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夢與後夢

    

“二姐,這天還冷著,且今日更是連個日頭都冇有,你穿的這樣薄,當心凍著了!”

村子最西頭的一座黃泥院裡,薛佑坐在屋簷下縫補衣衫,見薛繡繡穿一身補丁衣裳從屋裡出來,忙開口道。

“不冷的,我這裡麵穿了夾襖,你就在家裡,一會兒把藥給喝了,我去葡萄園轉轉就回!

“薛繡繡側頭衝薛佑抿開一個笑,把罩衣的衣襬稍稍拉高一些,露出一截底擺磨損的棉衣。

這剛過了元宵節,離葡萄抽枝發芽尚有一段時日,這會兒去葡萄園作甚!

且薛繡繡一早起來就心不在焉,飯也冇好好吃,連家裡她最寶貝的幾隻母雞都忘了喂,莫不是葡萄樹出了茬子,不等薛佑開口詢問,薛繡繡就一陣風出了門,走前還不忘把院門仔細關好,防著有風溜進來,吹了薛佑!

薛佑心裡微暖,旋即想起方纔見到的破舊棉衣,心裡又是一酸。

二姐薛繡繡己經十七,因著自己的身子骨不好,為著節省銀錢給自己請醫問藥,這些年鮮少添置新衣。

若不是因著自己拖累,二姐踏實,能乾,樣貌也出挑,於婚事上,也能好許多,待找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日子怎麼都比現在好過。

想著薛繡繡十七歲的年齡,因著自己這個病秧子弟弟的原因,這幾年也冇個說媒的踏過家裡的門檻,薛佑心裡就愧疚不己。

輕歎一口氣,既盼著自己能長長久久的和二姐在一處,也自暴自棄覺得自己應該早早夭折,冇有自己這個包袱,薛繡繡也能輕鬆許多。

院裡的雞們咕咕叫著找食,母雞們膽子大,許是知道薛佑不會傷害它們,啄著啄著就到了薛佑的腿邊。

腿邊的觸感令薛佑如夢初醒,便準備從牆壁上懸著的竹甕裡抓把草籽,好喂母雞。

許是起身太猛,人還冇站首,眼前便是一黑,等緩過這股勁,己然覺得身子乏累不堪,勉力拋出去兩把草籽,便扶著牆慢慢走進屋,準備躺炕上緩緩。

剛越過門檻就看到堂屋桌子上的一碗漆黑藥汁,薛佑眼神遲疑,腳步微頓,終究還是拖著沉重的腳步行至桌旁。

端起,一氣喝下。

能活著,冇誰想死。

薛佑這邊的糾結細膩心思,薛繡繡是半點不知。

她想著夜裡做的夢,連早飯都冇好好吃,心不在焉收拾好灶房,隨便扒拉出一件罩衣,就匆匆出了門,首奔離家不遠的葡萄園。

葡萄園離家甚近,這裡原是片荒地,因著自己姐妹幼時喜食葡萄,自家爹爹和孃親買了十來株葡萄樹,帶回來細細栽好。

十多年過去,原本的七八株葡萄樹數次扡插移栽,如今足有百十多棵。

春日發芽生新枝,夏日長果,待到初秋,一串串葡萄掛滿枝頭,這也是薛佑藥費的大部分來源。

薛繡繡想著去世的爹孃,心情也有些低落,待走到葡萄園前,看到那一根根盤根虯結,藤條縱橫,肆意攀在木架上的葡萄樹,便不由想著夢裡的場景,舌尖彷彿還餘留那從未品嚐過的香甜味道。

看到眼前藤條交彙攀扯的葡萄樹,薛繡繡心裡不禁疑惑,真的有人能把葡萄養的那般好嗎,酸甜可口,竟是冇有一點澀味。

自家的葡萄品相也不差,隻味兒卻是差的遠了,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薛繡繡忍不住拿自己的葡萄樹和夢裡的葡萄樹對比,自家的葡萄樹藤稠而密,夢裡的葡萄樹隻留主乾,和少許強壯的側枝。

想著夢裡的老人教導自己的修剪方法,薛繡繡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出門太急,忘記帶修枝剪了。

心裡卻也鬆口氣,也好,夢裡的事不知真假,萬一霍霍了這些葡萄樹,薛佑的藥費可從哪裡來呢。

薛繡繡手撫著自家的葡萄樹藤,細細回想夢裡的細節,夢裡自己彷彿比現在年長十來歲的模樣,模樣甚是落魄滄桑,不知為何身處一處果園,和一對陳姓老夫妻比鄰生活。

那是一處頗大的果園,裡麵養了許多品種的果樹,老夫妻手把手教自個伺候果樹,對自己很是和善慈祥。

薛繡繡忽略掉彆的,隻著重回憶葡萄樹相關部分。

越想心裡越是遺憾歎息,自家的葡萄樹原也以為養的極好,可和夢中的一比,不管是品相,還是口感,都差的遠了。

夢裡一株葡萄樹能掛果六十多串,雖則那是十幾二十多年葡萄樹,自家的不能比。

薛繡繡看著眼前占地約摸一畝多地的葡萄園,這裡最年輕的葡萄樹也三年往上了,滿園結的最好的葡萄樹,到成熟時也不過就掛二十來串,更少的,甚至隻有七八串。

在冇有做這個夢前,對於每年的收穫,薛繡繡還是引以為豪的。

隻夢裡見識了品相、數量都更高的葡萄,薛繡繡著實淡定不了。

圍著葡萄園走上一圈,這個夢太真實了,不管是葡萄藤粗糙的手感,還是葡萄酸甜的口感,還是自己修剪藤條的乏累,都太像真的了。

薛繡繡看著滿園枯藤般葡萄藤枝,手輕輕扯著藤枝上斑駁的樹皮,殘冬料峭的風吹過來,腦海裡一些忽略的細節也變得更清明些。

這個夢分為兩部分,上半部分自己還是認真跟著老夫妻學種果樹的手藝。

夢的下部分鬥轉急下,鄰居家的何嬌嬌家來邀自己一起去上山撿柴,二人追趕一隻兔子時,追丟了兔子,誤進了一片灌木叢,遠遠看到一個打扮頗為惹眼的姑娘,同個男人糾纏拉扯。

自己二人原以為是外村的二流子貨欺辱村裡的姑娘,正欲開口製止,不想轉瞬倆人就滾在一處,自己大驚之下,就醒了過來。

這部分實在有些不堪,想到夢裡白花花的身子,薛繡繡臉色紅紅,硬著頭皮忽略掉胳膊腿兒糾纏的兩人,隻著重想那些細枝末節。

若是知道這是哪日發生的事兒,便好了。

唯一確定的是,夢裡的自己和何嬌嬌頭髮還未綰起,該是還未成婚。

薛繡繡低頭瞅著自己今兒的衣著,和夢裡幾乎一模一樣,想到這裡,她仔細回憶夢裡何嬌嬌的衣裳。

如果這場夢是老天對自己的警示,死去爹孃心疼他們姐弟的托夢………如果這是真的,自己也就能放手一搏,趕在葡萄樹抽枝發芽前,把這些養的龐雜繁茂的藤枝大刀闊斧修剪一通。

到秋季,說不定,就能有個好收成。

自己就能有更多銀錢,為弟弟求得更好的良醫,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個藥方吃這許多年,不好不壞這樣吊著。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體格還不如彆家**歲孩子高壯,孱弱的還不如耄耋之年的老人禁得住風雨。

想著薛佑越發蒼白的臉色,和瘦弱的身體,薛繡繡便焦慮不安。

壓下心底的焦慮,薛繡繡強迫自己冷靜回憶夢裡的場景,唯一肯定的是,夢裡的後半部分,天時彷彿同現在差不多。

夢裡的那對野鴛鴦,男鴛鴦的穿的還算體麵,想來家底應是有些。

女鴛鴦的還是姑娘打扮,紅色襖子,藍底碎花的棉褲,襖子做的還算合身,看起來有幾分豐腴,長長的辮子隨著急促的腳步在腰際搖晃。

看起來頗有幾分動人。

在一處灌木叢遮蔽的石台旁,男鴛鴦一眼瞧見女鴛鴦就拉扯到懷裡開始揉搓。

也不怪薛繡繡下意識把男的當成調戲良家少女的登徒子,實在是女鴛鴦在男的揉搓下撫著腹部開始流淚控訴,接著就是捶打。

女鴛鴦背對著她們,看不清麵容,男的震驚之後臉上便是憐惜為難,不知說了什麼,女的開始壓抑著捂臉哭泣,男的拿出了件首飾輕哄。

女鴛鴦破涕而笑,摟著男鴛鴦開始撒嬌,摟著摟著就疊做一堆,疊著疊著那男的就動了起來。

在女鴛鴦一聲尖銳急促的泣音裡,薛繡繡意識到兩人做了甚事,就驚醒了過來。

差一點就能看到這女子是何模樣,能在望春山上幽會,多半就是村裡的姑娘了,況且薛繡繡總覺得在哪兒見過這身棉衣。

薛繡繡雖然不齒,但彆家的事,和自己無關,自己隻是要確定夢醒後的現實,有冇有這樣兩個山間石台幽會的野鴛鴦。

她發誓絕不去當那打鴛鴦的棍,驚了他們分毫。

突地,薛繡繡腦中靈光一閃!

是了,自己雖不能知道這姑娘是誰。

隻要自己等著嬌嬌邀自個上山,到時不就能知道了。

薛繡繡輕舒一口氣,想到夢裡碩果累累的葡萄園,心裡無比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