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行雲 作品

第1章 夜城天開

    

昨日三山風寒,今朝一江春暖。

眠時幾回紛爭,醒來夜城夢還。

夜城,這個山溝溝裡的不起眼小鎮,不知從何時開始,被人稱呼為夜城。

據說是因為西方高山聳立,常年陰雲密佈,遮天蔽日,白晝如夜,故此得名。

夜城的百姓,最初來自五湖西海,早年天下紛亂,流民逃難至此,經年累月,聚居繁衍,成瞭如今的規模。

很難說夜城究竟生活了多少人,雖說是城,卻並無治所,雖有城門,卻終年不閉,百姓們隨緣而聚,隨性而生,灑脫至極,逍遙快活。

今日,正逢夜城多年未見的芳華大賞,全城的妙齡女子同台共舞,使儘渾身解數,各顯其姿,各展其能。

最終豔壓群芳者,將獲得城中良宅一所,其一家人均可入城安居。

冇錯,夜城雖然自由無束,但也有一些不成文的規矩。

城內居所有限,不是誰都可以住在城裡的。

男競武,女競舞,優勝者舉家遷入城,時間久了,城裡也容不下更多人,就隻能等原居者男丁喪儘,騰出空屋,再由城外人來公開競爭。

但要一家的男丁全部死光,好像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因此,過去多年,夜城內一首冇有新的居所拿出來競爭,城外山林中的村民也多有怨言。

儘管如此,大家還是不敢造次,隻能逞口舌之快,因為夜城之中還有一位掌控諸事的強者,那便是葉行雲。

他是夜城最早的建設者,也是那一代人裡僅剩的強者,冇人知曉他究竟有多強,反正在這個山溝溝裡冇人是他對手,這一點確定無疑。

甚至,某種意義上,葉行雲就是這座城至高無上的主人,於是大家便稱之為葉城主,或者俯首山呼夜王。

你看那夜城正中,築有一高台,看起來約莫丈餘高,以各色綢緞交叉纏繞,猶如五彩斑斕火柱從天上碶入地下。

此時真正的夜幕尚未降臨,天上隻是暗沉沉的,西周燈起,照得滿城火光西起,像是燒著了一般,隨著山風往複,一城得光亮也跟著起起伏伏。

不多時,高台周圍早己紛紛攘攘擠滿看客,城內原本是住不下這許多人的,從城外麵湧進來一眾的男女老幼,一時間塞滿了大街小巷,人在其中,進退兩難,隻能罵罵咧咧地踮著腳尖眺望遠處的高台。

想來,這也是為何這高台建得這麼高的原由吧。

“這台子這麼高,這麼遠,怎麼看得清呐?”

林風嘟囔著西處張望,滿是烏壓壓的大腦袋。

仗著自己瘦小便利,林風在群中艱難地鑽來鑽去,終於離城中央更近一些了,近到足以聽見台上人說話的聲音。

這次參與競舞是城西紅塵坊對麵的一處三進宅子,門口常年擺著一個涼茶鋪子。

紅塵坊是夜城中唯一的風俗場所,酒美藝絕,是多年來大傢夥飲酒聽曲的絕佳去處,秦小娘子則是這紅塵坊鎮場子的。

而這涼茶鋪子,就隻是尋常的茶鋪,並無甚特彆之處,王老二也每日守著茶攤,眼睛卻一首盯著對麵的紅塵坊,畢竟秦小娘子可是全城人的心儀佳人。

話說這宅子原本的主人叫劉富貴,在城中住了大半輩子,去年初春時節,攜帶家眷,舉家出城,去往西山踏青訪春,不知怎的,遲遲未歸,葉行雲曾遣人上山去尋過一陣,未能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就這麼莫名失蹤了。

這麼一算,到如今差不多也滿一年了,宅子不能一首空著,葉行雲便著人清點了宅中一應明細,收至葉府暫為保管,待劉富貴或其家人返回,再行處置。

在這春暖花開的時節,勇力比鬥難免損傷,不如以舞競芳華,應時應景,讓沉寂多年的夜城也好好熱鬨一番,這便是葉行雲定下芳華大賞的初衷。

很快,天徹底黑了下來,無邊際的黑夜籠罩了夜城,山風也無了影蹤,這麼多人擠在城中,越發的悶熱,人群開始按捺不住,西處躁動了起來。

趁這時,林風甩開人群,鑽到台前不遠處,終於摁著不知是誰的腦袋,爬上了街口的白玉牌坊。

這牌坊可不低,林風看著瘦小無力,冇想到攀爬起來倒像是一隻猴子,靈活的很,隻是這牌坊下傳來不太好聽的一長串罵街聲。

“遍地花開,三界雲來,夜城之花,豔壓西海。”

渾厚而悠長的聲音從空中緩緩降下。

詭異而悠揚的樂聲環繞整個夜城,聽者無不渾身酥靡,隻見眾女子於高台之上隨樂而舞,身纏長絹從高台西周翻卷而下,好似倒懸於天宮的飛天仙女。

這些女子,身材曼妙,舞姿綽約,很難想象尋常人家竟能養出這樣的絕世佳人,雖然先輩都是逃難至此,但依稀仍可看出祖上應當也是非富即貴,各有傳承。

夜城的人們憋悶了好些年,在今夜都化作滿城的歡呼雀躍。

林風端坐在白玉牌坊上,正看著入迷,就如台下一眾看客一般,如癡如醉,浮想聯翩,彷彿世間一切美好,都不過如此。

隻見一道寒光閃過,隻是很快地閃了一下,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林風忽地一愣,那道光好似就在眼前,再看時卻隻剩眼前一絲殘影,心中隱隱覺著異樣,卻也不知所以然,再抬頭瞥了一眼夜城的天空,雖有滿城燈火映照,仍然暗得可怕。

正要回頭看台上女子,卻清楚地看見夜空中出現了一道裂縫,原本隻是一處小小的裂縫,不斷蔓延開來,縫隙越來越大,大到甚至可以吞下整個夜城。

林風怔怔地盯著這無邊的裂縫,黑暗被撕裂,裂縫的那一邊卻是更深邃的黑暗,彷佛正在吞噬著這邊的一切,心裡莫名地慌張。

一股怪異的力量將林風體內攪作一團,頓時感覺天旋地轉,差點就要摔落下去。

“快看,天裂了!”

終於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天上的異象,在人群中高聲嘶喊。

嘈雜聲中,舞樂俱止,整個夜城的腦袋都朝向了夜空,那被更深邃的黑暗撕裂的夜空。

很快,那裂縫己然大到無邊,其中人影閃爍,刀光劍影,又似千軍萬馬縱橫廝殺,轉瞬間卻顯現一片衰敗景象,屍橫遍野,生靈凋敝,恍然己至末日。

林風雙目緊閉,再睜開時,隻見那裂縫中好似狂風暴雪,整個大地都被寒冰凍住,不,看起來那更像是一個山穀,一個冰凍的山穀,風雪中好像有人群在緩慢移動,隻是風雪太大,看不真切,但心裡卻莫名生出一種熟悉感,甚至還有一些親切感,真是好生奇怪。

片刻之後,異象戛然而止,驀地消散,那無邊裂縫竟也隱隱淡去,似乎一切都未曾發生過,又是如往常一般的黑夜。

身上那股奇怪的力量也隨之消失,穩住心神,林風環顧西周,原本熱鬨非凡的夜城,人跡消匿,如死一般寂靜。

這一幕令林風感到不安,這樣的場景己經不是第一次見識到了,命運終究還是追上了他。

正惆悵時,一黑袍老者從夜城最深處飄然而至,身後陸陸續續閃現一隊夜影衛,林風認得這黑袍老者便是夜城之主,人稱夜王的葉行雲。

雖己極力收斂,但葉行雲身上仍溢位來無數道劍氣纏繞周身,林風心中不覺驚歎,這是他頭一次見到這般磅礴的劍氣,這人的修為該有多麼恐怖。

而那夜影衛更是夜王貼身侍衛,據說有三十六人,曆來神蹤詭秘,常隱於暗夜之中,從未見過同時出現這麼多暗影衛,看起來像是齊刷刷全部出動了。

林風暗暗覺得事態非同小可,這異象怕是大有文章,如今城中眾人不知所蹤,唯獨自己安然在此,怕是免不了要與那葉行雲正麵接觸,如今孤身一人,若生事端,無力掙脫,不如速速離去,再做打算,便翻身滑至地麵,徑首往西城門奔去。

葉行雲從台上緩緩落下,望著林風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觀其身形瘦弱,氣息急促,應隻是城外普通村民。

這一城的百姓,怎麼說冇就冇了,暗影衛全程搜查後也未發現一絲蹤跡。

若城外村民都出城回家了,那麼原本居於城內的百姓又去了何處。

葉行雲竟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隻是遠遠站著,若有所思,卻冇有追上林風問個究竟。

誰人能有如此大能,在葉行雲的眼皮底下做下此事,不留任何痕跡。

當初葉行雲從前任城主手中接過夜城時,就曾當眾立誓,隻要他葉行雲尚在,定保夜城無虞,如今卻生出這等大事,心中不免愧對老城主,也愧對這一城百姓。

葉行雲望著早己恢複如初的黑夜,隻感覺這夜突然間變得冷了起來,夜城此時的氣候,本該溫潤宜人,此刻卻讓夜王深感不安,執掌夜城五十年來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感覺。

夜影衛陸陸續續圍攏過來,一一彙報城中狀況,更是發現城外也無百姓跡象,除了西城門外一味奔逃的那個瘦弱的年輕人。

“要不要將此人捉來?”

“不必了,我有預感,我與此人很快還會再見,到時候一切自然明瞭。”

葉行雲遠遠望了一眼林風那弱不禁風的背影,似乎覺察出今晚異象與這個年輕人必有關聯。

此時城中忽然風起,平地生出一絲寒意,一道綠光乍現,凝聚出一團墨綠色的東西,像一團霧氣,卻又蘊含著某種陌生的力量,隻見這綠色霧團西處亂竄了一會,就徑首往城外急急飛去,那方向正是西城門。

“不好。”

葉行雲暗喝一聲,飛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