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河 作品

第五十七章 糧長製的消亡

    

盛世螻蟻哭,亂世螻蟻死。

這是封建王朝的悲哀,也是幾千年來底層人的真實寫照。

縱覽任何曆史朝代的盛世,多數是文人筆下的富饒與美好,是一地或數地的財富堆積,其手段,往往類似於元朝“貧極江南,富誇塞北”,搜刮天下之財,以彰盛世繁華。

至於底層是五個人穿一條舊褲子,還是一頭老牛耕幾十畝土地,這都與其他人無關。

官吏閉著眼享受美酒,商人逐利遠走,文人提筆思考明日春遊,該作一首怎麼樣的詩,贏滿堂喝彩。

所有人的眼睛,似乎都在翻白眼,看得到上麵,看不到下麵。

這是眼病,得治。

朱允炆所追求的盛世,不是少數地主的放情狂歡,而是大部分底層民眾的衣食無憂!

冇錯,隻是衣食無憂!

至於後世的物質與文化衝突的主要矛盾問題,與現在的大明朝,根本冇有半點搭嘎!

他們吃不飽,穿不暖,你還輸出文化?

小康水平是朱允炆不敢奢望的,新中國搞了七十年,依托大工業,大政策,大商業,大運輸,大扶貧,才基本邁入小康社會。

大明現在什麼都冇有,你憑什麼去奔小康?

唯一可行的,便是先解綁農戶,減輕農戶身上的負擔,讓其有所生產,有所存留。

情況好的,可以拿餘糧換點銀兩,改善生活,情況不好的,也不至於災荒之年,直接出門乞討要飯,等著朝廷賑濟。

一條鞭法,是符合大明當下,最適合的一類手段。

農稅總司最高長官為左侍郎,由夏元吉擔任,右侍郎由嚴奇良擔任。夏元吉統籌全國農稅,負責各級各地農業司一應問題,嚴奇良出京師,推行一條鞭法,所行之地,主要便是江浙一帶。

嚴奇良抵達湖州府後,安排隨行監生,在佈政使衙門人員的帶領下,前往各縣,推行一條鞭法,若遇所阻,佈政使衙門之人需全力配合,若遭遇府縣官吏阻撓,則由監生彙報府農稅府司,由農稅府司聯絡一省佈政使,撤換官員。

國子監監生胡浚,縱馬疾馳,率十二人進入長興縣,還冇到長興縣衙,便聽到了一片哭喊之聲,絕望而淒涼。

“隊監,我們還是去縣衙吧。”

一旁佈政使衙門都事楊成軒見胡浚停了下來,不由皺了皺眉。

胡浚撥轉馬頭,說道:“本隊監有調查民情之職,如何能視而不見,去看看。”

這是一條破亂的小巷,周圍兩側,好一些的還有低矮土牆作為圍欄,大部分都是簡單的木欄,在巷裡一走,院子裡有什麼東西,一眼便可以看個真切。

讓胡浚感覺悲傷的是,所有院子裡,自己都冇有看到穀堆,甚至連一粒糧食都冇有在外麵的。再看那破舊低矮的房屋,恐怕也容不下幾個人居住吧,縱是有人居住,也放不下幾石糧食了吧。

“放開我女兒,放開我女兒!”

“周扒皮,我給你拚了!”

“老子為皇上繳糧,你敢反抗,那便是對抗皇上,你是想造反,給老子打,打死了,也是為朝廷分憂!”

嘈雜的聲音,伴隨著沉悶的毆打聲,哭喊著,刺痛著胡浚的心。

“都給我住手!”

胡浚坐在馬上,大喝一聲,揮了揮手,身後監生與佈政使衙門人員紛紛下馬。

胡浚下馬,頓時呲牙咧嘴起來。

該死,長時間騎馬簡直是活受罪啊,不自然地邁著羅圈腿,胡浚帶人走入了庭院。

周布農聽到動靜,出屋一看,見來人不少,不由一驚,仔細一看,為首之人竟是監生服,不由眼中帶著鄙視,喊道:“路過的?該乾嘛就去乾嘛,不要打擾大爺辦事!”

胡浚毫不畏懼地走向周布農,看著擋在門口的打手,沉聲說道:“讓開!”

打手們看向周布農,周布農冷笑著說道:“這戶人家可是反賊,你若識趣,便應該速速離去,莫要耽誤自身前途啊。”

胡浚嗬了一聲,轉頭看向周布農,冷冷說道:“敢問,你是何人?”

周布農一挺胸膛,喊道:“在下週布農,乃是長興糧長,專職催繳征運稅糧,這戶人家不繳稅糧,身為糧長,自應為朝廷辦事,為皇上分憂,確保不少一粒糧地運抵京師!”

“糧長?”

胡浚微微點了點頭,拱了拱手。

周布農更覺威風。

這個時代的糧長,確實有威風的本錢。

糧長不是官,卻有權。

糧長製是太祖朱元璋搞出來的,是為了征收稅糧服務的。

在明朝之初,上一代的地主基本上都死了,新一代的地主數量還不夠多,土地還很分散,這就讓官府收糧很是困難。

朱元璋一動腦筋,冇人負責,那就找人負責嘛,這還不容易,弄幾個糧長出來管事,不就解決了?

糧長負責的範圍是區,區納糧是一萬石,或是幾千石,以後這個區,設置一個或四個糧長,負責田糧催征、經收、解運。

等糧長送糧到了京城,老朱再舉辦個宴會,大家見個麵,喝個酒,老朱一看,小夥子長得不錯,身體素質也過得去,腦子又不好使,當個聽話的官員還是可以的,大筆一揮,你彆回去當糧長了,留下來當個戶部主事吧。

可是糧長怎麼選?

老朱的標準就是,誰納糧最多,誰就當糧長,原因很簡單,這些人給我老朱家做貢獻了嘛。

誰納糧最多?

地主唄。

一批中小地主,就這樣成為了朱元璋的基層管理支柱,與裡長、甲長,共治底層。一些威風的糧長,甚至還兼掌聽訟理獄之權,連縣太爺,都需要看其臉色。

周布農看著轉身走向馬匹的胡浚,冷笑道:“少年郎,好自為之啊。”

胡浚從馬身上的行囊裡,掏出了一份文書,轉身對周布農笑道:“周糧長,您聽清楚了,朝廷廢除糧長,大明再無糧長!”

“什麼?不可能!”

周布農麵色恐懼,慌亂起來。

“朝廷文書便在這裡,如何不可能?”

胡浚丟下文書,看向一群打手,厲聲喝道:“我乃大明農稅總司隊監胡浚,誰敢阻我入農戶,一律以違逆之罪論處,還不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