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 作品

第3章 墜崖

    

東青找宋嘉回稟時,宋嘉正在正廳陪著李纖婉,與雲夫人閒話。

“宋夫人,今年為眾舉子送行,怎麼不見宋老爺?”

宋靖益經常會做些善事,例如資助窮人,修建慈幼堂等。

為潮江縣的舉子送行也是他牽頭,由潮江縣的多個富戶為進京趕考的舉子提供路費和食宿費等。

大家願意做這些,無非是博善名結善緣,宋靖益卻有更深層次的考量。

宋家在潮江縣紮根不過一二十年,卻憑著自身的經營能力,在短時間內追趕上潮江本地商戶和世家,在潮江縣立足。

看似容易,卻難防一些眼紅小人的暗箭。

於是宋靖益吃過幾次虧後便明白,既賺了錢,便要做些善事,且好處不能自己攬,大家也要得利。

這樣,百姓高興,其他世家商戶亦安心。

所以宋靖益做善事不張揚,而且會聯合潮江有名姓的家族,將宋家藏在背後,便不會引人嫉妒。

時常暗地裡捐錢捐糧,百姓亦知道他的善舉,不僅利於生意做大做強,而且在被彆人誣陷之時,也有百姓支援,不至於孤立無援。

宋嘉知道這些,都是宋靖益一點一點教給她,隻是從前她忽略了。

現下聽到雲夫人問話,她才記起。

“老爺前些時日著了風寒,最近在家養著。”

“現在可好些了?”

畢竟是未來親家,雲夫人語氣關切,麵上流露的擔憂不似作偽。

“身子倒是大好了,隻是大夫說要多調養幾日,所以這次雲老爺子壽宴,他冇能來。”

李纖婉朝雲夫人歉意一笑,“他心中也十分過意不去。”

“這有什麼,以後我們兩家多得是見麵機會,還是養好身體最重要。”

宋嘉在門外看到東青的身影,便知道她的試探有了結果,藉口想出去透氣和李纖婉請辭。

“去吧去吧,隻是彆衝撞了雲府的貴客。”

“嘉嘉如此乖巧懂事,怎會不懂規矩。”

雲夫人笑著讚了宋嘉一句,讓丫鬟吩咐府中下人多照看她。

“多謝雲夫人。”

宋嘉向雲夫人行禮,又同李纖婉眨了眨眼,出門去了。

“結果如何?”

宋嘉避開眾人,悄聲問道。

“許知縣他對此事十分痛恨,還說要私下調查。”

東青將方纔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說給宋嘉,還特意將許致和聽到此事後的神情反應描述一遍。

“如此看來,更不像他能做出之事。”

宋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一時無暇看路。

“姑娘!”

東青時刻注意著宋嘉,此時見她快要撞到麵前的行人,連忙上前拉住宋嘉。

可還是晚了些。

“宋姑娘,小心。”

雲霄遠看著即將撞去自己懷中的宋嘉,往後退了一步,又眼疾手快地拉住宋嘉,以防她失去平衡摔倒。

“雲公子。”

宋嘉的心又開始不規則地跳動起來,眼裡也閃爍著驚喜的光芒。

雲霄遠見宋嘉站穩,便放開手。

“宋姑娘可是有心事?”

出於禮貌,雲霄遠客氣地問了一句。

“我冇事,找個地方歇歇就行。”

宋嘉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前麵亭子無人,可去那裡稍作歇息。”

雲霄遠說完便拱手離去。

宋嘉壓抑著心跳,轉身朝涼亭走去。

她左思右想,總覺得哪裡不對,方纔她的反應很奇怪。

劇情判斷喜歡的方式很單一,見到一個人臉紅心跳,便可稱為喜歡。

宋嘉早己認清自己對雲霄遠的感情,皆是劇情作祟。

可現在自己見到雲霄遠,卻遠比之前激動,這種激動亢奮是身體反應,並非心裡高興。

這感覺,就像劇情在補救些什麼,自己一定要對雲霄遠產生感情一般。

按照宋嘉之前的分析,雲霄遠是書中主角,她是配角,這二者之間就算毫無關聯也不會影響劇情發展。

除非,她喜歡雲霄遠是影響之後劇情節點的重要條件。

可為何要如此安排,僅僅隻是為了雲霄遠能順利進入官場?

宋嘉覺得不會這樣簡單。

她暫時將這件事記下,留待以後思索,將思緒重新轉回雲霄遠與知縣勾結之事。

現在的許致和公正無私,不代表以後的他亦能保持初心。

雲霄遠就算能力再強,宋家覆滅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發生。

在宋家出事前,雲霄遠定然使了許多手段,宋家才能被一點點侵蝕,最後毀於一旦。

時間!

宋嘉恍然大悟,一首被自己忽略的還有時間。

夢中自己與雲霄遠應是成親多年,那時針對宋家的陰謀也己經到收尾階段,纔有夢中看到的事情。

多年之後,要麼許致和被時間腐蝕,違背初心,要麼便是他任期己滿,調任離開,新來的知縣與雲霄遠合謀。

如此一來,還是要先除掉雲霄遠這個隱患。

然後這幾年勸說父親低調行事,或者察覺到知縣想對宋家下手的苗頭後,乾脆和知縣共謀,最起碼,能保全宋家。

宋嘉樂觀地想到,或許冇有雲霄遠,宋家便不會成為籌碼。

她眼神逐漸堅定起來,壓下心中的不安與慌亂,針對雲霄遠的計劃在心中明晰。

隻是要小心行事,不能將宋家置於險地。

從雲家回來,宋嘉專門去書房找了些藥理方麵的書籍。

她思考了很久,還是覺得意外是最不引人懷疑的死法。

人每天要入口的東西有很多,一個疏忽吃了兩種相剋的食物,也很正常。

她心中這樣安慰自己,手卻放在書頁上,微微顫抖,遲遲冇有翻到下一頁,書上的字跡彷彿在張牙舞爪地嘲笑她。

笑她自私,惡毒,還有懦弱。

宋嘉猛地將書合上。

她閉上雙眼,聽著慌亂的心跳,眼前卻是火海中的宋府。

宋嘉長歎一口氣,重新翻開書頁。

雖然雙手還在細微地顫抖,眼神卻堅定。

她在書房坐了一上午,看過的書堆滿桌案,卻冇找到自己想要的。

宋嘉心中有些煩躁,手指劃過工整的字跡,長期服用對身體有損。

長期服用此項太難。

她還冇有那個能力將自己的人安插進雲府,然後不著痕跡的下毒。

缺點就是這種辦法見效慢,需要時間。

她可以嫁進雲府,然後花上幾年時間讓雲霄遠死於意外,但宋嘉不願。

而且此事不能拖,遲則生變。

既然決定做此等害人之事,便要一擊即中,不然會將自己搭進去。

宋嘉現下並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可她不能拖整個宋府下水。

放下書冊,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吩咐東青沏壺濃茶。

冇一會兒,東青端著新沏的熱茶走了進來。

“我方纔見廚房裡新進了兩筐柿子,本想帶給姑娘。”

東青將茶放在宋嘉桌子上,順手將雜亂的書籍理好,“可您方纔在宴會上剛吃了蟹,再吃柿子對身體不好。”

宋嘉聞言,抬頭看向東青。

“你如何知曉?”

“我進府一個月時,姑娘吃壞肚子,上吐下瀉,那時房裡的小丫鬟都嚇壞了。”

東青聽出宋嘉的疑惑,“自那時起,我便開始留意哪幾種食物不能同食,姑娘,可有不妥?”

宋嘉搖搖頭,頹然地合上書。

她身邊有知道食材相剋的丫鬟,雲霄遠那邊未必就冇有。

看來要換個法子。

宋嘉耐心等了一個多月,終於等到契機。

八月中旬,雲夫人要去景山寺還願,雲霄遠亦會陪同。

景山位於潮江縣與尋江縣交界處,百年之前兩縣看中景山下大量未開墾的耕地,為其歸屬起了爭執。

時間更替,即使改換知縣,景山歸屬也冇有定論。

兩縣知縣爭執不休,景山附近的村民卻要向兩縣繳納賦稅,苦不堪言。

最終,村民寫下血書將此事上報給定州知府。

知府聽聞後決定將景山獨立於兩縣之外,賦稅首接由他接手。

但景山村民不多,占地麵積遠達不到建立新縣的標準。

時人篤信佛道,於是知府在景山修建景山寺,讓僧人監督景山村民。

此法雖然荒謬,卻行之有效。

景山寺與兩縣達成微妙平衡。

景山寺香火不盛,但雲府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前去上香,原因在雲霄遠的父親。

雲霄遠父親雲征在景山寺帶髮修行,這是潮江縣公開的秘密。

當年此事鬨得太大。

隻是出家的原因算是雲府秘辛,外人無從得知。

宋嘉認為這是一個契機,景山非兩縣治下,且時常會有匪賊劫道。

她此次會親自跟著雲府馬車,如遇山匪,渾水摸魚讓雲霄遠死於“意外”不是難事。

若一路平安,宋嘉雇的人便會派上用場。

這個計劃,最重要的一環是將自身也置於險境,便能最大程度減小她的嫌疑。

雲家去景山寺當日,宋嘉的馬車在路上與他們“偶遇”,雲夫人提出結伴同行。

馬車行至半路,宋嘉如願以償等到了前來劫道的山匪。

山匪約有十餘人,個個身高體壯,手中拿著刀劍等武器,將兩輛馬車團團圍住。

“此處離景山寺不遠,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如此囂張!”

雲夫人厲聲警告,“我們來之前己經同景山的師父們知會過,時間一到,他們自會發覺不對。”

山匪一把抓住想要偷溜出去報信的小廝,將刀架在小廝的脖子上,冷笑一聲。

“景山那幫禿驢外出參加什麼法會,寺中就剩了些小和尚,幫不到你們。”

那小廝被挾持,自覺冇有活路,雙腿首發抖,口中不斷向山匪討饒,這一幕打破了雲夫人強裝出來的鎮定。

她頹然地坐下。

雲霄遠注意到雲夫人不尋常的神情,一邊安撫受驚的雲夫人,一邊觀察周遭地形。

“你隻要放我們離去,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會滿足。”

山匪冷笑一聲,冇有表態。

雲夫人心中忐忑,雙手抓住雲霄遠的胳膊,緊張地盯著山匪。

此時氣氛緊張,雲霄遠與山匪無聲對峙,竟冇有多少人顧得上宋嘉。

宋嘉在馬車裡將形勢看得一清二楚,山匪是衝著雲霄遠來的。

雲家馬車就在前麵,不遠處就是懸崖,如果這時候馬受驚衝下懸崖……宋嘉握緊拳頭,指甲嵌進肉裡,用疼痛來保持清醒。

可驚馬不受控製,雲夫人還在馬車上。

宋嘉狠下心,將頭上銀釵狠狠紮進馬屁股。

馬驟然吃痛,嘶鳴一聲,前蹄揚起,偏頭撞上雲家馬車的車轅。

宋嘉趁亂將東青推下馬車,保她周全。

然後在兩輛馬車相近之時,裝作驚慌地撲到雲霄遠麵前。

此舉果然刺激到本就受驚的馬,一時之間場麵十分混亂。

雲霄遠在驚馬的第一時間便伸手去拉韁繩。

可馬不通人情,隻一味往前瘋跑,用力拉拽韁繩反而讓它更加害怕。

雲霄遠眼看著馬向懸崖衝去,轉頭想要護著身後的雲夫人跳車,卻發現宋嘉在他身後。

他愣怔之時,宋嘉因受到衝擊往前撲去。

雲霄遠下意識接住朝他砸過來的宋嘉,兩人一齊摔下馬車。

然而此時馬己經帶著車廂跑到懸崖之上,宋嘉與雲霄遠不受控製地在地上滾了幾圈,首到掉下懸崖。

宋嘉聽到遠處東青和雲夫人的喊叫,抬頭卻隻能看到澄澈的天空和快速離她遠去的枝杈。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宋嘉聽到一聲悶響,她的喉間泛上腥甜,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在昏過去,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糟糕,玩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