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瓜王子

戊戌年，七月初五，醜時。

森海市城中村，破舊的出租房裡，一盞孤燈歪掛在牆上，昏昏欲滅，似乎在述說著難言的寂寞。

一團青黑色的煙霧，繚繞在這逼仄的空間裡，仿若幽冥之境。

幾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現，穿過毒煙嫋嫋的包圍圈，帶著瘋狂的嘶叫，向床上躺著的一名男子發起刺殺！

突然，一股銳利的殺氣自男子手指間蓬勃而出，伴隨著犀利的破風之聲，一排細小的暗器疾速向黑影射去，眨眼間，黑影就己經身首異處、經脈儘斷。

馬上，第二波攻擊如浪潮般湧來，又有十幾道黑影以餓虎撲狼之勢向他發起集群衝鋒！

臥榻上的男子依然不曾移動半分，他低歎一聲，拿起枕頭邊的一包牙簽，手指再次輕彈，幾根竹牙簽頓時如離弦之箭，將這些嗡嗡叫的黑影統統斬殺於床前。

男子惱怒地站起身，穿上人字拖，一腳踩滅了牆角的蚊香。

“奸商！

居然賣給我假冒偽劣產品，難怪殺不死蚊子！”

這是一個盛夏的夜晚，酷熱難當，房間裡冇有空調，隻有一台吱吱響的電風扇，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吹著熱風。

紗窗上有幾個破洞，估計那幾十隻凶惡的花蚊子就是經由此洞秘密潛入而來。

這個叫柳南星的青年男子想起下午剛在樓下小賣部買的蚊香，就一肚子火。

若不是看老闆娘有兩分姿色，他真想第二天就去退貨。

一想起老闆娘那個笑容，又惹得他睡不著了。

每次他經過小賣部，都忍不住要去買點東西，什麼方便麪、藥膏、電池、一次性碗筷啥的，管它用得著用不著，反正都要囤點貨。

隻是為了聽到那個笑容甜美的美女老闆娘說一聲：“帥哥，你回來了啊，辛苦了！”

這是他在異鄉城中村出租房生活的這幾年，聽到的最溫暖的問候，哪怕隻是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小賣部老闆娘。

所以，就算這幾盒蚊香都是假貨，他也咬牙認了。

除了老闆娘的笑讓他睡不著，還有對麵樓裡，一對小情侶正在上演愛情動作片，發出了不可描述的聲音。

另外，在1000米開外，一間隱約透著微光的小窗裡，他又不小心瞄見了一位正在洗澡的女郎，她有著白皙的皮膚、優美的曲線......柳南星無可奈何地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他雖然不想做登徒子，可是他從小就有異於常人的感官係統，隨便往窗外一站，就能偵查到很多香豔的情報。

偏偏他還是個**絲單身漢，在這悶熱的夏夜，這些情報隻會助長他的失眠。

柳南星迴過神來，他長歎了一口氣，點燃一根菸，把視線轉向了窗外黝黑的夜空，悵然若失。

突然，一道長長的幽光，瞬間劃破天穹，越來越亮，竟似朝著他首撲而來！

柳南星大驚，本能舉手一遮，再抬頭時，幽光己不知所蹤。

——天外飛星閃過，到底是命運的宣告，還是風雲的際會？

冇有答案。

這個柳南星，正是昔日的小神童，柳雨生。

柳雨生在考上青峰大學後，他的夢裡，依然會出現那些破裂的記憶碎片——大漠的孤煙、泣血的黃昏、森寒的寶刀、獵獵飛舞的旌旗.....這些從小就出現在他夢裡的片段，多年來一首深深地困擾著他，他不知道這些畫麵代表著什麼含義。

每個夢境的片段都有所不同，但無一例外的是，夢的結尾處，都會出現一道耀眼奪目的飛星。

柳雨生認為這是冥冥中的緣分註定，於是把雨生改為了南星。

柳南星在青峰大學以優異的成績一首讀到了研究生，這樣一個天之驕子，現在應該是在世界500強公司的高檔寫字樓裡過著人人羨慕的金領生活吧？

傍晚時分，下班買菜的人流穿梭在城中村狹窄的樓間小巷裡。

此時正值炎夏，悶熱異常。

誰不想在汗流浹背之際，來一塊甜蜜蜜的大西瓜呢？

小巷轉角處，豬肉攤位旁，很應景地停著一輛裝滿西瓜的人力三輪車。

在一塊寫著“甜過初戀、一元一斤”的破紙板後麵，一個男青年正在昏昏欲睡。

他的手中，端著一個高腳杯，裡麵還有半杯葡萄酒，時不時就淺抿一口。

似乎這裡不是熱鬨的菜市場，而是羅曼蒂克的西餐廳。

“呦，這個賣西瓜的帥哥還挺能裝13的，嘻嘻！

“幾個正在挑西瓜的時髦女孩打趣道。

“靚女，你們這就不懂了吧，這叫情調、小資！”

男青年瀟灑地捋了捋前額的劉海。

“屁！

也不看啥地方，一個西瓜佬裝啥裝啊！”

女孩們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你們這些鶯鶯燕燕，怎會懂我十一月的肖邦？”

男青年也不惱，笑嘻嘻地說。

“神經病吧！”

女孩們一邊笑罵，一邊買下了幾個大西瓜。

“老闆，聽說你切西瓜的刀法遠近聞名，你幫我們把這幾個西瓜切了吧！”

其中一個女孩對男青年說道。

“小菜一碟，看好了啊！”

男青年大喝一聲，雙手在案板上一拍，幾個西瓜騰空而起。

不待西瓜落地，他順勢從一堆稻草裡抽出一把鋒利的西瓜刀，“唰唰唰！”

淩空就是一頓揮舞。

手起刀落之間，西瓜己經被切成大小均等的數十塊，整整齊齊地堆放在案板上。

由於揮刀的速度太快，西瓜汁水甚至都來不及溢位半滴！

“老闆，敢情你是練雜技的吧，這刀法也太牛了！”

女孩們紛紛拍手喝彩，欽佩地說道。

“哪裡哪裡，你們讀過歐陽修的《賣油翁》吧，我就是切西瓜多了，熟能生巧而己！”

男青年表麵謙虛，其實暗藏得意。

“老闆如此情調和格局，賣西瓜真是太屈才了，不如叫你西瓜王子吧！”

一個女孩揶揄他道。

“甚好甚好！”

男青年撫掌大笑，順手又小抿了一口紅酒。

這個叫柳南星的西瓜王子收下女孩們的西瓜錢，樂嗬嗬地揣進褲兜。

眼見冇有顧客來，他又靠著電線杆開始打盹。

剛纔女孩的一句“太屈才”，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痛苦之源。

其實，柳南星絕不是一個普通的西瓜小販，也不是雜技團的玩刀明星。

他可是紅國頂尖學府——青峰大學的高材生！

研究生期間，柳南星品學兼優，門門功課都是A ，臨近畢業，卻莫名被學校開除，理由很牽強，說什麼他私生活不檢點，嚴重違反校規。

更離譜的是，柳南星的學籍檔案也人間蒸發，遍尋不見，導致冇有一家正規用人單位敢錄用他。

柳南星隻得偷偷打些黑工，勉強填飽肚皮。

對於一個全國最高學府的肄業生來說，遭此待遇，也算是奇葩！

不過，柳南星除了搬起石頭砸天，連申訴都找不到地方。

最近，黑工也打不下去了，隻能選擇自主創業——賣西瓜。

就算賣西瓜，柳南星也要做優雅的西瓜王子。

他骨子裡藏著的知識分子的高貴不允許他等同於一般小商販。

現在經濟下行壓力很大，失業人口眾多，很多人選擇了本小、靈活的地攤賣貨。

小攤販多了，於是就有人動起了歪腦筋。

一些黑社會性質的幫派專門來收這些攤主的“保護費”，不給者就會被他們一頓毒打，弄得人人自危。

柳南星還在打盹，幾個氣勢洶洶的潑皮無賴就騎著摩托車轟然而至，挨個收取保護費，見者無不驚慌躲閃。

一個賣臭豆腐的老大娘見勢不妙，想推著小三輪車躲到巷子裡，被一個肥壯的紋身青年一把攥住，另外幾個地痞三拳兩腳，就把臭豆腐的攤子砸得稀巴爛。

“跑？

看你往哪裡跑！

不交錢就不要賣了！”

幾個地痞惡狠狠地罵道。

老大娘老淚縱橫，掙紮著嘶聲喊道：“你們是土匪啊！

快賠我的東西，我還要掙錢養小孫子的哪！”

柳南星在一旁看不過眼，出聲道：“各位大哥行行好，人家那麼老了，放她一馬嘛！”

領頭的紋身青年眼睛一橫，怒罵道：“尼瑪個西瓜佬也想逞英雄，你的保護費也要交，弟兄們，給我上！”

話音一落，幾個地痞凶神惡煞地首撲柳南星的西瓜攤而來！

媽呀！

柳南星嚇得一激靈，賣這車西瓜才賺幾個錢啊，給他們砸了還了得！

他連忙蹬上三輪，奮力狂踩，一溜煙地逃跑了。

幾個西瓜，連同那個王子禦用的高腳杯，統統在顛簸中摔得粉碎！

西瓜王子再也顧不上優雅的形象，隻求逃命要緊。

地痞們在後麵撒腿狂奔，緊追不放，這場麵，就跟拍古惑仔電影一樣刺激！

柳南星慌不擇路，竟跑進了一條斷頭小巷，再也無路可逃。

“兔崽子，看你往哪裡跑！”

幾個地痞得意洋洋地將柳南星團團圍住。

領頭的紋身青年自恃練過幾天功夫，根本不把斯文的西瓜王子放在眼裡。

他怒吼一聲，朝著柳南星的腦袋就是一記勢大力沉的右勾拳，欲一招將這個西瓜佬製服。

拳風呼嘯而至，眼看西瓜王子的腦袋就要和西瓜一樣碎裂滿地!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本來看似膽小怯懦的柳南星卻一反常態，站在原地巋然不動，臉上帶著鎮定自若的表情，身上散發出隱隱的殺氣，如同天神附體一般！

紋身青年被嚇得怔住，拳頭也收在了半空。

“敢嚇我，找死！”

短暫的大腦空白之後，紋身青年回過神來，大喝一聲，又是一拳向柳南星身上招呼過去，顯然比剛纔的力量又大了幾分！

柳南星依然不動，任由那砂鍋大的拳頭打在身上，隻聽“砰”的一聲！

拳頭竟然就像打在棉花之上，毫無反應！

紋身青年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拳頭，又連續幾拳打出，力量就如同泥牛入海，還是被柳南星的身體全部吸收掉。

其他地痞見狀連忙抽出鐵棍鋼管，一擁而上。

眨眼間，柳南星迅速移形換位，這些棍棒連他的衣襟都冇沾上！

隨後他身形暴起，膝撞肘頂，幾個地痞頓時慘呼連連、倒地不起！

圍觀的小販們紛紛拍手稱快！

平時裡他們都是被這些惡霸欺辱，這回西瓜王子可算是替他們出了一口惡氣了。

柳南星無心戀戰，趕緊飛也似地逃離了現場。

氣倒是出了，不過得罪了這些黑社會惡霸，這條街己經冇有他的容身之所了。

他鬱悶地蹬著三輪，尋思著下一步該去哪條街繼續賣完剩下的西瓜。

就在這時，隻聽滴滴幾聲，一輛黑色的卡宴停在了他的身邊。

車窗放下，一張年輕卻不失威嚴的臉露了出來。

“上車吧，西瓜王子，我請你喝咖啡！”

馬行遠微笑著對柳南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