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白 作品

第3章 來者是客

    

紅日破雲,東方欲曉。

當李秋白在清涼山上看見遠處天邊雲彩浸染成橙紅顏色,波粼般的金光漫過雲海環抱煙波浩渺的山峰。

遠處雲層深處掠來幾隻白鶴,繞著清涼山上最為險峻無比難以攀登的登天峰輕盈翱翔。

晨風拂麵,李秋白當即便覺渾身疲倦被一掃而空。

他看著天邊從朝霞映日到晨曦初露,不由暗自讚歎一花一木一山一水皆是鬼斧神工。

小道士似乎是想起什麼,慌忙在懷中摸索,而後從懷中掏出緊握成拳的左手,遞到李秋白麪前。

隻見小道士翻過拳頭,攤開五指,露出掌心中的三塊指甲蓋大小的金子。

迎著日出,可以看見小道士在晨曦下燦爛地笑道,“李秋白,這個給你。”

李秋白從來不缺金銀花銷,他看著小道士掌心中的金子,在晨曦照露之下似乎隱隱約約能看見金子表麵的龍鱗紋路。

但李秋白未曾多想,隻是搖搖頭,道:“金子這麼小,根本不夠看嘛。

再說了,我堂堂金陵城城主之子,會缺金缺銀嗎?

向你一個冇有我年長的晚輩伸手要錢,像話嗎?”

李秋白不慍不怒地反問幾句,倒是有幾分長者告誡晚輩人間道理的模樣。

小道士右手撓了撓榆木疙瘩似的腦袋,依舊保持著攤開掌心的姿態。

小道士對著李秋白說道:“這三塊金子,是師傅給我的賀禮。

尋得氣感時,得了第一塊。

引出胎元時,得了第二塊。

如今成功凝練先天母氣,便有了這第三塊。

李秋白,這是我辛辛苦苦攢下的為數不多的私房錢。”

“師傅說,朋友之間,禮尚往來。”

李秋白敲了一下小道士的額頭,笑著說道:“那你師傅有冇有說過,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

小道士支支吾吾,“師傅冇說,我也不懂。

隻是先前幾次下山,總有人想花大價錢買我背在身上耍威風的那柄木劍。

多虧了師傅他老人家將他們打發走,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嘞。”

“李秋白,謝謝你呀,願意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

但是我全部家當除了你送我的那柄木劍,就隻有這三塊金子能拿得出手了。”

李秋白知道自己拗不過小道士。

小道士隻要認準了某事,便會有愚公移山之誌。

於是李秋白便隨即開口說道:“權當是你寄存在我這裡,日後你要用時,再找我取出便是。”

這才從小道士手中接過那三塊指甲蓋大小的金子。

李秋白將金子捏在手心裡,隻覺觸感溫潤如玉。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隻被小道士認為顏色好看極了的錦囊,小心翼翼地將小道士贈予之物放入其中。

“李秋白,下次你也捎一隻這樣的錦囊送我唄。”

小道士訕訕說道。

李秋白聞言便點頭答應,他看著對好看錦囊目不轉睛的小道士,心裡頓時覺得這個己經算得上山腳修行人的小道士,其實依舊隻是個喜歡新鮮玩意兒的山間少年。

再有三日,便是金陵城中月試的日子。

今日的三更天,卻冇有聽見從茶樓裡傳出的朗朗讀書聲。

林進徹夜難眠,他在床榻上翻來覆去,隻為了弄明白古來聖賢說的那一句: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這一夜,對秀才林進而言,十分難熬。

好不容易等到了茶樓開門迎客的時辰,徹夜絞儘腦汁冥思苦想卻冇有得到答案的不第秀才林進並冇有因茶樓裡生意興隆自己忙得不可開交,而斷掉了一絲刨根問底推本溯源,可以將自己心中答案作個水落石出的蛛絲馬跡。

公子遊剛剛邁進茶樓,便有許多抹了胭脂腮紅的年輕女子和剛嫁為人妻的貌美少婦朝其暗送秋波。

天生一副好看皮囊,走到哪裡都會有女子駐足癡望的公子遊對這些自然是熟視無睹。

不等店小二招待,公子遊便徑自坐在昨日李秋白曾落座吃了糕點喝過桑清茶的位子上。

或許是茶樓生意太好,店家的夥計們竟然無人注意到坐在角落裡的公子遊。

倒是那些女子落在這位隻專心著作山水遊記的遊學先生身上的目光自從其進了茶樓之後就再未移動分毫。

那些女子的陪同之人,或是新婚夫君,或是青年才俊,亦或是尋常百姓得罪不起的達官貴人,一一皆是順著自己身邊女子的目光望去,也就瞧見了角落裡那貌比天人不似女子卻勝似女子的讀書人。

“誰家姑娘,女扮男裝?”

昨夜自是無事便在金陵夜市上閒逛的遊俠兒坐在茶樓的食客人群中,也如其他人一般順道送去目光。

秀才林進恐怕是店傢夥計裡率先發現眾人目光一致看向茶樓一角。

其中女子目光皆是柔情似水,而男子則或是疑慮,或是怒上心頭就要發作,也有幾個癡郎如看待美婦人一般投去迷了心竅的眼神。

林進快步走到公子遊的桌前,生怕怠慢了這位客人,輕聲詢問:“客官,要點什麼?”

公子遊睜開眼眸,看著眼前不曾榜上題名的年輕秀才,緩緩開口說道:“一壺桑清茶,一碟油花生米,一碟綠豆糕。”

秀才邊聽邊記,默默點頭。

隻是轉身去後堂灶廚裡端起盛著兩隻碟子和一壺桑清茶的木製托盤時,這才後知後覺。

林進心中發怵,他很害怕自己往角落桌子上的壺中加茶水時,那名看著比李姓公子還要讓人心生喜歡的中年男子會不會也說出一些有關城中月試的小道訊息。

好在兩者相安無事,林進懸著的心這才落在自己身上。

公子遊細細品茗,茶水算得上甘甜。

隻是他杯中的茶色不如清涼山那般青翠,水也不如泗水那般清澈。

他又用筷子夾住一粒油花生米,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用井水清洗過的花生米控乾水分之後,向鍋裡倒入菜花油,再用小火不停翻炒,首至其表麵變得金黃,再撒上鹽和白糖。”

公子遊隻是淺淺嚐了一口,便如還原棋局一般將後廚烹飪的手法娓娓道來。

公子遊又夾了一塊綠豆糕塞入嘴中,輕輕一咬,瞬間便唇齒留香。

這次,公子遊選擇閉口不言。

話到嘴邊留三分,得饒人處且饒人。

公子遊害怕自己繼續說下去,會被店家扣一個偷師學藝亦或是砸場子的莫須有罪名。

隻是公子遊嘗過這些李秋白每月月初都會來此嘗上一嘗的菜品後,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家鄉。

公子遊淺嘗輒止,而後轉去目光凝視著眼前換作店小二打扮的秀才。

“在我的家鄉,家家戶戶都將聖賢之說奉為圭皋。

書讀百遍,其意自現,是不假。

但也有許許多多的後生被這番話耽誤時機,成了隻會讀書,隻會讀死書的讀書人。”

秀才聽後,微微一愣。

“魚從清水而遊,鳥擇良木而棲。

一物一報,這個世道,向來如此。”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秀才聽完,陷入沉思。

等到林進緩過神來,連忙向著麵前恭恭敬敬拱手作揖。

隻是秀纔再抬頭時,眼前一身白衣勝雪的男子卻不知所向。

隻有桌子上蘸著茶水以指作筆寫下的兩個小篆,訴說著那正值而立之年的遊學先生曾經來過茶樓,就坐在李姓公子常坐的位子上,小憩片刻。

秀纔看著小篆,先是遠望,而後凝視。

入木三分,形滿神瑩。

得失!

最為簡單不過的二字,份量卻從來不是輕於鴻毛。

這一回,秀才林進心中豁然開朗。

......遊俠兒點了一壺上好的香玉藏春茶,又吃了一碗魚湯麪和幾碟諸如燙乾絲醃黃瓜之類的冷盤小菜。

待他吃飽喝足之後,這才心滿意足地慢慢悠悠走到金陵城外的士兵營帳。

遊俠兒頭係一根紅色發繩,身穿黑色勁裝,兩隻空劍鞘挎在腰間橫放。

他習慣性地伸手撫摸劍柄,卻是落了個空,而後這纔想起金陵城中的鐵匠還未替自己開爐鑄劍。

吃好,走好,然後練劍。

遊俠兒每天都在重複這三件事。

隻是似乎自從遊俠兒的兩柄佩劍被人一刀斬斷之後,遊俠兒就再也冇有練過劍招。

遊俠兒走入營帳,瞧著正在校場上操練軍陣的士卒們,不由去拿自己一人和軍陣中的百人千人暗作較量。

眼前軍陣不過百人,陣中士卒兵分兩陣,持刀帶盾為左陣,披甲持槍為右陣。

兩陣時若共進,時若夾擊,儼然一副屠龍之勢。

遊俠兒站定,閉合雙目,在內景之中重演此陣,與之對峙。

內景中百人軍陣如潮水向遊俠兒湧來,在其五十步之外分為兩陣,左右夾擊。

遊俠兒見狀暗運氣勁,隻見有無形之氣凝聚於其雙臂之上。

而後他掃視左右軍陣,張開雙臂,左右各打一拳。

左拳落在其中一名士卒的銅盾之上,右拳砸在右陣士卒的銀色槍尖。

落拳之處,有無儘澎湃氣機自遊俠兒的兩隻手臂爆射而出,兩股拳風將左右空氣撕裂成蛛網狀的裂痕,瞬間就將前排士卒擊倒在地。

但軍陣士卒皆不畏死,前排士卒倒下之際立即便有後排士卒填補空缺。

一陣酣戰過後,遊俠兒心神從內景撤出,他睜開雙眼,重新凝聚目光望著營帳中依舊在操練軍陣的士卒們,不禁暗自讚歎道:“當真有門道!

若是此陣換成千人萬人,便是有萬夫莫敵之勇的武夫,也隻能飲恨身死。”

遊俠兒站在軍陣前,迎風喃喃自語道:“金陵......嗯,比那同為天地牢籠的姑蘇要有趣得多!”

噠噠噠。

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遊俠兒抬頭望去,瞧見一名英姿颯爽的年輕女子校官風塵仆仆趕來。

隻見那年輕女子校官並未勒起韁繩停下馬匹,而是在馳騁之間翻身下馬。

“寇仲,水情有變,速速隨我前去察看。”

年輕女子校官朝著遊俠兒大聲呼喊。

姓寇名仲的遊俠兒聽到年輕女子校官呼喚自己,緩緩伸起懶腰後又朝著年輕女子校官的胸脯處仔細打量。

“甲冑不錯,隻是這胸......嗯,也很不錯!”

年輕女子校官瞧見了遊俠兒寇仲對自己胸脯處遞來的玩味目光,立即便對眼前這位看上去不過二十有餘年歲的江湖劍客報以鄙夷眼神。

年紀輕輕就擔任甚至可以說是勝任軍營校官一職的女子,從來都不以姿色討好他人。

金陵軍中校官,對標的是那一國之都城的禁軍總教頭。

能走到今天這一個位置,年輕女子校官靠的是真材實料和鐵血手腕。

金陵地界,自古便被天道壓製,城中更是術法禁絕。

金陵男兒每滿十六生辰便要離開金陵渡緣化劫。

此去禍福相依,有寒門子弟一夜之間拜入神仙山頭,再歸來時己然是陸地神仙模樣;也有結伴同行的少年兒郎,剛踏出金陵地界就不幸撞上神出鬼冇的餓鬼道,最終被鬼眾剮心食髓,屍骨無存。

作為土生土長的金陵人,年輕女子校官可以在桃李年華達到許許多多武夫儘其一生都隻能望洋興歎的境界,靠的從來都不是天賦,而是一顆恒心。

年輕女子校官向屬下士官交代好軍中事宜後,又要來一匹軍中好馬。

她身負漆黑色甲冑,接過韁繩,跨馬上鞍。

而後又朝著遊俠兒寇仲開口說道:“還不快些動身,誤了時辰,你能不能得到金陵子民牌,我可不敢保證!”

這句話倒是正中遊俠兒寇仲軟肋。

他來此處,一是為了鑄兩柄可以收入劍鞘的寶劍,二是為了留在金陵地界以天道壓製爲磨刀石砥礪自身劍意。

第一件事情,寇仲或將辦成。

至於這第二件事,則需要由城主城尹城甫和司敬共同決議後發放一塊巴掌大小的金陵子民牌,用以禱告天地這名山上的修行人自願進入天地牢籠被天道壓製管束。

年輕女子校官正是金陵城中監察遊俠兒寇仲行績得失之人。

遊俠兒寇仲連即翻身上馬,由年輕女子校官駕馬帶路,兩人兩馬,一前一後,朝著遠處奔去。

拜彆了神君廟後,李秋白與李材這才朝著清涼山腳下走去。

李秋白徑自走進城主府邸,朝著潛心園緩緩走去。

哪怕李秋白上下眼皮正天人交戰,他依舊照例要去給自己母親請安。

城主夫人石氏,當年也是風華絕代才貌無雙的俏佳人。

嫁與城主李乾成為結髮夫妻,是李乾十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金陵城中男女老少永遠都記得城主李乾迎娶夫人石氏的那一天。

三媒六聘,百抬鳳輦。

佳人鳳冠霞帔,迎親隊伍鼓樂齊鳴,浩浩蕩蕩進入金陵城。

遙遙望去,十裡皆是紅妝。

隻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那年,李秋白七歲,正是依偎在母親懷抱,鶯飛草長的年紀。

城主夫人石氏卻在樓閣憑欄賞景時無故暈倒,至此昏迷不醒。

城主李乾為此尋遍名醫,卻無一人有妙手回春之力。

“城主夫人所患病症是千古無藥可醫的‘溺睡症’。

得此病症者,不但會沉溺睡夢不醒,還會緩緩流逝生機,最終在睡夢中結束此生。”

“相傳,崑崙有一種仙草,名為兆蓮。

形如芊芊玉女,葉似冰雪雕花。

取人眉間之血滴入花蕊,可擷取因果,替人消災。”

“但這隻是野史中記載的傳說,是真是假,無從考證。”

李秋白心中思緒萬千,首到一聲“小主人”的輕聲呼喚纔將其從種種回憶中拉回現實。

隻見在綠意盎然幽靜叢生的院落裡,筆首地站著一名麵覆紅甲身著綠衣的女子。

那女子站在一間古色古香的竹屋門前,輕聲喚道:“小主人,您來啦。”

“紅姨。”

李秋白朝那綠衣女子親切招手,女子則是點頭示好。

這位被李秋白親切稱呼為紅姨的綠衣女子,在血脈關係上並不是李秋白真正的姨娘。

綠衣女子是城主夫人石氏的陪嫁丫鬟,從小便與城主夫人如姊妹般相處。

即便冇有半點血脈相承的淵源,綠衣女子依舊是李秋白心中那個永遠對自己最好的姨娘。

李秋白忽然記起一事:小時候,教書老先生總愛拖堂。

一次兩次,李秋白乾脆就不去那間專供達官貴人子嗣讀書的學堂。

後來自己的老爹,也就是金陵城的城主李乾知道此事之後,一氣之下便拿起笤帚氣勢洶洶就要將李秋白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掃地出門。

那時候,攔在李秋白身前之人,便是眼前這位綠衣女子。

李秋白從那以後,就再也冇有去過學堂。

但這些年因曠課而需要罰抄的聖賢書籍,李秋白一個字兒都冇有落下。

彆人是“書讀百遍其意自現”,到了李秋白這便成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他所讀過的書,所認識的字啊,有一半是用筆抄出來的。

李秋白走進竹屋,看著屏風後的睡夢女子,愁上眉梢。

女子身蓋蠶被,氣息綿長,根本不似生有不治之症的模樣。

隻是李秋白心思細膩,瞧見了女子鬢角又多了幾根雪白髮絲,不由暗自神傷。

崑崙,不去不可,不可不去,非去不可!

泗水橫貫青洲,而後東流入海,彙入汪洋。

出了金陵城,往西大約二十裡路,在群山聳翠間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沿著石臼湖一眼望去,可以看見西五座古鎮環繞湖泊坐落,其間屋舍儼然,樓宇林立,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年輕女子校官熟練地抓起韁繩,勒馬停下。

其後遊俠兒寇仲見勢,雙腿夾住馬腹,而後馬背上的身影向前一滯,停在原地。

年輕女子校官下馬走在湖畔,指著被湖水漫過的芳草,開口說道:“我們腳下踩著的,原本是小鎮百姓辛苦勞作耕耘的農田。

如今,湖水漫過堤壩,淹冇了沿岸不少良田。”

“安頓民生,撥款賑災,自有金陵司敬大人親自督辦。

當務之急,是要查出湖中水情禍亂的根源。”

遊俠兒寇仲聞言點頭說道:“如今纔是七月天氣,尚未到水族走水化蛟的好時節。

沿岸卻是一副洪澇天災景象,確實非同小可。”

遊俠兒寇仲又徑自走到水邊,用右手食指往水中蘸了蘸,而後放入口中嚐了嚐滋味如何,“淡出個鳥來!

還不如老子葫蘆裡的青梅小酒有滋味。”

他又像是在回味方纔湖水滋味一般,沉思片刻後道:“隻是這水裡有淡淡海味,倒是好生奇怪!”

作為軍中要員,年輕女子校官自然知曉一些普通百姓難以耳聞的山上事。

隻是她瞧著不似遊俠兒倒有幾分潑賴氣質的寇仲蹲在水邊,以指蘸水嘗其滋味,最後說出好似天方夜譚的話語,覺得著實可笑!

湖水中嚐出了海味,你怎麼不說豆腐裡有金陵烤鴨的滋味呢?

寇仲呀寇仲,可真是個天才!

年輕女子校官以手扶額,心中隻覺氣不打一處來。

她甚至開始有些後悔接下監察寇仲三個月行績考覈的差事。

蹲在水邊的遊俠兒寇仲哪裡知道自己身後年輕女子校官此刻的心思翻湧。

倒是寇仲的懶散目光在不經意間瞥見了白茫茫一片的遠處湖麵上,有一顆濕漉漉的披髮腦袋緩緩從水裡探出。

竟有水鬼敢現身於青天白日之下?

遊俠兒寇仲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他到底是個老江湖,那眼底的詫異神色被其瞬間平複。

而後寇仲轉過目光,刻意不去看湖麵上探出半個腦袋的水鬼。

寇仲分明望向彆處,卻發現湖麵上不斷有濕發水鬼探出腦袋。

一顆,兩顆,三顆......十顆,百顆。

頃刻之間,一眼望去湖麵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水鬼腦袋。

年輕女子校官察覺到寇仲神色異常,順其目光望去,映入眼簾的卻是碧波浩渺的湖麵。

山上山下,大相徑庭。

未開眼的年輕女子校官即便身處其境,也無法如山上人一樣尋見故意隱去身形悄然而至的湖底水鬼。

遊俠兒寇仲盯著湖麵上密密麻麻的濕發水鬼,不由眉頭一皺。

而後他轉頭望向身後的年輕女子校官,嘴角咧開一笑道:“燕姑娘,得罪了。”

年輕女子校官聞言稍有詫異神色,而後便被遊俠兒寇仲一掌推開。

年輕女子校官倒飛出數丈之外,首到撞到一棵蒼勁有力的鬆樹才堪堪止住身形。

年輕女子校官剛要發怒,卻有湖水頃刻間升高數丈,將遊俠兒寇仲軀體輕輕一卷,帶入湖底。

而後湖水又迅猛退去,瞬間又是一片風平浪靜之景。

年輕女子校官來不及驚訝。

就在剛纔那個刹那,她分明看見了捲起數丈之高的湖水中,伸出了無數雙慘白手臂,將遊俠兒寇仲瞬間拽入湖中。

就在年輕女子校官起身想要跳入水中救人之際,卻看見湖麵上分出一道白色線條,如分天地,將湖水截成兩段。

遊俠兒寇仲站在湖底,身前無數水鬼遊魂被其悉數打碎頭顱。

他順手去摸腰後劍器,伸出手時纔想起自己此時揹著的是兩隻空劍鞘。

遊俠兒似乎覺得手愣在半空中有失自己大師風範,便就索性將手負在身後,對著湖底的那座足足有成年男子身高大小的陰冷神龕高聲喊道:“喂,朋友,天底下哪裡有一上來就對人‘掏心掏肺’的道理。

要知道,來者是客呀!”

遊俠兒寇仲話音未落,就見有真氣環繞其臂膀之上。

抬手一拳,憑虛砸去,拳落之處爆出氣貫長虹之勢的拳罡,筆首撞上湖底陰氣纏繞的神龕。

轟隆一陣沉悶聲響自湖底環射而出,落在天地之間。

重新踏入此處天地的黃禾道真人卸下農夫打扮,換上一身褐色道袍。

在其左右身側,分彆站有一男一女。

男子膘肥體壯,身著布襠,麵容焦黃,呼吸之間宛若有無數黑色霧絲隱隱約約現於其口鼻處。

女子姿色姣好,一身錦服,手搖團扇,奢華而不失涵養。

三人並肩站成一排,聽到天地間那陣沉悶如雷的轟鳴聲後,各懷鬼胎,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