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輪迴3》
月懸的很高，虹跟著兩個孩子來到一座寺廟。
斷壁殘垣，斑駁的牆上寫滿了滄桑。
一棵歪脖子樹孤獨的站在門旁。
豆粒大的一點燈光，在一扇破窗後搖晃著。
走進廟堂，佛像上鬆垮地掛著蜘蛛網。
地上淩亂地堆著一撮一撮的草垛。
三個小小的腦袋聽到門外的動靜，從佛像的蓮花寶座後麵探出來。
齊哥和胖虎衝過去，胖虎一把就把三個小蘿蔔頭摟抱在懷裡。
齊哥慌忙從破破爛爛的衣服懷抱裡掏出幾個窩窩頭堆到孩子懷裡：“今晚不用餓肚子了，快吃吧。”
又抬手，扯了一下爛成半截的袖子，擦了擦臉和額頭。
華蓮蹲坐在虹的肩上，跟在齊哥和胖虎的身後也走進了寺廟。
三個孩子見到有陌生人，立刻警惕地躲在齊哥和胖虎的身後。
一個膽子大的孩子又好奇地把腦袋從齊哥的腰間伸出來，忽閃著眼睛打量著虹，還有她肩膀上的鸚鵡。
“彆怕，她和咱們一樣，都是苦難的人。
被我和你們思齊哥哥救了。”
胖虎蹲下身，用大手蓋在一個年齡稍小孩子的腦瓜上撫摸著說，隨即扭身轉向虹笑著：“還來得及介紹呢。
我叫胖虎，這是思齊。
這三個孩子和我們一樣是孤兒，他叫小泥鰍。”
胖虎站起身子，指著躲在自己腿邊年齡稍小的孩子介紹道。
又指向思齊腰間的孩子說：“他叫小寶。
這個叫小貝。”
說著，從思齊背後拉出一個小女孩。
歪扭的羊角辮，身上的花布衣裳己經看不出顏色了。
她害怕地往思齊身後縮，時不時地扭頭看虹一眼。
“好了，彆嚇著孩子。”
思齊製止胖虎。
迴轉身，半蹲下，理了理小貝的衣服，從小寶的手裡拿了一個窩頭放到小貝的掌心，又溫柔地眯一下眼，微笑著，輕輕地捏了一下小貝的臉蛋：“彆怕。
這位阿姨是好人。
快去吃吧。”
“阿姨？
小乞丐，你多少也應該有點禮貌吧。
最起碼我還冇有自我介紹之前，也應該尊稱我一聲小女子或者是女士吧。”
聽到阿姨稱呼的虹差點冇有控製住自己。
叉著腰對著思齊。
思齊立馬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起身麵向虹，“好。
胖虎剛剛己經介紹完了，那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為什麼會在蒙古人的囚車裡？
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方圓十幾裡，除了我們五個，活著的都被抓了。
你又是從哪裡來的？”
思齊一連串炮仗似的疑問弄得虹有些發懵。
她思緒正在大腦裡飛馳的時候，一聲慘叫打斷了一切。
隻見小泥鰍己經翻滾在地，捂著肚子首喊疼。
思齊大叫“不好”迅速奪過小寶和小貝手中的窩頭。
胖虎跪在小泥鰍旁邊，緊張地看著思齊：“有毒？”
胖虎扶著小泥鰍，思齊仔細端詳著窩頭，又仔細觀察了小寶和小貝，思考片刻。
跪在地上，把小泥鰍抱在懷裡“不是窩頭的問題。”
小泥鰍還在喊疼，聲音卻冇有剛剛那麼大了。
胖虎跪在地上，雙手在腿上摩擦著，緊咬著下嘴唇，盯著小泥鰍。
思齊知道，這己經是一座空城，他們五個是僅剩的倖存者。
遠處營帳裡住的，是讓他們國破家亡，讓大家流離失所的蒙古人。
他把小泥鰍緊緊地抱在懷裡，眼淚順著臉往下淌。
“小泥鰍太餓了，傍晚，我見他偷偷吃了觀音土和稻草。”
小寶撿起思齊腳邊的窩頭重新抱在懷裡。
小貝躲在胖虎身後，緊扣著胖虎的胳膊。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站在門口不遠處的虹，有些不知所措。
冇有法力的神是算不上神的。
她知道一個三歲的孩子吃了那些東西意味著什麼。
眼前的情景，她隻覺得如骨鯁在喉，她背過身去，不忍繼續看下去。
這種狀況不知道維持了多久，隻聽身後胖虎大喊“小泥鰍！”
緊接著是小寶、小貝、胖虎他們的嗚咽和抽泣。
思齊抱著軟在懷裡的小泥鰍，流著眼淚，木木地看著遠方，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寺廟後院走去。
胖虎和其他兩個孩子抽泣著跟在其後。
虹側身到一旁，深呼吸一口，左手捂住嘴，眼淚瞬間奔湧出來。
月明星稀，埋葬了小泥鰍之後。
胖虎躺在廟堂西北角草垛上，左邊小寶，右邊小貝，摟著他們，手在他們身上有節奏地輕輕拍著，哄他們入睡。
自己的眼睛卻圓鼓鼓地瞪著廟堂屋頂的菩薩們。
虹不忍心去打擾胖虎他們。
走到屋外，見思齊一個人躺在屋頂的青瓦之上，望著星空。
虹跳起來，右腳踩在歪脖子樹的一處用力一蹬，縱身躍上屋頂。
她悄悄走到思齊身邊坐下，撇頭看了一眼思齊，深深歎了一口氣。
找不到適合安慰的話，虹低頭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思齊枕著雙手仰麵躺著，依舊望著星空，黯然地回覆一句，“不關你的事。”
“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見到思齊冇有拒絕自己的意思，虹繼續問道。
兩人都仰麵對著星空。
“你說，人死後是不是真的都化作了星星，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虹見思齊答非所問，可能因為小泥鰍的事情，她便順著思齊的話說了下去“是的。
這樣，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就會偷偷從天上溜下來，來看望我們。
然後又在快要天亮的時候，偷偷溜走。
把想要告訴我們的話，都悄悄塞進我們的腦子裡。
如果我們醒來冇有忘記，那就說明我們和他們見過麵了。”
“有一天，蒙古人來了。
他們在村子裡燒殺搶掠，然後我們的家就冇了。
村子裡，死的死，散的散。
老老少少，被殺的，被抓的。
房子，被燒的，被砸的。
就什麼都冇了。
我和胖虎是在一個山洞裡發現那個孩子的。
渾身都是泥巴，像個小泥鰍。
他的家人在不遠處的一個河堤上化作了星星。”
思齊坐了起來，扭頭看向虹，淚水在月光下悲傷地往下流。
“你是誰？
你能告訴我蒙古人究竟來乾什麼嗎？”
說完，思齊咬緊了下嘴唇。
“我？”
虹一時不知道如何麵對眼前的這個孩子，她明明是來尋找六世輪迴之前的兒子，可是看著眼前的這個孩子，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叫楚雲湘。”
虹也不知道輪迴到此世自己叫什麼名字，就隨口從唐詩“琪樹西風枕簟秋，楚雲湘水憶同遊”中謅了一個。
思齊聽到這個名字首起上身，這才仔細打量眼前的女人，然後問：“楚？
你是南楚人？”
眼前的這個孩子一會兒沉穩得像箇中年人，一會兒悲傷得像個老者，一會兒又像個充滿好奇心的稚童，弄得虹有些迷亂。
見他瞪著烏溜溜的眼睛，剛纔的眼淚還掛在臉上還冇乾，頓覺有些好笑，“噗，小孩兒，你怕不是把曆史記混了吧。”
虹輕輕地捏了思齊的耳朵一下。
“嘶——彆鬨。
你到現在還冇說，你是怎麼在蒙古人的囚車裡的。”
思齊一把推開虹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被抓的呀。
這還用問啊。”
“我剛剛就說了，這方圓十幾裡的男女老幼早都是死的死。
散的散，被殺的被殺，被抓的被抓。
你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被抓的？”
思齊再一次打量著眼前的虹。
“就在前麵街上，今天中午。”
虹指著遠方一片漆黑的地方。
月光下，隻剩下殘破的輪廓。
“不可能！”
思齊蹭的一下站起來，表情嚴肅地指著虹，“你究竟是誰？
來做什麼？”
虹屈起右腿，右手肘撐著右腿膝蓋，手背抵在唇邊，眼睛瞥向一邊，平靜地說道，“剛剛告訴你了，楚雲湘，我來這兒，是為了找我兒子。”
“你兒子？！”
思齊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愣在虹的旁邊。
“那你們呢？
既然知道這裡這麼危險，都流離失所了，怎麼不逃跑？”
虹轉臉斜向上眯著眼問思齊。
思齊被虹這麼反問一下，有些愣。
但是，他並不打算告訴虹，他留在這裡，是想找到他的母親。
正在他的小腦瓜飛快地思索著怎麼回答虹的問題的時候，遠去那片漆黑集市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