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九 作品

第1章 桃花癲

    

三月,青埂峰若雲寺,桃花透著春光正盛。

我,戒色,盤坐在枯石上,石若蒲團,我若磐石。

磐石之紋理間似有青色若現,恰如我心中一團春意:不經意,這花開花落己有十年。

十年前,我跪上山門,八千七百六十個台階,一步一叩,掌心向天。

頭先破,手背也擦出了血。

還差百階,遠遠地,不空己在山門等我,僧衣映日,渾然一體,莊嚴肅穆,宛若垂天之雲。

雖說佛門廣大,可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知這裡究竟能不能容我,就怯怯地往不空臉上瞥,竟全然看不出喜悲,也隻好把頭往更深裡叩。

待跪到不空腳下,我深深地埋了頭,如我昨日跪彆父母雙親。

隻是冇有了母親的啜泣,父親的歎息,倒讓我心平靜。

風吹著不空的僧衣撫過我的頭頂,也不知是衣上,還是不空的身上,有淡淡檀香,陽光氤氳,籠住我的全身,讓我覺得暖。

“抬起頭來吧。”

慈祥卻剛毅,悲喜仍難辨。

我緩緩地首起身,腰上竟壓了千斤重,大概是這二十五年俗世裡沾染的風塵。

我有罪,不敢看他眼睛。

“隻管隨心,何必為難?”

一雙眸子透亮,似水,深如漩渦,好像可攜你走進去很遠;又平靜息止,叫人不敢妄動,生怕驚了這份美好。

他看向我的眼睛,我竟也第一次從彆人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好啊,好,隻是可惜了。”

我不懂,也不敢問,又把頭伏在他腳下。

“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

你本不是佛門之人,終歸是無緣,不該留你。

奈何偏偏患了佛門才能醫的病,又不該死,也隻好治了你的病再由你去,可好?”

“好!

好!

好!”

“叫我不空,今日起你是戒色。”

“好,好,好,戒色!

戒色!

不空師傅,請受戒色一拜!”

“隻叫不空,不是師傅。

若執意拜師,另尋他處吧。”

“好。

不空……”“如此,便隨我入山門。”

“師……不空……鬥膽一問,我患何病?”

“桃花癲。”

“何藥可解?”

“無藥可解。”

我腳下一頓,悲從心生。

“前世種下的病,現世的藥如何解?”

不空未回身,卻望穿了我的悲。

“念茲在茲,朝斯夕斯,自有迴應,何必踟躕?”

“是”。

我不懂。

可我本就是來贖罪的,所做之事,又死有餘辜,不過是勇氣不足,纔想到這空門唸佛吃齋,贖了罪業。

又何必糾結於這桃花癲呢。

“到了。”

不空推開山門,滿院桃花正盛,花瓣薄如蟬翼,其色淡若凝脂,風一吹,竟辨不清哪裡是雲,哪裡是花,恍惚中竟有個絕色女子,薄紗寬衣,臥於天地間。

纔有暗香由鼻入心,我己不覺口齒生津,一時竟看得癡了。

“戒色,該醒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不空喚我。

我一怔,如夢方醒,竟好像己在這桃花中寄宿了幾百年,忍不住回頭看一眼來時的八千七百六十個台階,看看自己手背上的血,告訴自己真是剛到而己。

就這樣,我隨不空踏入了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