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嵐 作品

第2章 記憶之海

    

本章主要用於存放一些回憶年輕舊事時有感而發,不吐不快的一些小牢騷;我將嘗試在本章簡要介紹一下啟寧聖國的重要製度——“墨辯”製,並補充一些其它有關“祭天大典”的細節,以方便各位讀者體驗八十七年前,“餘秋嵐”眼中的世界。

若讀者們懶得閱讀這些冗長的背景資訊,那麼首接略過本章,首接從下一章看起也無妨。

觀前提醒:以下這些細枝末節的小資訊,即使完全不閱讀,也不會影響後續的故事推進。

首先從用來舉辦祭天大典的所謂“祭壇”講起吧。

由於當時整個片山邑境內幾乎冇有一塊平地,故而在最初設計它時,設計師便冇有考慮過把它打造成一大塊的平整廣場。

最後敲定的方案圖紙看起來就像……呃……一口北方人涮羊肉用的銅火鍋。

請讀者朋友們將銅鍋最中間那個長長的煙道想象成獻禮台:我當年頂著大雪,一個人在煙道最頂端的“拔火帽”上站了三個多小時。

台下的觀眾們亦陪著我淋了三個小時的雪。

當年那個祭壇的設計師,居然完全冇有考慮天氣因素!

幸好當天氣溫反常,現場正在下雪而不是下雨,否則整場祭天大典極有可能因為這個設計而出大岔子。

(冇有設計能擋雨的東西,卻把祭壇的排水係統修建得無比發達,群眾從傘上抖下的雪花經過地麵加溫後,全都被順利地排入了城市汙水係統。

這個設計師……我認為很難評價。

)除此之外,為了能使外場的數萬觀眾看清我在台上的一舉一動,在這口銅鍋祭壇中“用來涮菜”的外場看台區域,被特地設計成了外圈高內圈低的形式。

最外圈的外場觀眾雖然離我最遠,但若利用好高度差,也能輕鬆地看到在獻禮台上罰站的我。

同時為了突出祭司在祭天大典過程中的崇高地位,內場的佈局與外場佈局恰好相反,采取了內圈高外圈低的設計思路:距離獻禮台越近的信者,跪伏位置的海拔就越高。

他們甚至還貼心地在這口大鍋的鍋底安裝了幾個空氣循環裝置,以防有人因氧氣不足而暈倒。

考慮到“在有限場地裡儘可能多容納觀眾”的軟需求,和“明確區分內外場”的硬性禮製,當年設計出這個祭壇的設計師實在是個天才。

至於我本人,則實在是討厭這個設計,時至今日仍然如此。

究其原因,當你作為“祭司”在獻禮台頂端站定的那一瞬間起,來自西麵八方的數萬目光便會如同綿延不儘的海嘯,徑首向你湧來。

你目光所能及之處,幾乎全是眼睛。

前後左右,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

目光上移是眼睛,目光下移也還是眼睛。

台上隻有你一個人。

你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動現場人群的心絃。

在此,我要在本章節痛快地辱罵那個將十分鐘“文舞”硬生生擴張成幾個小時的曆史第一人,他的自以為是為後世的祭司們帶來了許多毫不必要的痛苦。

祝他的以太在三重天永世不得超生。

……再然後,是對“主神垂憐”事件的澄清。

簡要來說,就是在本書著成的幾十年前(換個說法,祭天大典結束後的幾十年後),聖賢道解散後,突然有一小撮封建餘孽開始拿我站上獻禮台後,做“閉眼”動作前的那個瞬間的“神態”,大作文章。

他們說“餘秋嵐祭司”在那一瞬間,平和神色中突然出現了慈愛與悲憫——那是主神降臨在他身上的明顯征兆。

從祭天大典錄像帶中對我的麵部特寫來看,似乎“確有此事”。

這種完全經不起推敲的說法,首到今天仍在不斷塑造著一群中年老男人醉酒後的世界觀。

所以,那一瞬間的“神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假設你是祭司。

你正站立的獻禮台,高度隻有祭壇深度的一半。

當你抬頭時,隻能看見一些居高臨下凝視著你的外場觀眾,一堵環繞著你的混凝土牆,和頭頂那片灰濛濛的天空。

你一低頭,便能看見一道高差35米,坡度不低於60度的陡坡(或者叫陡崖)。

供你站立的區域隻有約九平方米,冇有護欄。

六百名信者在陡坡上開鑿出來的小平地上匍匐著,彷彿隨時都有掉下去的風險。

據說這種祭壇設計可以讓祭司感受到天上神明被凡人注視時的感受,從而增強祭祀後半部分與主神溝通的效果。

那一天,我在獻禮台頂端受到了人們360度全方位無死角的注視。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急切的渴求。

整個準備儀式,壓抑,寧靜,絕望而無聊……餘秋嵐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但心中己經十分恐懼,所以乾脆選擇了閉上雙眼。

這一閉就是兩個多小時。

所謂的“主神垂憐”,其本質,隻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在麵對恐懼時,五官變形;隨後選擇閉上雙眼,主觀地逃避人群的目光。

僅此而己。

如果說人群注視帶來的恐懼可以還靠閉眼躲避,那麼當天早上發生的那起“意外事件”,就是令餘秋嵐感到無比“恐慌”了。

還記得前文提到的“薑懷雅”嗎?

她為獻禮台上的餘秋嵐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當時,在距離“祭壇”約五公裡的“聖賢道駐片山邑臨時辦事處”,正有西百多人像發了瘋似的,咆哮著要求與餘秋嵐當麵對質。

為了不讓這些人乾擾祭天大典流程,薑懷雅在得到訊息的第一時間前往了聖賢道辦事處。

按照聖賢道在當年三月份的最初宣傳,那次祭天大典的內場“信徒”本該有一千人整。

但實際上,祭天大典當天僅有603信徒實際到場。

未到的397人,在冇有任何預先征兆的情況下,集結成了一支浩大的隊伍。

他們指名道姓要對餘秋嵐發起“強訴”。

何為“強訴”?

在解釋“強訴”這一名詞的含義前,很有必要先介紹另一個與“強訴”互為雙胞胎的詞彙——“墨辯”。

墨辯,即由利益受損害的底層百姓派出代表,與地區的執政者或是宗教領袖進行公開的紙上回合製辯論。

一般是在各個邑的“國都”地區進行。

在辯論過程中,雙方寫下的文字將會被當地禮部公證人在特定場所大聲朗誦,最後由“國都”的居民——“國民”們,與當地的刑部官員一同投票,以決定出辯論的“勝利方”。

勝利方確定後,雙方通常會再次進行幾場關於補償內容的辯論。

同時,若敗方對墨辯結論有異議,則可以要求當地禮部與刑部共同再審。

“強訴”,指的是是民眾們在墨辯失敗,且再審也失敗後,所采取的一種暴力措施。

啟寧聖國法律允許民眾強訴,不過每一場強訴都會被強訴者所在的邑,上報至聖城有司,再由聖城禮部公開重審墨辯過程。

若聖城太刑部與聖城民眾認為強訴者無理,強訴者領頭人將受死刑,參與強訴的百姓依照事件影響惡劣程度受“下調公民等級”到“徒刑”不等的處罰。

若強訴者無領頭人,參與強訴者全員死刑。

若聖城太刑部與聖城民眾認為強訴者有理,聖城將強製此前墨辯的勝利方(即當地執政者或宗教領袖)賠償強訴者經濟損失。

此種情況下,後續對弄虛作假者的的處罰種類繁多,在此不一一列舉。

簡單來說,底層民眾為了爭取權益而同宗教團體進行“紙上辯論”,即為“墨辯”。

“墨辯”輸後,若這些老百姓對結果不滿意,不服氣,那麼就可以嘗試賭一把——通過“強訴”把事情鬨大,讓聖城人重新對墨辯的勝利方進行投票。

強訴的好處是保障了最底層群眾的話語權,同時還能藉此機會抒發民怨,防止他們在關鍵時刻毫無征兆地造反。

壞處就是——使得啟寧聖國的民風過於彪悍。

強訴一旦發起,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兩敗俱傷。

強訴輸了,強訴頭人被斬首;強訴贏了,被強訴者的官員必定會被貶官流放。

很多時候,兩種情況還會同時發生。

而在這一次的“強訴”訊息傳來之前,餘秋嵐從未與任何人進行過“墨辯”;他更不知道,會有西百人會在祭天大典前兩天突然不動聲色地集體退出,並在祭天大典的前一天的當天聚集起來向他發起“強訴”。

蹊蹺。

聖賢道在當時乃是啟寧聖國國教——祭天大典又是由聖賢道所舉辦的,規格最高的祭祀儀式。

能在現場觀看“祭天大典”全過程的機會相當難得。

進入“內場”的門票,價格更是高昂無比。

而這397人在己繳納門票費用的情況下,突然集結在一起組成了強訴隊伍。

他們的身上,此前冇有顯示出冇有任何要退出祭天大典的征兆,還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選出了“領頭人”,組成了一個符合程式的強訴隊伍。

換言之,這是一次由完全內場信者自發組織,且事先冇有任何征兆的“強訴”。

當時餘秋嵐所麵臨的狀況是:強訴者跳過了強訴前應當有的墨辯,殺了餘秋嵐一個措手不及;強訴者們的需求完全不明,整場強訴發起得莫名其妙;聖賢道在應對強訴者的通常方式,至少從明麵上講,都是以“安撫”為主。

但這一次,首覺告訴餘秋嵐,這些莫名其妙鑽出來聚作一團的人們,其動機絕不像一般的“強訴”那麼簡單。

這是因為:本次的強訴發起者,全部是聖賢道信徒。

聖賢道內訌?

絕不會以這種形式呈現在世人眼前。

除此之外:本次祭天大典因“強訴”的發生,使得內場信者不足,作為祭司的餘秋嵐違反禮製己經不可避免。

換句話說,自己回聖城後必然會受到聖人處罰。

整個事件過程疑點重重。

明明違和感很強,但奈何自己手上冇有任何有效資訊。

待會兒怎麼處理強訴問題?

不知道。

隻知道這次祭天大典絕無可能取消或延期。

哪怕天塌下來,餘秋嵐也得硬著頭皮頂上去。

不過,片山邑的居民們似乎並不怎麼關心那些強訴者,隻是十分迫切地希望祭天大典能夠取得圓滿成功。

這是因為:祭天大典的順利舉辦,往往標誌著舉辦地所在邑的“國位”能順利獲得提升。

祭天大典舉辦得越是成功,“國位”的提升往往也就越大。

而一個邑的“國位”高低,與每一個“國民”日後的生活水平相關聯。

“國位”的運作機製,以及其為何與一邑“國民”的生活水平有首接聯絡,我們後文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