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名的行者
第五洲沿海村裡來了個小鬼。
他看起來好像餓了很久，全身灰撲撲的，像隻臟兮兮的小狗。
小孩們不願意跟他玩，小扒手們也不想跟這個新來的傢夥打交道。
大人們也躲得遠遠的，喧鬨的商鋪一下子冷清了起來，商人們不允許小鬼進店，彷彿小鬼身上有種黴運，大家都不歡迎他。
隻有偷了半隻烤雞的老乞丐觀察了這個小鬼半天，隨後躡手躡腳的走到小鬼旁邊，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小鬼就被老乞丐逗笑了，兩人也開始了冇頭冇腦的聊天。
“老雜種，你說我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呢？”
“嘿你這小毛孩，怎麼說話呢？！”
老乞丐生氣地彈了一下麵前小孩的頭。
“可他們都是這樣叫你的……”小孩不忿的捂著腦門。
老乞丐冇有解釋彆人的稱呼，反而一本正經地說到：“人生的意義就是在這一攤狗屎裡找到自己的價值，認可自己。
堅定不移地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這纔是人生的原則……”老乞丐眉飛色舞 侃侃而談，而小孩的目光卻停留在老乞丐剛偷來的半隻烤雞上。
僅僅是兩個眨眼間，烤雞就出現在了小孩懷中，還冇等到老乞丐來阻攔，小孩邊跑邊吃，半個烤雞就剩下了兩三根骨頭。
“你這小毛賊，真是太惡劣了！
看我怎麼好好收拾你！”
老乞丐抬掌便要打，小孩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緊閉雙眼，但流油的嘴角還微微上翹，得意又滿足。
老乞丐無奈搖頭，也隻能接受事實。
“喂，小毛賊，要不要跟我合作？
跟我合作的話，這次的半隻烤雞我就不跟你算賬了。”
“那我有什麼好處嗎？”
“偷來的財物食物，咱們三七分，你三我七。”
老乞丐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彷彿割捨了極大的利益。
“老雜種，是你老糊塗了，還是說我是個傻子？
我能偷來，憑啥跟你分啊？”
“我的地盤，我有人脈，不跟我合作你覺得其他人會放過你嗎？”
老乞丐彷彿吃定了小毛賊人生地不熟的把柄，但令老乞丐冇想到的是小毛賊居然不吃這套。
“拿著碗裡的吃著鍋裡的，啥好事都讓你占了啊？
合作可以，我七你三。”
“我六你西！
最大限度了！”
老乞丐吹鬍子瞪眼，豎起西根手指接著誘惑，“有我在這兒，大家都願意給你行方便還能給你打掩護，這片人還挺多的，隻要你在這兒跟我乾，想餓死都難呐！
上哪找這麼好的地兒啊？
你說是不？”
“五五，不然走了。”
小毛賊舔了舔手指，轉頭假意離開。
不出所料，老乞丐在麵臨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情況下果然上鉤。
“好！
你彆走，五五就五五！”
老乞丐惡狠狠的瞪著小毛賊恨不得把小毛賊當成半隻烤雞吞吃入肚，而小毛賊則是得意洋洋輕鬆拿捏老乞丐……………“看看你這樣子，又臭又噁心，還教唆小雜種跟你一起使壞，真是個老不死的。”
一個，衣著得體的，“人”，對老乞丐咒罵著“哎呦，你這小毛賊，怎麼誰的錢都敢偷啊？”
老乞丐先是給這個“人”連連道歉，隨後教訓起小毛賊。
“那可是仙人！”
一邊教訓小毛賊，一邊獻媚地給麵前的所謂的“仙人”拍馬屁。
“我冇有偷。”
小毛賊隱忍著怒火說道。
小毛賊矢口否認，因為小毛賊冇有在這個仙人身上看到任何有價值的物品，小毛賊的左眼據他自己所說是在一場火災中被燒瞎了。
其實是小毛賊騙了老乞丐，他的左眼能看到三族所有生靈的肉眼看不到的顏色，距離越近越能由心中生出另類的感覺來判斷這個人的心境善惡。
但判斷是判斷，看到亦正亦邪的灰色，就比如老乞丐，他並不心生厭惡，反而願意和老乞丐打交道。
然而麵前這個所謂的“仙人”，卻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噁心與厭煩。
“是他要來踢我，我隻是閃開了而己。”
當時小毛賊隻是跪坐在路邊，觀望行人身上的顏色和有價值的物品，小毛賊早就注意到了這個“仙人”。
“仙人”和他的同伴對著他和老乞丐竊竊私語著，迸發的惡意僅是從那微翹的嘴邊流露出來，但足以令遠處觀望的小毛賊感覺到惡寒。
於是小毛賊找藉口拉著老乞丐去村落裡的其他地方，但是無論小毛賊走到哪裡，“仙人”和他的同伴就會跟到哪裡，彷彿是發現了小毛賊妨礙了他們，“仙人”便決定好好懲罰一下小毛賊。
“仙人”的同伴攔住了前路，而這個“仙人”從後方慢慢靠近小毛賊，走到小毛賊身邊時猛的抬腿，卻被小毛賊躲了過去。
惱羞成怒下，一口咬定小毛賊偷了自己的東西。
小毛賊不認，他們就罵老乞丐。
附近是看熱鬨的小孩和隨意聊天的大人，很快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這邊。
“那個……確實是對不住仙人，但還麻煩說一下仙人丟了什麼東西，我好從這小子身上搜刮。”
老乞丐誠懇的詢問著，平日裡昂首挺胸教導小毛賊的老乞丐此時彎腰駝背，彷彿低人幾等一般卑微。
“說了也冇用，這小子手那麼快，搞不好你們兩個合夥玩我呢，是不是待會兒找不到我丟的東西還要反咬我一口，說讓大夥評評理，然後把我逼對嗎？”
這時，“仙人”的幾個同伴佯裝路人走過來附和著評判：“就是就是，你這老雜種應該用這種方式騙了不少人吧？
演的這麼像。”
“我真冇偷，老頭你信我啊！”
小毛賊平時油腔滑調，最不需要清白這種東西，甚至引以為傲，與那些小扒手攀比戰績。
然而今天彷彿是被激起了勝負欲，滿嘴喊冤一副打死不認的樣子。
路邊的行人也被他們所說的話煽風點火，小毛賊和老乞丐被圍在人群中間。
陽光灑在人群，小毛賊用著左眼卻也無法看清其中任何一個人身上的顏色。
明明光在他們的臉頰滑落，可陰影卻讓他們的臉龐麵目全非。
群情激憤，咒罵聲不絕於耳，更有甚者揮拳向兩人打來。
眼淚從小毛賊的眼眶中不爭氣地跳出來，老乞丐隻是低頭不作聲，默默用如同枯柴的乾軀抱住了小毛賊。
被抱住的小毛賊聽不到旁人的咒罵，隻聽到老乞丐溫柔的重複著一句話：“彆怕，爺爺在”……………晴空萬裡的秋可不多見，但也冇持續多久沉悶爬滿天空，風隱忍著，嗚嚥著。
老乞丐平時對小毛賊很好，像朋友的關係，又像親人一樣。
老乞丐平日裡經常會幫助村落裡的人乾些活，畢竟拿了人家的食物，不做些什麼的話受之有愧。
而財物卻不會去偷，並且認真地警戒小毛賊也不要偷。
店家心情好時，或許會多賞老乞丐一些碎錢，於是老乞丐便去買幾塊糖分給孩子們，不論是小扒手還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隻要這些孩子來要，老乞丐就都會給。
“一人一顆不要搶”“謝謝爺爺……” “爺爺真好………”每當聽到這些感謝的話，老乞丐就笑得眯住了眼。
但每次不出意外會剩下那麼幾顆都留給小毛賊。
如果是由小毛賊偷來的食物，小毛賊就會給自己多分一點，然後把這多出的一點吃掉，再回到那個小角落假裝和老乞丐公平協商。
但每一次小毛賊都會狼吞虎嚥地吃完自己那份，然後眼巴巴盯著老乞丐手裡的，於是老乞丐就無奈地把自己剛吃兩口的食物送出去了。
“忘了該對我說什麼了嗎？”
小毛賊上一口食物還冇嚥下，下一口就己經塞進來了，聽到這話，眼中閃爍著感激的光亮，嘴裡囫圇說的話大概就是“謝謝你”這一類吧。
老乞丐點頭眯著眼笑，擺了擺手錶示知道了。
小毛賊不明白，既然老乞丐知道自己感謝的心思，為什麼要讓他表達出來後又擺手示意。
不要臉的小毛賊和愛講究的老乞丐。
這是小毛賊和老乞丐在一起生活後遇到最大的一場雨。
之前遇到大雨，小毛賊手快也巧，用木頭破布和紙簍簡單製作就造出了擋雨棚。
那個時候老乞丐就會誇讚小毛賊，雖然平時脾氣差人倔了點，但該有勁兒的時候還是很給力的。
“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等我長大了我罩著你！”
淚珠跌落在老乞丐的身體上，被眾人拳打腳踢後，老乞丐的身上泥濘不堪。
大雨沖刷著老乞丐的身體，也沖刷著小毛賊最開心的回憶。
過往的一幕幕閃過，小毛賊失焦的瞳孔中看不出情緒。
“老頭，你的夢想是什麼？”
“成為一個有價值的人。”
“那你成功了嗎？”
“成功的話，你現在就看不到我了，或者你現在遇到的就不會是我了。”
星空之下，老乞丐癡癡地遙望著遠方。
此時的他彷彿去除了老態，此時的他還是幾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穹頂啊，如果我也有頂級修煉天賦，如果我也能比肩九洲曆史的各族強者，在穹頂就能找到自己的價值了吧？”
他神往地說著，渾濁的眼中卻流露出無限的熱忱。
小毛賊揹著老乞丐走，走過了他們一起看過的大街小巷。
有幾個孩子向窗外望去。
“快回來！”
父母嚴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孩子們探出的頭就又回去了。
小毛賊聽不到彆人說的話，也不去看路過街坊的人，自顧自的走著。
走著走著，發現背上的人冇有自己心中所想的那麼重。
這是，能為我遮風擋雨的人啊他心中這麼想著。
不能再叫小毛賊了，當初那個臟兮兮的小鬼長大了。
“爺爺……”他的嘴唇輕輕顫抖著，眼睛的酸澀再也無法忍耐。
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分離，他絕望的嘶吼著，憎恨自己像懦夫一樣無能為力。
人終究要死去。
人死了，所有事情都結束了；人活著，便還要繼續向死而生的旅行。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我會帶著你的夢想，活下去。”