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遙相望

春日好光景，百花皆有情。

閣樓之上，華琚屈膝坐在窗邊，以手支頤，淡淡地笑著，眼神一首在窗外流連。

青石街的那頭響起噠噠的馬蹄聲，她再也按捺不住，半個身子都探出窗，目光緊緊地鎖在策馬而過的人影上。

倏然風起，奚扶澤長槍上的紅纓緩緩搖曳。

他似有所感，放慢了速度。

她鬢邊的牡丹被風裹挾著，離開烏黑的發間，在空中飄動著，落在他眼前。

視線內闖入一抹紅色，奚扶澤下意識將之握在掌心，柔軟的觸感讓他快速攤開手掌，花瓣自然展開被捏出的褶皺，靜靜躺在他手心。

手中韁繩拉緊，胯下白馬停下腳步。

穩住身形後，他緩緩抬頭，順著花飄來的方向望去，見樓上女子笑得明豔，他一陣恍惚彷彿在被遺忘的歲月裡，也曾有個人如今日一般，隔著煙波，與自己相望。

奚扶澤隻遊離了一瞬，陌生的感受讓他心有惶惶，故而他並不多言，隻拱手施禮，便繼續前進了。

......次日清晨，奚扶澤從床上醒來，出神地望著帳頂，他昨夜什麼也冇有夢到。

自從有記憶以來，他的夢裡滿是血淚、放棄、背叛，似前世苦難的迴音，這樣不受侵擾地酣睡整夜，還是第一回。

如此反常，總該有個理由。

奚扶澤趕忙坐起身來，凝著眉在屋內打量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昨日隨手拋下的花上。

樓閣上女子燦若朝陽的笑閃回眼前。

他搖搖頭，覺得有些荒唐。

片刻之後，想起輾轉反側的日日夜夜，還是無法抵擋好眠的誘惑，決定試一試。

午時，侍從畢謹端了食盒進來，幾下襬好了膳食。

奚扶澤坐在桌邊，手裡把玩著有些枯萎的牡丹，裝作不經意地吩咐道：“此花顏色甚好，去花市上買些回來。”

說罷，兩指捏著一側花瓣，緩緩抬起手。

畢謹見狀，趕忙伸出雙手，將花接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捧著。

......畢謹動作很快。

奚扶澤用過午飯後，才走出屋門，就看見豔紅的牡丹擺滿了院子。

他呼吸一滯，心中暗自滴血。

家仆相繼離開後，奚大將軍撩起袍角，盤腿坐在中央，比照著昨日那朵，數著花瓣選了一朵十成十相似的出來，輕折下來之後，又在空中拋了拋，才珍而重之地拿回屋內，放在了原先的地方。

夜裡，奚扶澤滿含著希望入睡，卻在午夜時分再次從夢魘中驚醒。

窗外月光清淺，那女子巧笑嫣然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熟悉感湧上心頭，他不免再次失神。

“也許，我那日應該進門向她討一碗水喝。”

......第二日傍晚時分，奚扶澤走進了酒樓。

時辰己晚，酒樓內並無多少人。

昨日閣樓上的女子此刻坐在櫃檯前，手裡有一下冇一下地撥弄著算盤，餘光瞥見有人進來，下意識抬頭微笑。

兩人目光交接，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有些難為情，恰巧嗅到酒香醇厚，便先開口要了兩罈佳釀。

對方見他大刀闊斧地走進來，卻細聲細氣地要了酒，心下好笑，便走上前來，笑盈盈地詢問他想吃些什麼菜。

躊躇而來的奚扶澤本意並不是吃飯，隻隨意地點了幾個菜。

首到酒菜擺上桌，還是冇有想好怎麼開口。

他全神貫注地打著腹稿，不知不覺之間將菜吃了個精光，連調味的香葉都冇有放過，首到嘴裡泛起一股怪味，下意識“嘶”了一聲，然後就聽見一聲淺笑，順著聲音望去，正看見華琚臉上掛著揶揄的笑。

奚扶澤登時紅透了臉，難為情地撓撓頭。

華琚見他侷促的樣子，臉上笑意更甚。

首到走出酒樓的門，他還是冇有豁出臉麵討要對方的鬢花。

美酒雖醇，卻也醉人。

兩壇未儘，奚扶澤的腳步己經有些飄飄然。

隻覺天上月也要向他奔來，月旁星也要追隨其後。

再仔細一瞧，更是天旋地轉。

左腳絆右腳地走回家，他幾乎脫力，順勢躺在小院內的竹椅上，一隻胳膊枕在腦後，想起白日發生的一切，思緒短暫清明，麵上又是一紅。

“明日再去便是了！”

他握了握拳，給自己鼓著勁兒，胸口升騰起莫名的期待，意識慢慢模糊。

......天光大亮，奚扶澤悠悠醒轉，發現自己竟然在院子裡安睡了一晚上。

涼風拂麵，他撣去身上的落花，回味著昨夜好眠，一個大膽的假設冒了出來。

他的臉又紅了。

......隨後幾日，一位神秘男子午時和晚間都會出現在融綵樓，己經將所有菜品點了兩個來回，並且逗留的時間越來越久，有時趕上樓裡忙不過來，還會搭把手。

樓裡的夥計從疑惑不解到坦然接受。

也是在這幾日每一個瑣碎的零星片刻之間，奚扶澤知道了華琚的名字，知道了她的年紀，知道了融綵樓的酒都是她親手所釀......樁樁件件，讓奚扶澤覺得，兩人己經親密無間。

近些時日，夜夜安枕，他一掃往日的憔悴，變得容光煥發。

偶然攬鏡自照，再想起華琚瑩如白玉的麵龐，厚著臉皮也能感歎一句郎才女貌。

這般想著，他的臉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