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鶴微 作品

第37章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春溪笑著將椅子搬過來,蕭鶴微坐到她身旁,他長手長腳,如今蜷縮起來坐在矮凳上,倒是顯得有些可憐又可笑。

“聽聞那日在工部的李大人也受了傷,似乎還傷的不輕。”

女子伸出手,食指與中指併攏在一起,按壓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揉著,少年闔眸,她看不見他的臉龐,蕭鶴微卻也不敢表現的太放肆。

他唇邊掛著一抹笑意嗯了一聲而後回她:“是,已經差太醫看過了,無大礙。”

“那便行。”

江輕也說完這一句後,氣氛又落下來,她的指尖帶著溫熱的觸感,不由得讓他想起那一年險些在雪地中死去時被她伸手拉起來的感覺。

她於數九霜寒中,朝他伸出手,他至今都忘不了她彎腰過來,帶著暖意的手伸出,替他將發上白雪掃落。

‘跟不跟我走?’

也就一句話,他握緊她的指尖,重重點頭。

長樂宮正殿外,不時傳來清風吹過枝葉的聲音,沙沙作響,卻令他感到難得的安心。

“如今天璣催霖的圖紙丟竊,陝南旱災又要耽擱一段時日了,好在李守明是個負責任的,腦子中還記得這圖紙。”

“朕想,過幾日去金光寺祈福,阿姐覺得如何?”

蕭鶴微睜開眼,側過頭來,江輕也為他揉著太陽穴的手指就這般落在他眼角,她收回手,笑著看向他:“旱災遲遲未得到有效解決,祈福確實是穩定民心的好舉措。”

“好,那朕讓禮部去安排,到那日,阿姐陪朕一起去,可好?”

他再次將胳膊搭在她的腿上,隔著層層衣裳,竟是讓他有些想起那兩個耳鬢廝磨,肌膚相貼的滾燙夜晚。

“嗯。”

江輕也點頭應下,這種祈福儀式,若無特殊,皇室中人都是需要參加的。

一來是為表明皇室的態度,也是一種親民之舉。

二便是為了穩固民心,陝南旱災遲遲未曾解決,死傷與日俱增,這還是蕭鶴微登基以來最大的一次天災。

甚至都有謠言開始傳,說蕭鶴微不是天命所歸之人,所以就連老天爺都不願意幫他。

去祈福,也是為他增添聲望。

“陛下,陛下。”

他看著她,唇邊揚起幾分恣意笑容,在她麵前,倒是多了不少少年人才應有的模樣。

隻見曹德走過來,低聲喊了陛下,蕭鶴微抬眼看向他,那眼神中的不悅簡直快要溢位,曹德苦不堪言,要不是出了大事,他也不願意打擾陛下和殿下啊。

“何事?”

他緩緩收回放在江輕也腿上的胳膊,站起身來問了一句,曹德頂著他身上的威壓,上前過去,將事情說了出來。

隻見蕭鶴微神色一變,眸光淩厲如出鞘寶劍,隻是他將視線轉回到江輕也身上時,一瞬消散帶上溫和:“阿姐,有封急奏,朕去處理下。”

“好。”

江輕也微微仰頭衝他說了一個好,他啟唇,喉結滾動,垂在身側的手想伸出去摸摸她的發,卻隻能彎腰,將她抱起來:“阿姐腿傷未痊,還是莫要走動了。”

不容分說的話,甚至江輕也都冇反應過來,她的手就已經因為慣性攀上了他的脖頸。

和被裴爍抱起來時不一樣,這一次,她的心中冇有半分抗拒,而是順著他的話應下,本想說有春溪春雲,可話到嘴邊也隻是讓他莫要太勞累。

少年身上的香氣除去初塵香,若有若無的氣息有些讓她感到熟悉,可是還冇等她想到什麼,蕭鶴微就已經將她放在小榻上。

他伸手推開窗子,窗外那顆栽種的廣玉蘭花樹便映入眼簾,隔著菱形窗子,有幾片花瓣隨風飄入進來,正巧落在她散在小榻上的衣裙上,似是點綴般。

“阿姐好好歇息,得空朕再來看你。”

蕭鶴微半蹲下身子,手朝向曹德,不一會兒,一個小巧的食盒便被放到了蕭鶴微手上,他打開食盒,裡頭的荷花酥精緻美麗,江輕也有些驚喜的抬眼看向他。

“八寶齋的荷花酥?”

見她露出笑意,少去了許多穩重,蕭鶴微輕佻眉目,示意她拿一塊。

“知道阿姐喜歡吃,一早就讓人去排著了,所幸還不晚,阿姐嚐嚐,還是不是那個味道。”

他知曉她所有喜好,更知道,在永寧侯府,她連吃一塊自己喜歡的糕點,都要被說世家女子,事不過三,不應有所偏愛。

就跟少時一樣,太後也不許他和她多吃,說這是老祖宗的規矩,怕人知道了他們的喜好,藉此要了他們的命。

後來,她吃的便很少,左右喜歡的和不喜歡的,都得一起進了肚子,於是那年,少年第一次翻出宮牆,就是為了給她買她喜歡吃的糕點。

他見不得她委曲求全,可如今她所有的難言之隱都與他有關,這讓他如何能不愧疚,不更憐愛她。

江輕也唇邊笑意加深,伸手拿起一塊荷花酥送進口中,入口輕抿,層層花瓣便像是要融化一般,還是一樣的味道,隻不過她許久未曾吃過了而已。

“好吃,你竟然還記得。”

她有些感懷,垂眸看著手中的荷花酥,這不僅是一道荷花酥,更是她這麼多年來,不能表現出來的偏愛,做了這麼多年端莊守禮的永寧侯夫人,她險些要忘了自己也是可以有喜歡的東西。

“那今後,朕還買給阿姐吃。”

蕭鶴微出聲落下一句,將食盒放到小榻上的小幾上,他站起身,同她道彆。

江輕也轉頭看著少年離去的身影,她總覺得他身上揹負著許多,無關江山社稷,而是一種不可為任何人道的東西。

那樣東西,他甚至都不敢去碰,不能說,不能碰,想必這樣東西在他心中定然承載了許多吧。

出了長樂宮,蕭鶴微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

“去詔獄。”

三個字冷若寒霜,曹德點頭跟在他身後,少年帝王,天潢貴胄,渾身氣勢當真是可與這日月爭輝一般的存在,這是曹德在朝堂之上見到的帝王,而不是在殿下麵前,永遠乖巧聽話的陛下。

他低頭,想起陛下剛登基時,幾乎日夜不休的刺殺,眼中也泛起殺意。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敢將手伸到朝堂中,當真是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