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聖 作品

第2章 02

    

藏在杯沿後麵的唇微微揚起弧度,我使了點力氣將手中的杯子捏碎,手指夾著一塊碎瓷片就要飛出去。

賈荀不知道我的打算,急得要過來救我,被人趁機在背後劃了一刀。

眼見著他又要被人補刀,我側身躲過迎麵的刀鋒,將瓷片擲向他身後那人的喉嚨,一擊斃命。

我上前拉了賈荀一把,左手順勢奪過他的刀刃,和壯漢過起招來。

不多時,他已經中了我兩三刀,隨後我揮舞著大刀一個翻身跳劈,將壯漢擊跪在地一麵儘力抵擋一麵求饒。

我讓壯漢回去給劉老闆帶口信,就說萬家客棧已經被賈氏茶莊收購了,還請他彆再打這裡的主意。

「傷得嚴重嗎?讓小二替你包紮一下吧。」

我把賈荀的刀擦乾淨遞到他手上。

「不要緊,冇想到阿紅姑娘這麼厲害,拖你後腿了,抱歉。」

他微微躬著身子,雙頰微紅。

「賈公子不必自責,該愧疚的是我纔對,怎麼說,你也是為了我才受傷的。」

這些年我們三人棲身客棧,但養好傷之後並未在練功一事上懈怠。縱然我右手提不起劍了,但我從頭開始,苦練了十年左手劍,劍法遠勝當年。

本來想讓這幾個人給小二和麥子練練手的,隻是忽略了賈荀這個變數,冇想到他會為了我……

大概是因為我是他妹妹的友人吧。我和他姑且也算是朋友。

他出身本是富家公子,沉穩溫潤,但為了妹妹拋下錦衣玉食的生活在江湖漂流了十年,可見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4

離名劍大會還有十來天,我們此刻啟程也不算太早。

街道熙攘,出了這條街,就是草木茂盛的小路。

攤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空氣中氤氳著糖炒栗子的香味,溫暖而甜蜜。

要是賈蓉還在,一定會吵著擠進人堆裡去買兩袋回來吃吧。

「呐,帶在路上吃。」

賈荀的聲音讓我回過了神,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去買了一袋回來。

「我看你望著栗子發呆,一定是想吃了吧。」

我呆呆地接過冒著熱氣的板栗,看著賈荀那雙春水般的眼睛,彷彿有一股暖流貫穿全身。

「謝過賈公子了。」

我們往小路走去,逐漸遠離人群,眼前的景緻也漸漸開闊起來。道路兩旁,一片鬱鬱蔥蔥,綠意盎然。

這條路當初我們和賈蓉也一起走過,路上冇有合適的落腳點過夜,隻有一個古廟堪堪可以棲身。

那時候我們四個躺在地上聽著蟲鳴聊天聊地,又笑又鬨。她不在了,我們的隊伍也冷清了許多。

十年過去,廟宇已經破敗了許多,斑駁的牆體下是零落的屋瓦和破損的神像。

雜草生得老高,刺刺得刮在我的小臂上,賈荀看到了幾刀便把前麵的雜草全都斬斷了。

小二和麥子清掃起無處不在的蜘蛛網來,我也在附近撿了些柴火生起火堆。

火焰劈裡啪啦地燃燒著,照亮了破廟的四壁。我們圍坐在火堆旁,聽著耳畔風聲輕輕吹過,彷彿回到了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光。

我們接著聊著,說起當初那些糗事時,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不知不覺已經月上柳梢頭,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地上,將破廟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賈荀取出一個包袱,從裡麵拿出幾個饅頭分給我們。大家嚼著饅頭,喝著煮好的熱湯,感覺這纔是人間的煙火氣。

我回想起賈蓉還在的時候,她總會拿出一些小零嘴來和大家分享。

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每個人都會因此變得很開心。

我環顧四周,試圖找到那些記憶中的痕跡,可是破廟早已經被時間消磨得乾乾淨淨。物是人非,欲語淚流。

夜漸深,我躺了好一會兒,卻怎麼也睡不著。

麥子轉頭看看火光映照下的我們,問道。

「你們還記得那次在山穀中過夜的情景嗎?」

小二笑了笑,回答說:「當然記得,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們幾個人擠在山洞裡,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我也接過話茬:「冇錯,當時我們擔心得要命,生怕山洪爆發,把我們全都沖走了。」

麥子回憶起當時賈蓉說的話:「她那時還說,要是我們能活著出去,就請我們吃一輩子的糖炒栗子。」

提到賈蓉,大家又陷入了沉默,心裡五味雜陳。

賈荀輕咳了一聲,打破了沉默。

「她要是知道你們現在都好好的,也會開心的。明天還要趕路,大家早點休息吧。」

賈荀這個人真的挺溫柔的,我默默在心中念道。

我反應過來又連忙搖了搖頭阻斷自己的思緒,怎麼可以對賈公子胡思亂想呢!

5

奔波了五六天,我們終於到了劍宗腳下。眼前出現了一座山,山勢巍峨,雲霧繚繞,猶如仙境。

我們沿著一條蜿蜒的山路向上走去,每隔幾步就能看到一座石碑,上麵刻著不同的劍法招式。山風呼嘯,捲起一陣陣落葉,彷彿也在傾訴著劍宗悠久的曆史。

隻是這些石碑都落滿了塵埃,上麵的劍法招式都看不清了。

自從劍聖玉塵登頂淩絕塔一百二十層,世人認為隻有玉塵劍法纔是最強的劍法,玉塵劍法盛行於世,其他劍法鮮少有人學習了。

臨近山頂,我們看到了一座古樸的宮殿,飛簷翹角,雕梁畫棟,瀰漫著歲月沉澱下來的厚重與古樸。

宮殿的大門口,兩名身著劍宗弟子製服的年輕人正在守候,他們麵帶微笑,彬彬有禮地向我們行禮致意。

「歡迎來到劍宗,請問諸位是來參加名劍大會的嗎?」

賈荀上前一步,微笑著回答:「正是,我等四人特意前來參加名劍大會。」

兩名弟子點頭示意,一人拿出一本名冊,開始登記我們的姓名。另一人則引領我們進入大殿,安排好住處。

距離名劍大會還有三四天,據說謝庭樹會在那時候當眾演示玉塵劍法。

我很好奇,跟著劍聖這十年,他的劍法究竟到何種地步了,我和他如今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越想越睡不著,我索性起來到院子裡練劍。

寂靜的夜晚,月光灑滿了地麵,像是鋪上了一層銀色的紗。

劍氣縱橫,發出清越的嘯聲;劍光閃爍,如流雲一般輕盈。我漸入佳境,漸漸感受到了劍法的玄妙。

我閉著眼,聽著風聲,彷彿能感受到那劍尖劃破空中的軌跡,一劍一劍,如流星劃過夜空,又如山巒起伏,連綿不絕。

賈荀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院子當中,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中不禁湧起絲絲漣漪。

他情不自禁地邁開腳步,向前走去。

我察覺到有人靠近,收起長劍,回頭對上了一雙璀璨的眸子。

「阿紅姑娘,有興致對弈幾局嗎?」賈荀指著一旁的棋盤道。

「恭敬不如從命。」

我們在樹下的石桌前相對而坐,專注地下棋,一黑一白的棋子在兩人手中被輕輕放下,宛如在演繹一場無聲的交鋒。

賈荀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棋子,目光深邃而堅定。

他心中的情感如同這棋局,早已交織成一團。

我的目光在棋局和賈荀之間徘徊,看著他的麵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愈顯俊朗,那雙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一枚白子,沉思片刻,將棋子落下。

這盤棋不僅僅是棋局的較量,也是心靈之間的碰撞交流。

我感受到了賈荀內心的矛盾,微笑道:「賈公子棋藝精湛,卻似乎顧慮太多。」

賈荀聞言,抬頭望向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阿紅姑娘洞察人心,讓在下佩服。」

我微笑著搖頭,接著道:「既然賈公子心有疑慮,不如直言不諱,或許我能為你解惑。」

賈荀聞言,眼神微動,猶豫片刻後,最終還是決定將心中的疑慮和盤托出。

「阿紅姑娘,其實在下心中有一疑慮,一直難以釋懷。」

「願聞其詳。」我伸手示意他繼續。

「自從劍聖登頂淩絕塔,劍宗上下都將他視為劍道的巔峰,無人能及。他所創的玉塵劍法更是被奉為至高無上的劍法,世人趨之若鶩。然而,在下對玉塵劍法並無過多崇拜,反而更欣賞那些被世人遺忘的古老劍法。就比如阿紅姑娘方纔使的那一套劍法,我並不以為遜色於玉塵劍法,你認為在下的這種想法是否正確?」

聽到這番話,我心中不禁一怔,冇想到賈荀會有這樣的想法。

「賈公子的想法,在我看來,並無不妥。」

我認真地看著他,緩緩道,「劍道本就應該百花齊放,不拘泥於一種劍法。不同的劍法代表著不同的心境和感悟,這纔是劍道的真諦。」

「阿紅姑娘,你的話讓在下茅塞頓開。」賈荀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似乎釋然了許多。

我微笑著點點頭,看著棋盤上的棋子,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其實我也有些擔心自己的劍法敵不過謝庭樹的玉塵劍法,但這要歸因於劍法的優劣,我絕不認同。

我們繼續對弈,邊下棋邊談論劍道,不覺間,夜色已深。

等到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正午,麥子趴在我床邊嚇了我一大跳。

「你終於醒了,再不醒午飯就不給你留了。」她一臉壞笑地說道。

我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笑成這樣?」

「我昨晚起夜,撞見賈公子抱著你回來哦~說!你倆乾嘛去啦?」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我們就是在院子裡下了會兒棋。」

我如實回答,腦海中卻不禁幻想賈荀抱著我的情景,臉也不自覺地有些發燙。

6

三天的時間過得很快,我們終於迎來了名劍大會。

劍宗的廣場上人頭攢動,各路劍客聚集在此,準備一展身手。

擂台四周,數十根石柱上方懸掛著火紅的旗幟,隨風飄揚,為比賽現場增添了幾分熱烈的氣氛。

在一片注目禮當中,劍宗的長老們陸陸續續登場,他們身著青白色地長袍,麵帶微笑,向大家鞠躬示意。

一個熟悉的人影混在長老中間,儘管已經過去了十年,我依然能夠認出他的麵目——謝庭樹。

如今的他長高了許多,氣質也更為內斂,看上去頗像個正人君子。

他身穿一襲白色長袍,飄逸出塵,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透露著一種深邃和自信。

當初他就是憑藉著這股自信動搖了賈蓉的心神,還打入了我們四人團體的內部。

可是在選徒大會排名出來之後,迫不及待地追殺我們的人,毫不猶豫將劍鋒刺入賈蓉身軀的人,也是謝庭樹。

他走到擂台中央,隨即拔出了腰間劍光閃爍的寶劍。

這是他出關以來第一次公開露麵,大家都很好奇他如今的劍術到了何種地步。

雖然堅信他繼承了老劍聖高超劍法的人不少,也有許多人已經稱他為劍聖,可是對他的質疑聲也不算少。

所以謝庭樹要公開演示玉塵劍法。

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劍動了,有雷霆萬鈞之勢,亦有細水長流之韻。他的劍招如同一場視覺盛宴,讓人陶醉其中。

觀眾們紛紛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欣賞著這場精彩的演示。

演示結束,大家仍意猶未儘,謝庭樹優雅地收劍,向觀眾們鞠躬致意。現場響起了熱烈的喝彩聲,人們紛紛起立,向這位劍聖表示敬意。

「看來這十年,他的確長進了不少。」

麥子摩挲著腰間菜刀的刀柄,縱然心中並不情願,還是不得不承認謝庭樹的實力。

「即便是如今盛行的玉塵劍法,也能看出他不同尋常的出神入化。」

賈荀一臉嚴肅,有些憂慮地看著我。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不是說我的劍術也不賴嘛,對上他我也不一定會輸。再說,不是還有你們在……」

「好厲害!這該不會是將玉塵劍法使到極致了吧?」

小二呆呆的,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冒出這一句。

人山人海裡都是對謝庭樹劍法的驚歎,可我分明注意到收劍時他眼裡閃過一絲黯淡,彷彿對自己不滿意。

聽說他出關後也闖了一次淩絕塔,卻敗在了最後一層。

很好,我倒是想試試,現在的我能闖到多少層。

謝庭樹回到了觀看台坐下,比賽也正式開場。

我們四個人裡麵隻有我是劍客,所以參賽的也隻有我。

角逐激烈,可在我眼裡,參賽的大多都是平庸之輩。再加上大多數人使的都是玉塵劍法,隻要找對破綻,便能輕易破招。

所以我獲得第一名完全不意外。

裁判當著全場宣佈前十名的名字,念道「萬山紅」時,我看到謝庭樹的眸子一震。

不過很快,我就會讓他再次為我顫抖。

比賽舉行了大半天,已經是日暮時分。劍宗原本想讓我們休息一晚再去淩絕塔曆練,可是我說自己不用休息。

劍宗長老們見我如此堅決,便決定讓我提前進入淩絕塔。

我拒絕了賈荀他們陪同,賈荀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來遞給我,打開來是一股髮釵。

「儘力而為就好,不必過於強求。比起複仇,你的平安更為重要。」

他言辭懇切,目光灼灼。

我迎上他期待的目光,感覺心跳加速,輕輕捋了捋耳邊的髮絲,纔開口道:「嗯,我知道了。這個……髮釵,你幫我……戴上吧。」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了聲,走到我身邊輕輕地將髮釵插入我的髮髻中,生怕弄疼了我。

我轉過頭,望著他,臉上泛起一抹紅暈,愈發顯得嬌豔動人。

陽光穿過樹梢灑落在我們身上,斑駁陸離。

我揮手說了聲再見,便跟隨著長老們前往淩絕塔。

淩絕塔位於劍宗後山,終年雲霧繚繞,塔身由青灰色的石磚堆砌而成,曆經歲月的侵蝕,依然屹立不倒。

我來到淩絕塔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邁開腳步踏上台階。

走進淩絕塔,我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氣息撲麵而來。這股氣息似乎帶著遠古的韻味,讓人心生敬畏。

我摸了摸頭上的髮釵,鼓起勇氣,拔劍進入了第一層的劍陣。

前五十層,劍陣裡有數百年來所有先賢的影子,我不怕,我勝過先賢。

前八十層,我在劍陣裡看到了曾經對手的高超劍法,我也冇怕,我勝過他們。

我平靜地揮著一劍又一劍,似乎登頂淩絕塔也冇那麼困難。

7

直到第一百二十層,我看到了我的影子,我開始怕了。如果我有一個無法戰勝的人,那一定是自己。

我的劍揮得越來越慢,我的影子卻似乎並不需要多少思考,我好像明白謝庭樹為什麼會敗在這一層,為什麼會露出黯淡的神色。

十年苦練,勤奮加上天賦,使得我們的劍法遠超常人,卻永遠無法敵過自己。

刀光劍影中,我隱約看見了劍聖玉塵的身影。

他是目前唯一登頂淩絕塔的人,一個從小執劍的人,卻在達到劍道巔峰之後決心歸隱,留下世人不斷地對著他的劍法操練臨摹。

想到這裡,我瞳孔放大,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聽到劍刃破空的聲音,裹挾著數百年無數先賢奔湧而來,明明白白重複著一句無可辯駁的話。

「劍道已死,我棄劍認輸。」

但劍道已死的並非劍客輸掉的那一刻,而是他的所有對手開始放棄自己的劍招特點,選擇玉塵劍法的那一刻。

而他成為世上最後一個名副其實的劍聖,那一刻,他道心已死。

所以他選擇棄劍歸隱,就算劍宗百般勸說也隻打算收一個年輕的弟子。

「不!我不信!」

劍氣四溢,我再次對著影子揮出了一劍。

劍陣隻會通過記錄人的招式招法來模擬出招,不會創新。

這一劍,不在我之前的招式裡,卻凝聚了過去十年裡自己所有的汗水和努力,以及自己對劍道追求的執著和堅定。

刹那間,一股磅礴的劍意湧入我的身體,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這一劍,我贏了。

我已經超越了自己,也超越了謝庭樹。

從淩絕塔出來,我看到劍宗長老們已經在等我。他們讚賞地看著我,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塔頂的鐘聲連敲了十二下,代表著我闖過了淩絕塔全部一百二十層。

賈荀他們迎上來,問我在塔內的經曆。我微微一笑,冇有過多解釋。

我們回到廣場,看到謝庭樹和其他的參賽者們正站在那裡,等待著我們。

那些本來已經打算要離場的觀眾們在聽到鐘聲後又停住了腳步,對我和謝庭樹的高下之分議論紛紛。

原本我還擔心自己會打不過他,可是現在我的劍法也已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我有自信,他現在不是我的對手。

謝庭樹走上前來,捏緊拳頭,極力忍住戰栗,強顏歡笑。

「阿紅,你還活著是件好事。」

他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企圖用「阿紅」這樣親昵的稱呼來拉近距離,喚起當年我們之間美好的回憶。

同時也是在警告我,我當初能夠從他手裡逃走活下來不容易,讓我彆挑事。

我不屑冷笑,大庭廣眾下,劍指他麵門。

「班門弄斧,還請您賜教。」

是啊,當初他帶著賈蓉和我們在劍宗遊覽的時候有多和善,他給賈蓉隔三岔五送小禮物的時候有多殷勤,他刺向賈蓉那一劍就有多殘忍決絕,令人反胃。

他被迫迎敵,不出三招,就被我打得爬不起來,引得各江湖人士議論紛紛。

謝庭樹艱難地站了起來,內心充斥了憤怒和羞愧,雙目圓睜地吼道:「你一定要讓我在眾人麵前丟掉臉麵嗎?」

一位長老站出來打圓場,想讓我就此收手。

我置若罔聞,手中劍刃猶如離弦之箭,頃刻間便抵到了謝庭樹的咽喉間。

「萬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長老擰了擰眉頭,有些慍怒道。

「我想同大家分享一下登頂淩絕塔的經驗,相信長老們和謝少俠也很感興趣吧?」

此言一出,人潮湧動,大家都很想知道如何才能闖過淩絕塔的劍陣。

長老的眉頭也略微舒展開來,等待著我的下一步動作。

「劍宗對進入的人都有名冊登記,那麼就算大家已經不記得,也一定可以找到十年前劍聖選徒大會的名冊。我在十年前的選徒大會上,就奪得了魁首,勝過謝庭樹一次。應該有人還記得,他明明隻是第三名,偏偏就這麼巧,前兩名都出了意外。就冇有人懷疑過他動了什麼手腳嗎?」

眾人訝異,不少人開始回憶起選徒大會時的情景。

有人提出質疑:「不是說那兩個小姑娘因為貪玩意外墜崖了嗎?」

「當時還在崖底找到了一具屍體,另一具聽說可能是被野獸叼走了。」

我目光陰沉,看著謝庭樹幸災樂禍地笑著,猛地在他胳膊上割了一刀:

「你在得意什麼?就算做了劍聖弟子,現在不依舊是我的手下敗將嗎?」

一旁的長老想上前阻攔,被我瞪了回去。

「你們劍宗該不會是想要包庇他吧?他當初帶著人追殺我和賈蓉的時候,口口聲聲說著劍聖的弟子隻能是劍宗的人,難道是得了你們的授意嗎?」

全場陷入一片沉寂,大家都麵麵相覷,顯然冇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內幕。

我掀起右手的衣袖,露出右手小臂上的疤痕,那是謝庭樹的罪證。

我的右手廢了,可我還能用左手重來。

小二和麥子受了重傷,好好休養也可以養回來。

可是賈蓉冇有重來的機會。

我字字泣血,一句一句說明當初的真相,揭露謝庭樹的罪行。

很快有長老翻出了當年的名冊,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回憶起選徒大會的一些細節。

甚至有劍宗的弟子站出來喊話。

「那具女屍我見過,她分明是因為腹部的劍傷而亡!當時我隻覺得蹊蹺,冇想到都是謝庭樹的手筆。」

「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呆在劍宗!」

8

謝庭樹對眾人的指控無法駁斥,他麵色慘白地看著憤怒的人群,目光變得空洞而絕望。

長老們紛紛表態,決定將謝庭樹逐出劍宗,並嚴禁他再踏入劍宗的領地半步。

賈荀早就站不住了,拔刀相向,恨不能手刃謝庭樹。

謝庭樹卻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十幾個人應聲從人群中飛躍到擂台上,對著我和賈荀就大打出手。

小二和麥子連忙加入戰鬥,長老們都看戲似的無動於衷。

同樣的事情,我不允許它再發生一次,我們都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我們了。

觀眾裡麵有幾個俠義之士也上台來幫助我們,很快就將謝庭樹和他的人製住了。

「為什麼!我明明都已經成為劍聖的弟子了,為什麼還是比不過你,為什麼還是不能闖過淩絕塔!」

他被兩個人拉著還瘋狂叫囂。

我向大家講述了淩絕塔第一百二十層的劍陣內容,還推測出劍聖玉塵歸隱的原因。

我告訴大家不要一味地臨摹學習前人的劍法,也要在其中融入自己的風格,有所創新。

謝庭樹不斷搖著頭,口口聲聲念著:「我不信……我不信……你胡說!」

他一下子掙脫束縛,奪過旁邊人的劍向我撲過來。

我正準備接招,有人動作卻比我快,賈荀的刀鋒從背後刺穿了他的胸膛。

謝庭樹的身子在我麵前頓住,他嘟囔了一句話,隨後便倒在地上。

他離我最近,以至於我聽得那樣分明:「劍道已死,我棄劍認輸。」

我怔住了。

雖然這十年間人們對玉塵劍法有些過度的癡迷,但還有少數堅守自我的人。

更何況我如今已經將淩絕塔頂層的見聞公之於眾,劍道一定不會死的。

此事告一段落。

小二和麥子想去闖蕩江湖,賈荀說要帶我回家。

「如今給賈蓉報了仇,我們心結已解。是時候去闖自己的天地了。」

麥子揹著包袱,喜氣洋洋地笑著。

小二看了賈荀一眼,遞給我一個錦囊。

「留著做個念想吧。想我的時候,就拿出看看。」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在夕陽西下漸漸冇了蹤跡。

午夜夢迴,我掏出錦囊來細細摩挲,發現了裡麵的一張紙條。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幾日後,我和賈荀抵達了賈氏茶莊。

茶莊位於一片蔥鬱地山林之中,四周環境清幽,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茶香。

茶莊內的建築古樸典雅,與周圍的景色相得益彰。

有個揹著揹簍的采茶人,雙手在生長的茶葉中飛舞采摘,熟練而敏捷。

賈荀衝著采茶人揮手喊了聲:「爹!」

賈莊主停下了采茶葉的動作,衝著我們笑了一下,黝黑的臉上露出潔白的牙齒,顯得親切和藹。

父子兩人十年未見,乍然相逢,熱淚盈眶。

我和賈荀經曆的事情,賈荀已經在家信中稟明瞭父親。

賈莊主說:「隻要你們兩個人兩情相悅,我們做長輩的不會為難。」

我和賈荀的婚事出乎意料地順利。

賈莊主熱情地邀請了許多賈家的親戚和朋友,大家歡聚一堂,其樂融融,是我從冇見過的熱鬨場麵。

我穿著華貴的婚服,上麵繡滿了繁複精美的龍鳳圖案。身上佩戴著精美的配飾,頭上戴著一頂金鳳冠,長髮盤成髻,插滿了金簪。

賈荀穿著同樣華麗的新郎禮服,剪裁得體,襯托出他挺拔的身材。

他激動得紅了眼眶,但他還是強忍住淚水,向我微笑。

我們倆一人拉著一頭鮮豔的喜綢,在眾人的祝福聲中,拜了天地。

外麵的鞭炮劈裡啪啦將地麵染成火海,賓客們紛紛舉杯慶賀,載歌載舞。

夜色漸濃,華燈初上。我們站在婚房的窗前,望著窗外明亮的燈火,心裡充滿了甜蜜。

此刻,我們的愛情如同煙花般絢爛,在這個美好的夜晚綻放。

9

婚後三年,我們回了一次錦城。

原來我們夜宿的破廟,牆皮已經脫落了大半,加上這兩年雨水多,牆體受潮大麵積都是黴菌,勉強維持個樣子。

我和賈荀走在小路上,有粗糙的植株磨損我的衣裙,他看到了一直用手幫我擋著,一如從前斬斷雜草般細心體貼。

我們去了以前相遇的萬家客棧,現在已經更名為賈氏客棧了。

還是走了那條街,我還記得離開那天他給我買的糖炒栗子是如何地軟糯香甜,如今吃著還是一樣的味道。

婚後賈荀經手了家裡的生意,和寧遠茶莊明爭暗鬥,做了很多生意,也有吃虧的時候。

受挫沮喪的時候,他緊緊抱著我,和我在床上聊到深夜。

我一度以為最好的愛情也不過如此。

他買了些商鋪田地給我,生意越來越忙,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偶爾去他店裡去,是他表妹接待我。

家族生意,他們家族的人很多都跟著他忙活。

表妹很有禮貌,每次都很殷勤。

我有時候就想起來,最早那年談了一個大單,他從外麵回來拉著我的手跟我說:「夫人我成功了!」

我笑著喊他:「恭喜賈老闆。」

兩個人在我們的新婚臥房裡笑著笑著哭出聲來。

他免不了有應酬,一開始帶著我,後來說怕我太累。

有人遞話給我說他身邊多了個美人作陪,我知道說的是表妹。

我也曾表達過我的憂慮,可是賈荀說他確實身邊缺個人幫忙。

又說我和他在一起這麼久,相知相許相伴,我應該明白他的心在哪。

我就信了。

我知道外麵傳的閒話,也知道他倆冇發生什麼,起碼那個時候是。

後來閒話少了,我卻知道了不對勁。

有天我淋了雨,晚上燒得厲害,他匆匆趕回來,衣領有輕微淩亂。

他是一個很規矩的人,不是事出突然不會這樣失態。

有什麼事需要他重新穿衣服的呢?

我讓他把表妹換了,他立馬就換了。

在店裡換了,在床上卻冇換。

我說要和離,他不願意,求著我同意他納妾。

他說:「你這幾年身無所出,冇有子嗣,我頂著傳宗接代的壓力也很為難。」

我笑了:「你忙著生意,一年和我同房的次數本就不多,這怎麼能怪我?」

他搖了搖頭,覺得我無理取鬨:「三妻四妾又怎麼樣?那些大老闆都是這樣,也冇見他們夫人說些什麼,怎麼就你小肚雞腸?」

我狠狠掐著自己的大腿,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下來。

「和離吧。你已經不是我當初認識的賈荀了。」

我說什麼他都不肯,我也不知道他在執拗些什麼,讓他陪我回一次錦城。

就在那條路上,走著走著,他說:「我明白了,對不起,阿紅。」

我聽見他聲音沙啞地說著:「是我錯了。」

他伸手想要牽我,我在前麵飛快地走了兩步,躲過去了。

我感覺到頭上的髮釵有些鬆動,以前春心萌動,也是這樣好的陽光,二十四歲的他笑眯眯地把它插在我頭上。

我恍然想起小二和麥子告彆的場麵,想起小二看賈荀的那一眼,想起錦囊裡的字條。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時隔三年,我終於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隻是那時的我就算知道,又怎麼會相信呢?

人總要為年少時的奮不顧身付出代價,賈蓉是,我也是。

我抽出腰間的劍,發現自己已經有些生疏了。

我回頭和賈荀相向而立,清風將髮絲吹拂得紛亂,我抽出一縷頭髮,將它斬斷。

「你不願意寫和離書也沒關係,總之從此以後,我和你再冇有關係。」

他還在試圖挽回,可我冇有聽,也不想去聽。

我轉身決絕離去,任由那根髮釵摔落在地上碎成兩半,然後消失在風聲裡。

往事暗淡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