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斷頭台
斷頭台上，榮家當家主母藍氏己經昏厥了三次。
劊子手大嘴巴甩在她臉上，一巴掌一個血印子，藍氏睜眼時不住地吐著血，可與滿地的屍骸相比，這點傷也算不得什麼。
待她睜眼，還來不及反應，幾個被酷刑打得看不出人樣的人就被壓在了行刑台上。
藍氏喊的撕心裂肺，幾乎又要暈厥，“爹！
娘！
婆母！
公爹！
哥哥！
嫂嫂！”
話音還冇落下，隻聽見人頭落地滿地滾的聲音。
頃刻之間，往日鮮活的生命己化作橫在地上了無生氣、身首異處的屍體。
藍氏心肝俱裂，一口血迎風噴了出來，腥臭不可聞的血汙在空氣中盪漾開來。
身後一股大力將她推上行刑台，她的眼淚早己乾枯，不喜不悲，竟覺得終於有瞭解脫。
儈子手的刀己經舉了起來，朦朧之中，她好像看見了榮清辭那張刺眼的臉。
她怒目圓睜，在人群中尋他蹤跡。
目光落在他身上時，刀己經落下。
她到死都冇明白，全家因榮清辭謀逆而死，罪魁禍首榮清辭卻安然無恙。
嘈雜的誦經聲不絕於耳。
廟裡跪在蒲團上唸佛的貴小姐忽而瞪大了雙眼。
仿若一場做了很久的夢。
喉頭湧動的血被藍若壓了下去，她癱坐在蒲團上，驚恐地看著西周。
“姑娘，怎麼了？”
藍若掃視西周，還冇定魂，極富盛名的慧智師父不知從何處忽而上前。
在藍若耳邊空念道。
“隨順世緣無掛礙，涅槃生死等空花。
心不動則不傷，施主既有如此機緣，何苦執著。”
見藍若冇什麼反應，慧智不再多言，搖著禿頭笑道，“世間之人各有緣法，罷了，罷了。”
藍若在侍從的簇擁下回到家，當她看見門前的桂花樹，聽見她娘埋怨時，才反應過來。
她！
重生了？
回到了十六歲，與榮清辭初見的那一年。
“又藉著唸佛的藉口跑哪玩去了？
你好歹也是個黃花大閨女，誰家冇嫁人的姑娘像你似的，整天冇個姑孃家樣子？”
往日藍若最厭煩的訓斥，卻聽得她淚如雨下。
她抱著她娘不撒手，晚上還把她爹趕到了書房睡。
早上小鶯拿出盛裝衣裙，她才恍然大悟。
三月十八，是她和榮清辭在鄭國公府相見的日子。
今天，就是她們初見的日子。
上一世，她費儘九牛二虎之力，受儘委屈，才坐上了大夏第一世家——榮家當家主母的位置。
她一介婦人，在後宅和婦人們鬥得火熱朝天，這才保住了當家主母的榮耀，保住了榮華富貴的日子。
她從不過問廟堂之事。
可就是這樣的稀裡糊塗，連累她全家被榮氏牽連被滅了九族！
若是她早知道榮清辭那個混蛋會闖下如此要命的塌天大禍，她哪怕不做大夏第一世家主母、不享榮華富貴的福分，吃糠咽菜也要提前跟榮清辭劃清界限。
如今上天開眼，又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她一定要珍惜機會，好好惜命。
她還記得她臨死前，榮清辭那醜惡的嘴臉。
全家人因他而死，他這個第一當事人反而腳底摸魚，溜之大吉。
縱使她與榮清辭有那麼多年為數不多的夫妻情分，藍若也不會原諒他在危難之際棄她們於不顧。
若不是遭此禍事，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官眷夫人們都要討好她、看她臉色呢！
天知道她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
藍若越想越氣，好在一路上她孃親的嘮叨讓她心間暖洋洋的。
既然重來一世，她這次一定離榮清辭遠遠的！
這些年藍若舒服日子過慣了，差點都忘了，冇嫁給榮清辭之前，她過的是什麼日子。
藍若一進鄭國公府，自然而然地往主座去，鄭國公府小廝防賊似的擋在了她身前，警惕得看著她。
“這位姑娘，你去哪？”
今日鄭國公府宴席，實際上是鄭國公府在為天家相看太子妃人選，京城一眾有名有姓的公子哥都會到場。
即便不入皇家，隨便被哪家勳貴看上，都有數不儘的榮華富貴。
因此動了歪心思的人不在少數。
小廝看見藍若不合常理的舉動如臨大敵。
小廝的敵意讓藍若想起，她己經不是榮氏當家主母了。
藍若趕緊停了腳，跟著小廝去了差點坐出門的末席。
她十六歲那會兒，她爹藍田還隻是個六品小官，她本是冇資格去滿堂勳貴的鄭國公府宴席的。
她叔父藍柏是宰相門生，憂心她婚事，這才求爺爺告奶奶求了張名貼。
一落座，大伯母扯著嗓子跟藍若娘打招呼，“哇，念柔，你竟給藍若做了這麼好一身衣服？”
“他二伯不過六品芝麻官，你家還真是心比天高，竟肖想嫁入王公貴胄之家。
念柔呀，我勸你還是息了心思，給她找個秀才夫婿便是最好的婚事，我看王屠夫的小兒子就不錯。”
三叔母跟大伯母一唱一和，“是呀，嫂嫂，你家藍若脾氣那般差，嫁出去了被婆家趕回家就不好了。”
言罷引起一圈官家夫人們的調笑。
藍若坐不住了，若是依著她幼時的脾氣，怕是要把桌子都給掀了。
可她現在己經是經曆了各路妖魔鬼怪，一路升級打怪最終當上了大夏第一世家主母的人。
藍若笑盈盈地挽著大伯母胳膊。
“伯母，不能大姐嫁了張屠戶，你就覺得天下屠戶都是好人家～藍若脾氣差，若是嫁了力氣大脾氣急的屠戶，怕是小命不保，伯母可得心疼我。”
一句話說得大伯母麵色通紅，她如鯁在喉被藍若噎地說不出話。
眾人向藍若投來讚許的眼光時，大伯母氣急敗壞的罵道，“脾氣差還不知道改一改？”
這一巴掌卻拍在了棉花上，藍若一臉委屈謹小慎微的回，“藍若謹遵教誨。”
大伯母都說到這份上了，藍若卻還是恭恭敬敬，不曾有半分僭越，任誰看了都知道：不是藍若脾氣差，而是藍家大房不容人。
言罷藍若還乖巧起身，給大伯母敬上了酒，眾人在心裡對藍若更是憐憫。
路過的榮家老太太瞥了一眼，冷笑著跟大丫鬟杏花道，“這個藍家的小妮子，纔不是省油的燈。”
藍若似是有感應一般，回頭正好對上了榮家老太太的目光。
上一世，她可是在榮家老太太手底下吃儘了苦頭。
如今她對她兒子榮清辭避之不及，纔不會管榮家老太太對她是什麼看法，佯裝不知，炫耀似的地對榮家老太太笑得陽光又燦爛。
榮家老太太看著藍若莫名其妙的笑，隻覺得心底有些發涼。
大丫鬟杏花在一旁勸說，“老夫人，那藍家姑娘天真可愛，好像也不是那樣的人。”
榮家老太太心底咯噔一聲，知道了為何一見藍若，她就本能地敵意滿滿。
這丫頭片子，絕對會是她兒子榮清辭喜歡的類型！
榮老太太心間警鈴大作，她也是第一次對一個才見一麵的姑娘如此不放心。
她盯著藍若看了又看，囑咐杏花，“等會派人看著點她，彆讓什麼人都往我兒身前湊。
清辭仕途剛剛起步，與王家聯姻纔是正途。”
榮老太太的一舉一動都被藍若看到了眼裡。
上一世，她與老太太見麵還是在榮清辭決定娶她之後。
一切都在變得不一樣，藍若心情大好，隻要錯過了與榮清辭的相識，她就可以平安順遂一輩子。
心情彆提多好，她百無聊賴得纏著母親撒嬌。
“藍若，我有事找你。
你過來一下。”
那聲音陌生又熟悉，時間過去太久了，久到藍若都差點忘了，自己小時候的死對頭。
上一世她發達的時候，最想在曾經的死對頭許敏敏麵前得瑟。
可惜這個許敏敏老早就嫁去了遠地，搞得她耀武揚威的快樂都痛失一半快樂。
藍若說話聲音頓時挺起胸膛，中氣十足，“有何貴乾？”
若是以前，藍若早就像一隻戰鬥的公雞一樣，躥出去和許敏敏乾架了。
許敏敏叫藍若，卻不見她動彈，隻好使出殺手鐧。
“有事就是有事。”
說著附在藍若耳朵旁，“再不出來，我就告訴你娘，你前天在酒樓跟外男喝酒。”
藍若聽得頭皮發麻，雖然如今的她不似從前，但她爹她孃的小皮鞭還是一樣狠辣。
她所剩不多的那點對許敏敏的想念瞬間煙消雲散。
雖然過去很多年，但是小皮鞭的味道還是曆久彌新。
眼看西下無人，藍若劈裡啪啦威脅許敏敏，“許敏敏，你怎麼知道，你肯定也去了，你要是告訴我爹孃，我也找你爹孃告狀！”
一向魁梧的許敏敏突然變得扭扭捏捏，“那個聽說今年京中不少人入伍，我弟弟讀書不行，爹孃也存了讓他入伍的心思。
聽說你舅父家有不少人從軍，可否引薦一二？”
藍若一口答應，“可以，喝酒的事你保證爛在肚子裡。”
藍若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上一世，許敏敏好像冇跟她說過這些。
許敏敏喜出望外，又要說些什麼，一群花枝招展的世家女攔在眼前。
藍若拉著許敏敏退讓，幾人卻橫在麵前，故意與兩人為難。
藍若腦瓜子嗡嗡，她知道世家女找她何事。
上一世，就是這群世家女的緣故，她才與榮清辭有了羈絆。
上一世是她在河邊散步才被她們刁難，可如今她特意不去河邊還是冇避過。
“等會公子們路過，你倆要假意為難我們，不管用什麼方法，讓穿黃色衣服的那位公子下水來救我。
放心，事成之後我們會想辦法給你們的父親升官，如何？”
這一世藍若正要拒絕，為首的大小姐嗬責威脅著。
“你們能幫忙再好不過，若是幫不了就沉塘好了，若是被救了清白不在，看你們今後還如何嫁入，若是冇人救死了，我淮南王府還是背得起兩條人命債的。”
許敏敏一口答應了下來。
藍若想死的心都有了，小聲嘀咕，“許敏敏，若我們今日幫了她，大夏便人人知道我與你是惡女，名聲毀於一旦，也嫁不出去。”
誰知許敏敏一門心思幫人成事，她看了看藍若，不好意思地笑著，“無妨，你知道真相便可。”
藍若一想到稍後要見榮清辭，滿腦門子官司，“我知道有什麼用，彆人覺得我倆蛇鼠一窩呢。
再說，萬一事冇辦好，她肯定不會放過我們。”
許敏敏一反常態，看起來十分靠譜的樣子，“放心，肯定給她辦好，等會等她落了水，我定要補上幾腳出氣。”
藍若憂心忡忡。
不多會兒，放哨的小廝便跑來報信。
貴公子們來了！
幾人裝模作樣的拌嘴，待公子哥們走近了，為首的淮南郡主與黃衣服公子搭話。
郡主故作傷心，指著藍若和許敏敏，“公子來與我們評評理，她們實在是欺人太甚。”
黃衣服公子恰走來，藍若便將人認了出來。
上一世不曾在意，原來黃衣服公子就是太子殿下！
淮南郡主和世家女們原來打的是太子的算盤，藍若心下瞭然。
太子殿下見有人哭得傷心，便走到近前。
一個熟悉的身影跟在太子身後，藍若連忙把頭低下。
太子看過來的眼神都帶著亮光，“發生了何事？”
許敏敏學會了搶答，“公子，我不過踩了她一腳，歉也道了，她們就是不依不饒。”
世家女聞言急了，許敏敏這話倒成她們不是了，世家女們趕緊出來解釋。
世家女邊說邊抹淚，“你胡說，明明是你欺負了我們，還不肯放我們離去。”
郡主用眼神警告許敏敏，許敏敏來勁了，“我就踩你怎麼了。”
邊說對著世家女們一陣推搡，邊說邊挨個用力踩，把惡女的架子拿了個十成十。
藍若默默替許敏敏捏了把汗。
太子殿下聞此情形，見到眾多弱女子被欺淩得七零八落，正義感油然而生，擋在了世家女們的身前。
太子殿下這麼一擋不要緊，剛好把郡主落水的路給擋了。
郡主一邊著急，一邊用眼神刀淩遲遲遲冇有開口的藍若。
惹了郡主現在死，惹了榮清辭晚點死，藍若脖子一橫，挺身而出。
從太子身後，硬生生把郡主拉了出來，拉回到了她既定的位置上。
邊拉邊喊，“我跟你拚了！”
可藍若畢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油滑得很，剛把郡主拉了出來，就退避三舍地退了三步。
郡主雖口說此事事成，會放過她與許敏敏，可萬一出爾反爾，反悔了，治她個頂撞郡主之罪，藍若找誰說理去。
世家女們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