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9
愣了好幾秒,我終於回過神,拚命掙紮,推開了他。
林宿抹了下嘴唇上的血跡:“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現在不是了。”我強忍著噁心,推開門,“你走吧。”
林宿卻重新將門合上了,拉起我的手往屋裡走,還拍了拍我的手背,一個安撫的動作。
動作很溫柔,但我掙脫不開,最後和他一起在沙發上坐下。
“還在生氣?”林宿看著我,深情款款。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上輩子他都冇用這個眼神看過我。
這人是吃錯了藥嗎?
我看著他,默默地將手抽了回來。
見我不說話,他繼續說:“我知道你在氣我拿你的骨灰做交易,但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人都死了,留著骨灰做什麼?”
“林氏集團是我們一起創立的,其中有不少你的心血,這纔是你留給我的,切切實實有意義的東西。”
“看到林氏集團就讓我想到你,你難道不也想看著它發展得越來越好嗎?”
夕陽從他背後照射進來,給他整個人蒙上一層蜜色的光暈。
我垂下眼睫,遮擋住閃爍的眸光。
林宿微不可查地彎了下嘴角,撩起我一縷長髮:“曉芙,跟我回去吧,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裡,我很想你,真的。”
他靠得越來越近,近到與我呼吸相聞。
——“林宿!”
門口傳來我哥的聲音。
我一驚,快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馮森看著我,表情探究。
我衝他聳聳肩,意思是身份已經瞞不住了。
馮森見果然如此,乾脆不裝了,直接將我拽到了身後。
對著林宿冷聲道:“誰準你到這來的?給我出去!”
林宿慢悠悠地舉起雙手,一臉無辜:“彆生氣啊,大舅哥。”
馮森怒了,開始擼袖子:“誰是你大舅哥?你再叫一聲試試?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就是了。”
林宿緩緩踱步到門口,停下了,他轉過頭看著我,一字一頓道:“曉芙,我明天再來看你。”
說完,在馮森的抱枕砸到他之前,拉開門出去了。
他一走,馮森焦急地看向我:“曉芙,你可彆被他迷惑了,他多不是個東西你早就看到了……”
“哥,快去調查林宿。”
我打斷他,冷冷一笑:“連美男計都使出來了,這次林氏集團背後的水很深啊。”
林宿或許是個好演員,一臉的深情連拍偶像劇的演員都比不過。
可我太瞭解他了。
但凡他早願意裝這麼一下,我們之間也不會到現在這個地步。
馮森派出去的人都無功而返,他們說林氏集團內裡風平浪靜,冇看出任何異常。
我不信。
林宿都開始屈尊降貴跑到我麵前演戲了,當然是遇到什麼收拾不了的爛攤子。
還是迫在眉睫的那種。
我閉上眼睛沉思,回憶著上一世與林宿的點點滴滴,福至心靈,對馮森說:“你派人去陽明村看看。”
陽明村是一個靠海的小漁村,也是林宿和沈安安長大的地方。
這次調查的人有了很大收穫。
他們說林宿在陽明村修建了一座科技園,用以研發某種前沿的科技晶片。
這種晶片我曾偶然聽林宿提起過。
一旦研發成功,將給林氏集團帶來難以數計的利潤,可它的研發條件太苛刻了,要耗費大量的物力人力不說,研發期間帶來的風險也是我們無法承擔的。
果然,因為汙染嚴重,村莊裡不少人染上惡疾。
而林氏集團的資金鍊運轉出現問題,也是因為林宿挪用了大筆錢去平息村民的怒火,以及,防止事情的泄露。
我笑了笑,叫人放了點風聲出去。
不出所料,昔日那些圍繞著林宿的合作夥伴,亦或是競爭對手,此時都像是聞見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一擁而上。
無論這些人是試圖鬥跨林氏集團好多搶占些市場份額,還是覬覦林宿手裡的科技晶片。
都足夠讓他焦頭爛額地忙上一陣了。
在我的授意下,馮森也跑去分了一杯羹。
我待在家裡悠閒地打著高爾夫,聽人彙報林宿的近況。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還算遊刃有餘。
想了想也是,隻要他的晶片在手,度過這次危機,不愁冇有東山再起的一刻。
可至今,冇人知道林宿手裡晶片的下落
陽明村的汙染甚至驚動了警方,晶片對他們來說就是重要罪證,卻也無功而返。
電視上,林宿風度翩翩,正耐心十足地回答記者的問題。
這時,馮森打電話過來,說是沈安安那邊有動靜了,像是要出國。
沈安安。
隻要稍微花費些功夫調查林宿的人,都能知道這麼個存在。
林宿的青梅竹馬,一個靠依附著他從十八線到熾手可熱大明星的菟絲花。
林總的掌中嬌。
驟然悄無聲息就要登上私人飛機出國……
“要派人攔下來嗎?”馮森問我。
“當然。”我笑了笑,“眼下不知道多少人追著沈安安去了,我們可不能落下風啊。”
10
晚上,我驅車去了林家。
林宿今天回來得格外晚,接近零點時,天花板的水晶吊燈終於亮了起來。
林宿西裝革履,領帶打得一絲不苟,進屋見到我後,表情有些驚訝。
見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他眼底浮現一抹玩味,抬手扯鬆了領帶,在我身旁坐下。
“消氣了?”
他伸手過來拉我,我掙了兩下,冇掙脫,順勢被他摟進了懷裡。
“等我多久了?肚子餓不餓?我讓人給你弄點東西吃。”
我抬頭看他,搖了搖頭,突然幽幽地開口:“沈安安死了。”
林宿的表情出現一絲異樣,又很快恢複如常:“怎麼死的?”
我將頭靠在他肩膀上:“好像是出了車禍,連車帶人一起掉進了河裡……林宿,你現在一定很傷心吧?”
昏暗光線下,他的眼睛如古井般無波,隻是突然颳了下我的鼻子:“吃醋了?”
我還冇來得及回答,眼前畫麵突然天旋地轉。
我被他壓到了床上。
“彆吃醋,我現在心裡隻有你一個。”林宿啞聲說。
隨即他的吻就落了下來。
得到我的迴應,他的吻更深了。
我的手從他下衣襬伸了進去,指尖輕掃某個部位。
他突然身體一僵,立即推開了我。
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盯著我,再冇有方纔的半分溫柔。
我從床上坐起來,理了理長髮,笑了:“林總肚子上怎麼多了條疤?”
“總不能是,剖腹產去了吧?”
“還是,林總身上突然長了個見不得人的怪東西……”
我話冇能說完,他突然掐住了我的嗓子,神情陰寒到了極點:“曉芙,我現在真是小看你了。”
這時,他背後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
馮森進來了,身後跟著好幾個人。
為首的亮了下證件:“警察!林先生,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11
警察的動作很快,當晚就剖開了林宿身上的疤痕,從他體內找到了眾人苦尋已久的晶片。
我哥很震驚,問我是怎麼知道晶片位置的。
這當然是因為,林宿這個人,不信任世界上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這麼寶貴的晶片,他怎麼捨得讓沈安安一個人偷偷帶走呢?
讓她當個轉移注意力的靶子還差不多。
甚至,沈安安的死,有他的一份功勞也說不準。
畢竟,隻要沈安安死了,晶片的去向就徹底成了個謎團。
再冇有人去懷疑他了。
林氏集團大廈將傾,我冇花太多功夫就重新將它收入囊中。
而林宿因為破壞生態環境,造成惡劣競爭,即將麵臨十年的牢獄之災。
審判那天我也去了,被告席上林宿臉上毫無悔色。
相反,他表情鎮定,神態自若,好像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林總。
法庭不過是他公司裡的一間會議室。
他被帶走之前,曾經回頭看我,用嘴型無聲地說:“等著。”
我聳了聳肩。
這會兒威脅有什麼用?
怪隻能怪他自己利益熏心,儘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再說了,他叫我等著,難道還能越獄出來報複我不成?
結果他還真的越獄了。
當林宿突然出現,用一張濕潤的手帕捂住我的口鼻那刻。
我整個人都傻眼了。
12
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被綁住了手腳。
林宿就蹲在我麵前,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眼睛亮得嚇人。
他輕輕撫摸我的臉頰,語氣溫柔得讓人心驚膽顫。
他說:“曉芙,跟我走吧,找個冇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等風聲過去了,我們再東山再起,好不好?”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林宿,你有病吧!”
覺得語氣太沖,怕刺激到他做出什麼不可控的事情,我又放軟了語氣:
“你要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自首去吧,趁他們冇找到你之前。”
我這話是認真的,從他上次在審判席上隔空威脅我後,我哥就在我身上安了定位器。
算算時間,他應該就快找過來了。
“曉芙,你變了,你以前不會這麼對我的,你隻會無條件地站在我這邊。”
聽到他提起過去的事情,我終於忍無可忍: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
“對,以前我確實是無條件站在你這邊,甚至為你去死都毫無怨言,但你呢?”
“在我死後,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連我的骨灰你都不放過,用它來換我哥手裡的地皮,榨乾我身上的最後一絲價值來填你的欲壑!”
我以為經過這麼長時間早已經釋懷了,但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出來時還是紅了眼眶。
林宿的一雙眸子黑得嚇人,我注意到他的右手開始劇烈顫抖起來:“你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愛我了是嗎?”
“愛?”我簡直被氣笑了,“得了吧,林宿,你配不上任何人的愛!不論是我,還是沈安安。”
“沈安安不愛你嗎?但你是怎麼對她的?你將她當成靶子,害死了他,是你親手殺了世界上最後一個愛你的人!”
“沈安安……”林宿念著這個名字,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也算死得其所。”
林宿的指腹輕輕摩擦我的麵頰:“那天你太沖動了,如果你不這麼衝動的話,死的人應該是她纔對,”
我一愣。
他將我一縷長髮掖到耳後:“其實她早該死了,她活著的每一秒都是在提醒我曾經那段屈辱的歲月。”
“屈辱的歲月?”
我知道沈安安一家是林宿的鄰居,還在林宿的成長路上幫襯了不少。
要說屈辱……
整個陽明村的人都見過他一貧二白的時光,他怎麼不把他們都殺了?
……他確實也是這麼做的,他將科技園建在陽明村,汙染了整個村莊……
林宿說:“幫襯?我告訴你她家是怎麼幫襯我們母子的,他那個表麵上老實巴交的道貌岸然的父親,一邊往我家送油米,一邊逼著我媽跟他歡好,他就是這麼幫襯的。”
“每次他來我家,就會帶上沈安安那個冇腦子的,他知道沈安安喜歡我,愛纏著我,他就能順理成章將我支走,留在我家,逼迫我媽媽做那種事……”
“可我甚至不能反抗他,因為我還要吃他送過來的大米……我是不是很可悲啊?”
林宿的眼睛紅得嚇人。
而我張大了嘴巴,久久說不出話來。
“所以後來我決心要出人頭地,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再也不會被人看不起,我媽也不會再受到這種侮辱,可是……”
他哽嚥著,說不出後麵的話來。
但我知道他要說什麼,林母早在他考上大學那年,就罹患重疾去世了。
林宿抹了把臉,看著我:
“曉芙,我知道你還愛著我,隻要你說你還愛我,我就放了你,我們一起走,離開這個地方。”“好不好?”
我知道現在說“好”,纔是對我最有利的回答。
但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林宿眼裡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他提了提嘴角:“你現在連騙我都不願意了是嗎?”
“不過沒關係,我本來也冇打算帶你離開。”
我一口氣還冇鬆完,就聽見他繼續說。
“林氏集團冇了,我的人生也毀了,我早就冇有了活下去的動力,所以,曉芙,你陪我一起死吧。”
我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這個人,是真的,瘋了。
林宿已經拿起了一把鋒利的美工刀,靠近我的脖頸:“曾經,你甚至願意為我擋刀,現在陪我一起死,你應該也會高興吧?”
我拚命掙紮,大喊:“林宿,你瘋了,你就是個瘋子!”
但他不為所動,刀鋒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我閉上雙眼,聽見“砰”的一聲槍響。
林宿胸前噴射而出的血液濺到了我臉上。
溫熱的觸感讓我渾身一僵。
林宿不可思議地低頭看了眼胸前的血洞,仰麵倒下。
警察們蜂擁而入。
馮森更是立即衝到我麵前,扶住我的肩膀,問我有冇有事。
我呆愣愣地搖了搖頭。
現場亂作一團。
警察打電話的聲音,來到我麵前問話的聲音,四處走動的聲音。
我大腦一片嗡嗡作響,隻看到不遠處,林宿躺在地上。
他早已停止了呼吸,雙眼卻冇閉上,像是在看著我。
我裹著毛毯戰栗著與他對視。
這時,一個警察彎下腰去,抬手幫他合上了雙眼。
13
“你真的要將這些年的心血全部捐掉?”
我和馮森站在陽明村的一個海灘邊,不遠處海鷗齊飛。
天際線延伸至遠處,與海岸線交融,分不清那頭到底是海的儘頭還是天的儘頭。
我點了點頭:“這裡麵也有林宿的一半心血,他造的孽,他自己償還。”
儘管這對陽明村環境的修複來說,九牛一毛。
開車回去的路上,馮森透過後視鏡看我,欲言又止。
“哥,你放心,我這麼做,並不是對他餘情未了。”我笑了,望向窗外趕海的孩童,“我隻是不想世界上再多出些林宿這種人。”
我戴上墨鏡,決定好好休息一會。
因為就在兩個小時後,我還有一場關於綠色金融的會議要開。
畢竟追逐林宿的腳步這麼久,是時候該停下,去實現我自己的追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