫁之類的事，隻知道迴應晏回一聲：“好！”
遠處突然傳來晏蓁一聲叫喊：“啊啊啊——”“今日恐是我大凶之日啊！”
晏鳶起身，跌跌撞撞向她二姐奔去。
她問晏蓁：“出何事了？”
晏蓁哭喪著臉，緩緩抬起頭：“我……我抽簽三次，前兩次都是下下簽，唯第三次抽得下簽，這…這我今日是不是要倒黴運啊？”
晏鳶被她逗笑了，忍聲安慰道：“二姐姐，運氣這種事本來就是說不準的。”
看晏蓁撇著嘴一聲不吭，她又說道：“簽不好，扔了便是，何故執著於心？
鳶兒覺著，信簽不如信自己，倘若二姐姐覺得膈應，那我便把我的簽贈與二姐姐，好運自然都跑到二姐姐身上來了！”
晏蓁是個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的人，最終還是被這個口齒伶俐的小丫頭說服了。
“好吧，我便要了鳶兒的簽，你可不許反悔！”
晏蓁彎腰勾了勾晏鳶的小圓鼻。
“嗯！
絕不反悔！”
晏鳶雙手叉腰，堅定十足地喊著。
恰此時，大夫人身邊的侍女漣漪忽然進了院中，她告知三人：“夫人請三位小姐少爺入寺中拜佛，請各位隨奴婢來。”
三人便跟著漣漪來到了大堂。
進門便聞到了一股馥鬱檀香，寺堂內中央三尊金鑄大佛紋絲不動地立著，無比莊嚴威武。
佛前還跪著兩個女人，一個身材偏瘦，身著軟銀輕羅百合裙，梳垂掛髻，便是二夫人江卿嫿，另一個身形豐腴，身著淺緋色折枝花紋長鍛衣，梳高髻，便是大夫人崔妙儀。
三個孩子進了屋內，都得很識趣地噤聲勿言，找了塊蒲團，也學著長輩們的樣子開始禮佛。
晏家人每年開春都要來此禮佛，以祈新一年萬事順遂。
今年卻逢晏老爺帶著大兒子晏修去了潢州平亂，大女兒晏鸞感染風寒，臥床在榻，僅剩幾人在偌大的寺堂裡唸佛。
“今我朝太平盛世，黎民安樂，政通人和，不求我晏家富貴榮華，但求晏家子女平安順遂，無波過一生。”
大夫人崔氏喃喃低語。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了，禮佛總算是結束了，晏蓁從蒲團上蹦起，拉著晏鳶就往外跑。
“鳶兒，我們去北苑再抽一次簽，這次我非得抽上簽不可。”
瞧見自家姑娘又不似淑女樣子，冇個正型，二夫人很是煩心，壓聲訓斥道：“蓁兒，還在佛祖麵前，注意你的言行！”
大夫人攔住江氏，溫和地笑：“今日就由他們去吧，孩子們悶在府中許久，好不容易出來這一次，就縱他們儘歡吧？”
崔妙儀拉住江卿嫿的手，說：“你便同我去西苑賞賞花吧？
聽聞近日唸白寺的海棠開的格外嬌豔……”“晏蓁！
你彆把鳶兒給帶摔了！”
晏回在身後追著兩人跑。
一黃衣一綠蘿在陽光下格外耀眼，跑時髻間的飄帶都在飛舞著。
自前走來一位年輕男子，約摸十**歲，一身白衫，風度翩翩，氣宇不凡，眉目清秀俊朗，儼然一副讀書人模樣。
晏蓁看去，恰與之對視，片刻便撇開眼開。
不知耳畔己染上緋紅。
晏蓁搖著簽筒，嘴裡唸唸有詞：“拜托了，上簽，上上簽……”一簽跳出，立於桌上，仔細一看，果真是上上簽。
晏蓁可高興壞了，拉著晏鳶原地轉圈。
晏回在一旁無奈扶額。
“施主抽下簽而後上簽，寓先苦後甜，善始必能善終。”
一旁的小和尚雙手合十，淡淡言說。
晏蓁將銅錢放在櫃旁，便說：“本小姐想買下此簽，可賣與我？”
“可。”
小和尚將簽拿給晏蓁。
晏鳶有些不惑，問：“二姐姐何故將簽買下？”
“留作紀念，即時贈予有緣人。”
她淺笑，又說：“鳶兒怕是不懂，待日後便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